维特小说>都市异能>一觉醒来徒弟全叛出师门>第100章 【双更】反正都要走了……

  大概是第一次做人, 没见过什么世面,才会把这样的幻想放在心里,真是没出息。

  顾容景切了一声, 心中十分鄙视, 只是来没来得及宣之于口, 就听到冼玉在身后唤他, “你愣在哪里做什么?”

  “……哦。”他回过神来,粗暴地舀了两大碗面粉,弄得手上都是雪白的点子,把碗递过去时还被冼玉捉住, 按着手腕用帕子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

  “不管在哪里, 都要保证手上是干净的。”

  冼玉也是没想到,竟然有给顾容景这个大洁癖清理手上面粉的这一天, 不禁莞尔一笑, 又很快道:“面粉是要放水和面团的, 这个分量也是有讲究的,水放多了面团又会软烂,不成形状;水放少了,面团也会发干发硬。所以每次加水都要看着量加……”

  他找了个的海碗,放入适量的面粉,左手倒入合适的水量, 翻滚抓和, 等和的差不多,再加入一些水, 继续和,如此反复两三次,面团虽然有些粘手, 但也大概看得出它的形状了。

  冼玉两只手都沾的雪白,像是用粉扑子盖过一次,他点了点顾容景,把剩下那半碗面粉递给他,让他照着自己的样子学。

  顾容景学得很快。

  他的身体有下意识的动作,只是缺乏了最基础的经验,冼玉耐心地讲给他听,没过多久他就捏得有模有样了。

  说起来,经他手的只有人命和杀孽,还从来没捏过这么柔软没形的东西,他一遍遍地把面团从手上取下来,心里记着冼玉说的话,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干净,头也不抬地说:“这面团真黏人……就像你一样。”

  冼玉很是吃惊。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中庸的性子,有家人亲人陪伴的时候很开心,但倘若孑然一身,恐怕他也不会十分寂寞。怎么到顾容景口中,就变成黏人了?

  他心里还有些冤枉。

  “我哪有?”

  “你哪里没有。”顾容景回过头,上上下下打量他,语气没什么好恶起伏,“你一天到晚都要跟着我,生怕我跑了,就像……就像小孩黏着他母亲一样。”

  他词汇量实在贫瘠,不知道黏人也分许多种,只能拿他脑海中唯一类似的情景套上去。

  冼玉听得发笑,“这不是一回事……”

  不过这么一说,他才突然想起来,自从和顾容景相识之后,自己的的确确走哪儿都要带着他,就连赵生都没有这个待遇。在问机阁听风台的时候,他曾经很明确地感受到这一点。

  顾容景会听他吹牛,看他装逼从不嗤之以鼻,会听他一遍遍地讲起以前的故事从不嫌唠叨;他会做饭,会打扫卫生,会照顾人,会懂得包容,会低头。

  他永远知道冼玉心中想着什么,永远和他保持着最佳的默契,能够在一次次险境中化险为夷。

  除去身外之物,冼玉实在想不到他有什么样的优点,然而那些出身,冼玉也并不在意。很多时候,顾容景就像是按照他需求的那样长出来的,完美契合毫无缝隙,每次都让他吃惊。

  冼玉很清楚,他们之间,其实是他更依赖对方。

  “是啊。”

  他忽然改了口,“我很需要你。”

  他的语气平淡但却认真,顾容景手势一顿,慢慢抬起目光。

  “你在和谁说?”

  他缓缓问,“我?还是那个人?”

  “我需要他,也需要你。”

  啪嗒一声。

  顾容景把面团扔回去,垂下眼睑,语调毫无波澜,“真是虚伪,你才认识我几天?你就需要我了?”

  “你觉得我说的是假话?”

  冼玉把案板推开,靠着干净的桌沿坐着,两手自然地垂在了身侧,微微低头审视一般地打量着顾容景,然后才道,“但对于我来说,你们就是同一个人。”

  顾容景比他高一头,冼玉坐在高处才俯视了他些许,但仍旧让他感到不快。或许是这种他认为的‘居高临下’的角度,又或许只是因为他说的那一句话。

  “同一个人?我看你这是在诡辩。”

  这会儿顾容景倒是学会聪明了,冷笑,“怎么,你等会儿是不是还要说什么爱屋及乌?”

  “是啊。”冼玉坦坦荡荡地点了头,反问,“你为什么觉得这是在诡辩?我才认识你几天?”

  他把原话又扔给了顾容景。

  那表情,那语气,仿佛已经补足了未说完的话:我才认识你几天,为什么不能我看重他更多于你?

  难道你对我还有什么多余的期望吗?

  “……”

  顾容景一时哽住,感觉哪里不对但是又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倘若是原来的‘顾容景’,很轻易就能发觉冼玉的语句带着强烈的诱导性,可惜人类的坏他还未完全了解,只能抱着这种矛盾的自我否定怀疑,连语气都弱了两分。

  “我没有觉得你应该更看重我。”

  他皱着眉解释,“只是……连我自己都不觉得,我和他是同一个人。”

  完全不知自己已经被带偏到冼玉的思维里去了。

  冼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摸摸他微卷的头发,“这个问题你怎么还在纠结……我给你讲两个故事吧。”

  “嗯?”

  “从前有一个年轻人,他天资聪慧修为极高,依靠着一身的好本领行走天涯,受到许多人敬仰尊重。后来有一天,他的亲人被人引诱入魔、与他为敌,这个年轻人为了拯救苍生,一人之力屠戮了数十万魔修,就连他这位唯一的亲人,最后也死在了剑下。”

  顾容景猛然望向他。

  “这个年轻人……”

  “还有一个人。”冼玉置若罔闻地继续讲着第二个故事,“他活了几百岁,可是这一生中大半的时光都是浑浑噩噩度过的。他没有惊动武林的名气、也没有什么大乘期的修为,只有一副苟延残喘活下来的躯体。他整日不思进取,从不练剑打坐,只晓得和他身边的朋友家人吃喝玩乐,还与一个未来的魔神相识为伍。”

  说到此处,冼玉平静地问,“你说这两个人倘若有一天相遇,会不会鄙视厌恶对方呢?”

  “……”顾容景干巴巴地回答,“这不都是你吗?”

  “是啊,恭喜你,答对了。”

  他笑了笑,“问鼎剑道之峰、力挽天下狂澜的人是我,但不思进取、不顾六界苍生、与妖魔来往从密的也是我。难道从前我是好人,现在我就是坏人了吗?”

  “不同的我是因为经历了许许多多不同的事。我知道生来我的肩上就有重担,什么拯救苍生击退魔军,全是我的使命。没人会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世人只会觉得理所当然。包括从前的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可是现在不同,我想要抓住我身边能留住的东西,你会觉得这是自私吗?我不这么认为。”

  他摇了摇头,“或许我只是在捡回一个人该有的情感,开心、快乐,我不想再经历失去,不想再做那个冠冕堂皇万人敬仰的‘伪君子’,那个位置太高了。”

  “没有人生来就是该背负使命的。”冼玉抬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包括你也是一样。”

  “我……”

  那片刻的须臾,冼玉看到他动摇了一次。但是很快,顾容景摇了摇头,“我经历的不是五年,不是五十年,也不是五百年,而是两千五百年。”

  谁也没想到,人间最后一位渡劫期大能,他的陨落已经是两千年前的事了。金梵神君没有逃离命运,他也没有,这两千多年里,他无数次地尝试过挣脱,可是都以失败而告终。

  “那又如何?”

  冼玉不以为意,“你已经开始挣脱了,不是吗?”

  “我哪有……”

  顾容景下意识地反驳,却又突然愣住。

  这一刻,他的心绪古怪又微妙,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这样的可能性。

  “你是说,他?”

  “他就是你,或许在几十年、也或许几百年后。”冼玉目光中带着些许的怜悯,“不要说你与他不一样,在剑阁里,你不是已经做了和他相同的选择吗?”

  那个同样脸上背负着疤痕的魔神。

  同样不认为自己和他是同一个人的‘顾容景’。

  他们将碧血刀的残魂投进洗剑池中,洗去他大半的记忆,再一次的制造出幻境引诱碧血刀将顾容景吞噬,可惜没起到效果。

  在洪水卷进来的那一刹那,‘顾容景’向他伸出手,却不是眷恋地留住他,而是将冼玉推离了这片地狱。

  不管在哪个时空,不管是哪一半魂,他们都做了同样的一个选择。

  顾容景仔细描摹冼玉的五官,好像渐渐与那个梦中迷幻模糊的身影慢慢重合,直到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以为的清醒,还是不经意间做了别人的傀儡。

  他想起,苦海之水倒灌进来时,顾容景主动要求让他附身,那一刻顾容景不是没想过结果,就像在魔城中冼玉说过来、我带你走,碧血刀心里很清楚自己多想握住那双手。

  但是顾容景明白,不管走哪条路都是死路,唯一的生者只会是碧血刀。而碧血刀又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拉住了冼玉,只会将他彻底留在这片黑暗之中。

  这是幕后之人的目的。

  所以他才不会让对方如意。

  ……原来冼玉说得没错,他真的就是‘顾容景’。

  一个对未来有着微末妄想的旧顾容景,还有一个正在路上的新顾容景。

  现在冼玉和他说,要不要挣脱,这选择全在你。

  “师祖、师祖?”

  郑盛凌探头往里面看去,灶台的边还没看全乎,忽然有双手探了过来,抵在门缝上,挡住了视线。

  “?”

  他一抬头,看到那张熟悉的没有表情的脸。

  “……师父。”

  郑盛凌一下子就萎了,声音都矮了几个度,“您、您也在啊。”

  不怪他怂啊。

  他在拜师前没想过顾容景会真是自己的师父,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事实,却又突然得知他师父原来是和师祖一样牛逼的角色,还是未来的大魔头。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呢,又扯出什么碧血刀的事情来,现在站在他眼前的是沾染过数十万修士鲜血的‘顾容景’,而且比整个万剑宗的人年龄加起来还要大……

  他不禁心生敬畏,说话态度都格外端正客气,“徒儿看着厨房有动静,还以为是师祖来里面做饭呢。”

  冼玉已经算是男子中身材较为平衡高大的了,郑盛凌和冼玉差不多高,真算起来小了一个指头的距离,但顾容景是血脉优势,比他们还高了小半个头。

  一块巨山沉默地堵在面前时,是有些吓人的。

  顾容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把郑盛凌的汗毛都要盯立起来了,才道:“他睡着了。”

  说着往旁边移了一步,把通道让出来。

  “啊?睡着了?”

  郑盛凌一进门就看到冼玉趴在桌面上,旁边还放了一盏茶,上面飘着些许热气。

  ……像极了下毒已遂、欺师灭祖的场景。

  郑盛凌心里咯噔了一声,此时耳边传来咔哒的声响,他扭头过去,原来是顾容景面不改色地用手去掀开蒸笼盖子,热气顿时砰然涌出,将视线晕染得模糊,等到雾气散去,才露出一片白白胖胖的包子。

  原来是在做包子啊……

  他松了口气,责怪自己想太多。

  “师祖今天起的早,估计睡眠不够吧。”

  顾容景把笼盖拿走,手掌已经被烫红了,不过他好像没什么知觉似的。

  “睡眠不够?他?”

  他瞥了眼冼玉。

  在他印象里,冼玉是个大半夜不睡觉会跑到别人房里偷摸上药、白天早起到处溜达不知道在干啥的人,一整天下来都精神充沛的。

  顾容景还以为是天生觉少呢,原来他也会缺觉?

  “是啊。从前您……”郑盛凌忽然顿住,看了他一眼,才小声道,“从前您在的时候,师祖一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

  准确来说,日上三竿也不一定醒。

  有时候碰到师祖前一天熬大夜了,那得是顾容景哄半天才肯打着哈欠下床的,郑盛凌头一次见的时候都呆了,发展到现在已经见怪不怪。

  不过,刚才师父在灶台做饭、师祖在一旁睡觉的画面,还挺还原日常,要不是眼前人脸色更凶煞一点,他都差点以为师父醒过来了。

  他在心里碎碎念叨了半天,没有注意到顾容景表情若有所思,还提议道:“师祖睡在这儿也不太好,不然我带他回去吧?刚才我娘还说呢,说师祖昨天不小心吹了风,有点头痛,别回头真着凉了。”

  顾容景半晌没说话。

  郑盛凌看他那副模样不像是拒绝,就试探地往前走了两步,手掌刚托住冼玉的肩膀,忽然听到顾容景问了个问题。

  “我之前和苏染关系怎么样?”

  这话说得突兀,碧血刀之前和苏染没有一点交集,现在也没有,他问得自然是顾容景了。

  郑盛凌一时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能琢磨着说:“还行吧,井水不犯河水的。”

  其实两人应该是互相看不过眼。但是万一碧血刀听了这话,真不顺眼苏染,一刀把她给宰了……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在顾容景并没有这样血腥的念头,他沉思了片刻,又问:“那我之前,身边有没有来往密切的女人?”

  郑盛凌:“???”

  啊??女人???

  是关于那种事的女人吗??

  这种事为什么要问他啊,就算师父之前真的有,也不可能让他知道啊!!

  当然这些话他是不敢直接跟顾容景说的。

  “没有吧。”他含含糊糊地,“平日里您都和师祖待在一块儿,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别说来往密切的女人了,男人都不多见……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顾容景没有回答他,“你把他带走吧。”

  郑盛凌哦了一声,也不敢多问,赶紧把冼玉半抱半扛地扶回房间了。大约是真困的很,这么大动作也没醒过来。

  等他们出门后,顾容景回身,把那屉热乎乎圆滚滚的包子都倒掉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支精美的凌霜花发簪,透过发白的天色,紫蓝花瓣如梦如幻,簪身冰凉,握在掌心里许久,竟然也染上了两分人的体温。

  衣袍是给冼玉准备的,师徒情谊倒也不过分。

  可那发簪呢?

  连徒弟都不知道的关系,发簪也只敢藏在储物戒的深处,畏畏缩缩送都送不出手,真不像是他。

  ……不过这样爱重,倒是难得的深情。

  顾容景将发簪紧紧握在手心,眼中渐渐分明。

  反正都要走了,离别之前再做件好事,倒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