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异能>一觉醒来徒弟全叛出师门>第88章 【一更】他竟然就是那柄……

  郑盛凌推门进屋, 门缝打开的刹那,冷风见缝插针地钻了进来。床上苏染还未醒,被吹得呛了两声, 他连忙关上。

  “这天气是越来越难伺候了。”他朝手心里呵了口气, 跟冼玉嘀咕, “我刚才过来的路上, 看到草叶子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霜花,等到入了秋冬,不知道普通老百姓要怎么挨过去呢……”

  冼玉道:“这样下去,□□是迟早的事。”

  年年都比前一年要冷, 入春以来人间就没见过多少晴阳天, 缺乏光照和暖温,农作物难以存活, 就算结果收成也是少得可怜。柴火短缺, 到处都缺粮食和棉花, 每年都有大批人死于饥荒和瘟疫,情势已经不再是他们能控制住的了。

  也不知大明村如今怎么样了,眼下时节春夏,日子应该没有那么难过。冼玉掐算了下时间,忽然想起仓库里囤积的大批辟谷丹——这玩意大多是刚筑基的修士用的,小弟子们刚入门, 还学不会辟谷, 吃这一粒就可饱腹三日。

  冼玉和徒弟们早就过了筑基的年龄,再加上如意门烟火并不兴旺, 这东西也就越囤越多了。

  他刚想让顾容景包一批辟谷丹给大明村送过去,一回头却只看到郑盛凌的身影。

  冼玉问:“你师父呢?还在煎药么?”

  这药熬了也有小半个时辰了,还没好吗?

  “???”

  郑盛凌被他问得满头雾水, “师父不是早就过来送汤药和吃食了吗?他提着一个三层的食盒,里面还装着八宝粥、花卷和红糖馒头呢。”

  说着他还比划了一下,语气挺纳闷,“我还以为他早就到了,所以还偷懒烧了壶茶喝呢。”

  冼玉微微皱眉,“他什么时候走的?”

  “什么时候?”郑盛凌想了想,“我烧水都要两炷香的时间,估计已经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了。”

  话音刚落,这两人的脸色都变了。

  从小厨房到苏染的寝卧,一炷香的功夫绰绰有余。顾容景心里记挂着师尊,食盒里的汤药和吃食都是热乎的,不会有心在外面逗留。

  他猛然站起来,“还不去找人!!”

  “是……是!”

  郑盛凌人都懵了,主要是谁能想到冼玉在,那贼人还敢闯进玲珑山作乱,早知道会这样,他当时就不该贪嘴,应该和顾容景一起走的!!

  话音未落,他已经冲了出去。

  外面月黑风高,野风吹过竹林时响起阵阵鬼魅声。郑盛凌顺着顾容景出门时走的方向一路飞过去,手中一道凤决瞬间照亮长夜。

  红色的火焰混着诡谲的月色,在竹林深处,终于照亮了那只脏污泥烂、早已凉透的食盒。

  顾容景苏醒时,眼皮沉重得很,根本没力气睁开视物。周围宛若烈火灼烤,将他的皮肤烧得滚烫,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化在这炙热之中。

  明明细密的汗水从额上阵阵地冒出来,可是皮下深处宛若有数百万只寒针同时刺入骨髓,冰冷的寒气冻住了流淌的血液,以至于分不清这额上的汗是热还是冷。

  他倒在地上,眼睑半睁,朦朦胧胧的视线只能捕捉到一片片血红颜色。

  漫山遍野的红。

  这情景他在两个月前见过。

  在闲日镇的客栈里,他躺在床上养伤,睡梦中被蛟龙唤醒,看到自己身处一片尸山血海中。

  红石岩壁,赤色岩浆。

  他的面前有一条猩红浑浊的河流,河流中倒映出一张长相怪异的脸。

  还有一双碧色的眼。

  眼前忽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顾容景睁开一只眼,那双奢华锦绣的黑革鎏金尖头银靴便停在了他的眼前。

  闻翡撩开衣袍蹲下,忽然擒住他的下颚,居高临下地俯视了半晌,才透出一抹嘲讽的笑。

  “……还以为你有几分难耐。”

  他松开手,淡淡道,“看来是他们走了眼。”

  顾容景重新倒回去,咬着牙想支撑着站起来,可是每动一分,那刺骨寒针、如啖血肉般的疼痛就能把他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冷汗一层一层地渗出来,顾容景倒在地上,眼前模糊晕眩到什么看不清,整个人湿得仿佛是刚打捞出来的水鬼。入骨的寒冷仿佛把心跳都冻住了一般,连呼吸都变得极为艰难。

  他不是会轻易喊痛的人。

  ……太疼了。

  纵然到这样的田地,他吭都没有吭一声。

  闻翡看了半晌,眼眸幽暗,忽然拽着他的领子,大步向前,一把将他撞在了背后滚烫的山石上!!滋啦一声,是皮肉被灼烧的声音。他力道不小,山壁轰然,尖的能划破皮肤的石子从顶空掉落,被撞裂的岩壁上多了几道细碎的裂纹。

  一个大活人在受火烙之刑,但凡有半点慈悲之心的人都不忍侧目,可闻翡反而还大笑起来。

  而且是哈哈大笑。

  “是不是觉得很无力?很恨我?”

  闻翡忽然扼住他的脖颈,力道很大,足够让人难以呼吸。他们之间凑得这样近,可是连呼吸都渗着一股阴沉冰冷的味道。

  “如今我为刀俎尔为鱼肉,你无力是应该的。弱小者会愤懑,强大者会怜悯。”

  他冷冰冰地笑,“可是我不会。”

  因为他会比强大者,还要强。

  世间万物,只能在他脚下俯首称臣。

  顾容景偏过脸,眉尾垂下两缕微卷的长发。他咳了两声,忽然嘴唇张了张,像是在说什么。

  闻翡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

  他微微松了松手劲,才听到顾容景那句完整的回答,“我、不恨你,我……可怜你。”

  可怜??

  一股莫名的愤怒忽然涌上心头,闻翡骤然加重了力道,森森地反问:“你可怜我?我是不是该递面镜子给你,看看现在谁更可怜??”

  “咳、咳咳——”顾容景想要掰开闻翡的五指,但闻翡加了修为的施压,大乘期的功力自然是现在的他无法抵抗的。他抬起模糊的眼朝眼前人轻轻笑了笑,嗓子被扼得说不出话,只有两片嘴唇张合,吐出了清晰的唇语。

  “我可怜你,是因为,你是我的替代品……”

  闻翡读出最后一个字,脸色骤然变了,下一刻他一拳砸在了顾容景脸上!!

  “你他妈的!!”

  这一拳他没有收力道,顾容景偏过头去,吐出一大口血,下颌骨险些被震碎。闻翡胸口起伏,指甲攥在掌心攥出了血。

  面前这张脸沾上了血污,却学着他的模样弯腰笑了起来,显得更加可恶。

  “我不恨你。”顾容景抬起那双眼,目光中满是嘲讽,语调模糊可吐出的字却十分清晰,“你只是霍玄死后被匆忙推上位的可怜虫,只是在我入魔之前暂管魔界的冒牌货——”

  “轰——!!”

  又是一拳挥去,轰隆巨响,顾容景被撞得半身嵌进石壁中,血液从额角往下流淌,染红了半张脸。他抬起微微发抖的指尖,想要抹掉淌过眼角的血,下一刻,幻影闪过,闻翡已到身前。

  “看来是我没有说清楚。”

  他拿着一把沾染着魔气的尖刀,抵在顾容景的脸上,满身浓重的瘴气几乎要把两人吞没,他似是完全不知自己双眼已是变成血红之色,恨恨道,“你不过是个野杂种,死在路边所有人都不会瞧一眼!他对你好,也只是因为你身上有我的影子,我是他第一个徒弟,与他相伴二十载……否则你以为,你凭什么能在我面前嚣张?!”

  “我凭什么……”

  顾容景抬手握住那柄尖刀,血液滴答滴答地往下流。闻翡很聪明,这句话倘若是从前他听到一定会难过。

  他抬起脸,顶着大乘期的修为压制,那柄尖刀竟然硬生生地被他用手掌往上抵了几寸,切肤之伤如何不痛?刀锋嵌在血肉里,几乎要削断他半只手掌。

  “就凭……”顾容景咬紧牙关,口角流血,目光里却带着一副不死不休、坚韧狠绝的气势,“如意门的宗谱中,他只写了我的名字!!”

  闻翡瞳孔骤缩。

  刹那间,一股强大的威压破石而出,顾容景半跪在地,背脊却不曾塌,他手掌握着那只刀背相反的尖刀,骤然破开了闻翡周身的瘴气!!!

  一道极为熟悉的灵力通过尖刀震在闻翡胸口,他闷哼一声,往后倒退几步,狼狈地扶着石壁才能站定。

  “不可能、不可能——”他脸上神情疯魔,连口中溢出黑血都未曾察觉,只顾喃喃,“他怎么会亲自为你写入宗谱……不可能……”

  当年他被冼玉牵着领回如意门时,掌门还尚在,虽然是他亲手奉茶给师尊喝,但名字却是由掌门记录在册的。谭盛文原本是霍玄的弟子,霍玄走后,冼玉心中有愧,就把他过到自己这一支中加以教导,但也不曾亲笔将此人录入宗册,而是由当时代掌门中大小事务的他代劳。

  他总是懒洋洋的,怕麻烦,看上去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他一直以为,师尊将这件事交付与他是信任,现在才知,或许是不配他用心罢了。

  他对顾容景如此,那自己又算什么?

  “不会、师尊不会……”闻翡牙根里挤出几个字,再看顾容景时,眼里心底都起了杀心,“去死吧!!”

  瘴气骤起,他一掌落下,带着十足十的修为:这一掌若落下,顾容景不过出窍后期的修为,必死无疑——

  顾容景脸色骤然凝重,抬手唤出长痕剑,一式春意复生已在剑上,那杀气腾腾的一掌忽然顿在半空,闻翡渐渐露出扭曲痛苦的神色——

  就像是被豪不留情压制住了。

  闻翡回头,望了眼深不可测的黑夜高空,眼底带着一丝不可觉察的恨意,下一刻,他忽然收势,以魔气为屏障消失在顾容景的眼前。

  “……”

  顾容景手掌微微松开,沁着血液的剑身砸在红尘土之中,砸出一片细碎的灰尘。他坐着缓了半晌,等到不那么痛了,才慢慢站了起来。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有空环顾起四周的环境。这儿是一道山崖裂谷,重峦叠嶂,山头高耸如云,四处都是断壁红河,温度灼热得可怕。

  顾容景撑剑顺着河流的走向往前走去,不足五百步时,忽然停住了脚步。

  眼前几道溪流汇聚,汇成一道红河眼。中心常年遭受沙石淤积,竟然硬生生地堆出了一个面积不大的小洲。

  洲心中央斜插着一把断刀。

  不远处一人身形透明,紧闭双眼,仿若半缕魂魄,倚靠在刀身上。那人长相与他几近一模一样,只是眉眼深邃了些,脸上还有一道贯穿五官的可怖疤痕。

  察觉到他靠近,断刀忽然发出嗡嗡悲鸣。

  这一处景象,与当日蛟龙梦境中所见,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当日插在河心的是黑金刀,而如今的却是一柄损坏多年的……魔刀。

  ——长约四尺,宽三寸,通体墨黑如涅,剑身流线似水,弯钩如月。

  ——千万年前,它是一位渡劫期大能为自己修行不佳的道侣打磨的武器,原本是一把守护之刀。

  ——可惜他的道侣因为卷入一桩错案,被严刑逼供,含冤而死。大能满腔悲愤之情决心复仇,而那把守护之刀侵染了主人的魔气,渐渐变成了一把镇压不住的凶煞魔刀。

  顾容景虎口扣紧剑,脑海中一片空白。

  师尊在大明村剑窖里讲述这个故事时,曾被锻剑的师傅追问魔刀的下落。后来顾容景才知道,这把魔刀在千万年后重见天日,落入霍玄手中,随着他斩杀百万人。最后在无人之境,师尊一剑将其斩碎,从此消散于天地之间。

  在听完这整个故事后的很久很久,直到现在,顾容景都根本没猜到:

  他竟然就是那柄被斩碎的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