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异能>一觉醒来徒弟全叛出师门>第26章 【双更】我在问你,刚才……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 望云哪儿还看不出他是在赌气?要是他真去了,那时候就不是哄一哄能解决的问题了。

  “不去,不去。”

  说完, 他屏蔽嗅觉, 默默背了一段清心诀。等到内心的骚动渐渐平息, 望云呼地吐出一口气。

  “小师弟, ”他忽然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下就他们两个人,说话不用太过顾忌。

  郑盛凌原本背对他坐着, 听到这句话, 又慢慢地转了回来。

  “那个人用面巾挡住了脸,我没有看见他的样貌。”

  他仔细回想昨晚自己见到的情景, “当时我正在找金蛇的洞穴, 听到靠近山壁的方向传来微微的震动声, 像是某种启动的阵法。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悄悄地走过去时,看到一个黑衣男人站在那里,他个子略高、身材也很壮实。”

  那夜很黑,郑盛凌视力不错,但依旧没看清楚对方到底在做什么。他只知道那人缓缓抬起手, 山壁好像打开了一条缝隙, 过了一阵,传来熟悉地嘶嘶声。

  望云问:“他在对蛇群下指令吗?”

  郑盛凌摇摇头, 谨慎道:“我不清楚。”

  他还没观望多久,那人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忽地扭过头, 迅疾朝他飞了过来。那时郑盛凌不知道对方的修为,他也不想退,就这样正面和那人打了起来。

  打斗过程中那人也没有什么异样,直到郑盛凌的佩剑淬炼着凤火,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重重的伤痕,紧接着,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

  一股魔气忽然从那黑衣男人的伤口中慢慢扩散开来,浓浓的黑雾将他的整条手臂包裹住,魔气一寸寸向上攀岩,迅速地填补好他受损的伤痕。

  郑盛凌没反应过来,被那人反击了一下,魔气从他的手指一路蔓延到肩膀处,带着一股浓烈的腐蚀性,所触到的皮肤像是被灼烧了似的,伤口隐隐见骨,疼痛难忍。他发现不对后,咬着牙立刻撤退了。

  万幸的是,那黑衣男没有再追过来。

  远离了那人之后,郑盛凌身上的魔气也渐渐地褪去了,但隐隐作痛的伤口暗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无比真实。

  他躲到这处小山林里养伤,再后来,冼玉放了那把大火,那头蛇破土而出,方圆几千里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便引灵力纵火,里应外合地帮了他们一次。

  望云听得一阵惊骇。

  抛去是非观,魔修其实与剑修丹修这些并无什么区别,他们只是用魔气来修行,但本质上他们也是人,也会受伤。像郑盛凌说的这种带有腐蚀性的魔气,大部分魔修是做不到的,唯一修习过这种法术的……

  望云低声念出了那个名字。

  “北溟魔君。”

  五百年前,六界刚结束一场劫难,魔界损伤惨重,被迫和修真界签下了和平协议。

  然而就在几十年后,一个魔修横空出世,他法力高强,弑杀如狂,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当时魔界散乱,没有秩序,他靠着铁血手腕成功上位,服从他的会被杀,不服从的更要杀。那时,无人挡得住他的攻势,北溟魔君所到之处,人人为之胆寒。

  只是,在统一魔界后不久,他并没有如所有人预料中的那样攻上各大仙门,而是率领着数百万魔修北上迁移,在那里建立了魔宫,从此甚少出世。

  “不是说他已经闭关百年了吗?”

  提到这个名字时,望云似乎能感受到远处吹来的寒气。他摸了摸手背上的鸡皮疙瘩,紧锁眉头,“难道秦亭是他派来的?”

  “谁知道呢。”郑盛凌嗤了一声,“不是说他退守极北幽都,就是为了等一个人轮回么?只是几百年都没有下落,说不定那人已经身死道消、再无来世了……”

  “什么来世?”

  一道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两人顿时一惊,刚才聊得太入迷,竟然都没察觉到冼玉走过来的脚步声。

  郑盛凌讪讪地回头,看到他手上捧着一把大叶子,里面全是新鲜的浆果。

  “这是刚刚在林子里找到的,我们也不清楚解药能维持多久,反正你们记得晚上吃些吧。”

  这里距离秘境入口已经很远了,刚才又一把火烧了整个林子,只怕山中解药剩不了多少。冼玉刚才捡柴时意外发现这林子未受影响,长了密密丛丛一大堆的灌木,以防万一、就顺手薅了下来。

  望云还未来得及道谢,冼玉把那捧果子放到草地上,自然而然地盘腿坐下,从口袋里拿了个橘子,一边剥一边问:“对了,你们刚才说什么来世?谁死了?”

  郑盛凌:“……”

  怎么还赖着不走了??

  望云往篝火处瞥了一眼,几条鱼被冼玉吃得干干净净,鱼骨完好地用叶子包着扔掉。顾容景也难得吃了点,不过他口腹之欲不重,等冼玉吃完后,就自觉地担起了收拾残骸的任务。

  呜呜呜呜。

  都被吃光了。

  望云心里流泪,含糊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个传言,说北溟魔君守着幽都是在等一个人转世。”

  北溟魔君?

  几百年不见,怎么又多出一个新魔君了?

  说起来,赵生给他买的仙旅指南、修真界剑道排行榜这类的指南,其中对魔界只字未提。像什么幽都这些,他全然不知。

  赵生总说他与魔修有血海深仇,但其实他厌恶的只是那些伤害别人性命的邪门歪道。这种八卦他还是很好奇的。

  “北溟魔君是谁?很厉害吗?他在等谁转世?幽都又是哪里?我只听说过酆都。我记得极北之地十分苦寒,他为什么要去那里?还有,他现在等到那个人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问得望云头都晕了。

  郑盛凌不满道:“你哪儿那么多屁话?”

  冼玉莫名其妙,“我又没问你。”

  “……”

  “是、是这样的。”望云怕这俩又吵起来,连忙回答,“北溟魔君是几百年前横空出世的一个魔修,他残暴弑杀,修为也是很厉害的。听说当时他一人之力可抵数百名合体期的修士,几乎无人能招架。”

  冼玉一听又是个魔头,兴致顿时淡了。

  “其实转世这件事,我们也并不确定,只是流传出来的传闻而已。”望云说,“当时北溟魔君一路打上香山,轰开了引业寺的大门……”

  引业寺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寺庙,里面有一位举世闻名的妙心高僧,年八十,深居简出。听说他虽然没有修为,但生来就修有佛眼,能看透世间一切奥妙。

  为了保住寺中僧人的性命,他会见了北溟魔君,与他在茶室中密谈了整整一夜。

  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天亮时北溟魔君从茶室中出来,沉着脸带着一众魔修撤下了引业寺。寺庙的僧人进去看时,才发现妙心双手合十,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安然圆寂了。

  “当时有很多人说,妙心和北溟魔君做了一桩交易,以他的性命换魔修退避千里。可这不是扯淡么,那老头再厉害,他死了对魔君有什么好处……大家都觉得,那魔头肯撤离,一定是妙心说了什么与他有关的秘密。”

  此后,北溟魔君一路北上,建立了幽都,数百年再未踏入修仙界一步。

  之所以北上,是因为酆都就在极北之地。

  酆都鬼城,便是俗称中的阴曹地府,也是六界之中唯一一个脱离时空、无人能寻找到的地方。时人每逢鬼节,有往流向朝北的河里放置莲花的习惯,他们相信,酆都是生人们永远无法踏足的密地,但这些水流可以托举着他们的思念,流淌进酆都、流淌进奈河桥的桥底。

  幽都建成后,多了一个新的传说——

  他们说,幽都是人界最靠近酆都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魔君寻的是谁,是男是女,什么年纪,又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他久居在人界最北端,日复一日地等待着那个人从酆都离开,重返这世间。

  若是只听后半段,简直像是一段缠绵悱恻的痴情故事了。但偏偏主角是个魔头,再‘情根深种’,冼玉心里也没什么波动。

  “只要存在于六道之中,身上就有因果。他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生死簿上不知道记了他多少笔。”

  他拧眉吐槽道,“我要是他等的那个人,哪怕是跳进了转生池也得爬上来,绝不让他称心如意。”

  望云莞尔一笑,“这些都是传闻罢了。”

  这传闻听着比后羿杀修蛇还没劲儿。

  冼玉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兴趣了。临走前,他从芥子戒里拿出一包冒着热气的荷叶,递到望云怀里,“累了一天,你们也吃些吧。”

  望云一脸诧异地展开,发现叶子里赫然躺着两条肥美的灵儿鱼!!

  郑盛凌也有些意外,不知道冼玉到底是什么意图。

  “没放毒。”

  冼玉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郑盛凌毕竟放火救了他们,他还不至于那么没有风度,坐在旁边吃独食。至于这小少爷吃不吃,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也没筷子,算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出发时赵生特意给他们每人备了两双,顾容景有洁癖,自然是不会外借的。冼玉虽然大方,但也没大方到能给郑盛凌借筷子。

  “吃完后记得收拾干净,小心晚上爬蛇蚁。”冼玉又提醒,“等下你们可以先睡一会儿,我们守夜,等到丑时再叫你们起来换班。”

  守夜是为了防止那条蛟蛇追查到他们的踪迹。

  “这地方不会有蛇。”

  郑盛凌忽然道。

  冼玉刚要走,听到这句话,慢慢顿住了脚步。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

  郑盛凌撇过头,不情不愿地说道,“总之,那条蛇不敢靠近这里。你们要小心的应该是那个魔修。”

  他有所隐瞒,冼玉也没有再追问,“谢了。”

  他们四个人,应付魔修总比应付一条蛟蛇更好。

  望云看着他走到原来的篝火旁,往里面添了些柴,顾容景刚把这里打扫干净,靠着大树用手帕轻轻擦拭自己的佩剑。冼玉坐到他身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他偷偷听了两句,竟然是在讨论明天早上吃什么。

  “……”

  望云平息下去的食欲又叫嚷起来,他从储物袋里找出一把折扇,拆了扇骨磨成筷子,递给小师弟。

  “拿开。”郑盛凌一脸抗拒,“我不吃这玩意儿。”

  “别闹了。”望云声音里带了几分严厉,“我知道你这次出来没带什么丹药。我原本有一些,只是怕师弟们出事,就把东西都留给了他们。眼下什么都没有……你正是需要恢复体力好好疗养的时候,多少吃两口吧。”

  修道者的辟谷不是简简单单地什么都不吃,而是换了主食,以灵力为食。辟谷的中后期,大多数修士的身体就是一个不停轮转的灵力场,他们会自发地去吸收、吐纳天地中的灵气。

  但这样也有弊端,一旦他们耗尽了修为,那就又会回到起点。

  对于小师弟来说,现在吃饱肚子恢复体力,身体才会恢复得更快。

  郑盛凌顿了半天,没有说话。望云夹了一大块鲜嫩肥美的鱼肉,递到他嘴边,他沉默了许久,最后微微偏着脑袋,不自然地把那片鱼肉吞入了口中。

  被烤过的灵儿鱼鱼皮酥脆,鱼肉格外软烂,入口即化,剩下一点点汁水,带着盐、孜然、辣椒粉、还有陈醋的香气,一点点地卷进他的鼻腔里。

  郑盛凌从小锦衣玉食,吃着灵植长大的贵公子,还从没尝过配料这么重口的食物,顿时被这‘古怪’的味道激得鼻头一皱。他下意识地看向望云,师兄是凡家子弟出身,把筷子使得龙飞凤舞,津津有味。

  郑盛凌再回想起刚才那片鱼肉的触感,好像又从怪异里,品尝出一丝不同的味道来。

  “这才对嘛。”望云看他自发地动了第二筷,不禁有些欣慰,“人是铁饭是钢,老话总是不会错的。你啊,也别老和冼玉斗气了。你要真想了解当年的事,不如心平气和地去问他,我相信他不会为难你的。”

  郑盛凌闻言,皱眉。

  望云和冼玉才认识多久,这就说了好几次‘相信’?

  “师兄,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轻信他人。更何况……”他扫了顾容景一眼,目光深深,“就算那姓冼没问题,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小子呢?”

  “你是说顾道友吗?”望云以为他是介意对方西域人的身份,“其实我第一次看到他的长相时也很诧异,但就像冼玉说的那样,修道不论高低,只在本心。小师弟,我希望你不要对他们都抱着偏见……”

  “我不是介意他的血统。”郑盛凌冷声打断,“师兄,你可知,我昨日见到的那个黑衣人到底是谁?”

  望云愣了愣。

  他们说的不一直都是秦亭吗?

  等等。

  他忽然想起刚才郑盛凌说的:‘他用面巾挡住了脸,我没有看见他的模样。他个子略高,身材也很壮实。’

  秦亭身材偏瘦,常穿青衫,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文弱书生的模样。和小师弟说的样貌特征并不符合。

  不是秦亭,难道……

  郑盛凌久久地凝视着他,目光里已经写下了答案。

  望云低头再看吃剩的那半条灵儿鱼,不知是不是风将它吹凉了几度,他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顾容景做了个梦。

  他躺在地上,周围气温灼热,若是普通人,此刻只怕汗流浃背。但不知道为什么,顾容景干净清爽,仿佛感受不到这烘人的温度一样。

  耳畔传来河流冲刷河岸的水声,一条猩红的河从身旁淌过,像是一口架起来烧的铁锅,河水咕嘟咕嘟地冒出滚烫的气泡,分不清里面的是血液还是岩浆。

  嘶嘶、嘶嘶嘶——

  一条蛇走近了。

  它和黄昏时见到的那条粗壮修蛇一模一样,深黑色的蛇纹隐藏在环境色里,蛇头高高立起,顶端染着一点蓝色的墨迹。它的眼睛亮得像宝石,但望着顾容景的目光却又是空洞的。

  蛇的视力很差,它们大多靠嗅觉、触觉来定位方向。

  此刻,它微微垂下信子,发出的每一道嘶嘶声,都像是一句密语。用最简单的拟声词,向他传递着某种信息。

  它慢慢地游了过来,就像傍晚时他们第一次见面——如果那也能算得上见面的话,它缓缓地攀到他身上,用那双无神又漂亮的眼,久久地凝视着他。

  顾容景渐渐感受到呼吸有些困难。

  “嘶嘶——”

  它垂下蛇首,想要亲昵地碰一碰他的鼻子。

  可是被一句话陡然打断了。

  “你不是修蛇。”

  那条蛇停止了动作,静静地望着他。

  顾容景道:“你不是修蛇,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修蛇,你不必再用这些伪装来迷惑我了,我不会上当的。”

  “不要再来打扰我。”他声音很轻,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它,“下一次,我真的会杀了你。”

  话音落下,‘修蛇’忽然仰天发出一道痛苦的嘶鸣。

  同时,一道冰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你会杀谁?”

  顾容景猛然睁开眼,四周一片虚无,树影绰绰,寂静无声。没有红河,没有灼热的温度,也没有蛇。

  冼玉不知什么时候趴睡在他的胸口上,手掌大剌剌地环着他的腰,沉沉地睡着。

  一柄细长身量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郑盛凌站在他身侧,手中寒光闪闪,目色冷淡。

  顾容景抬眸,看到小树林边际的入口处,一大群蛇的神识藏在叶片下。刚才梦中见到的修蛇,缠绕在其中的一棵大树上,宝石眼沉默地望着他们的方向。

  它是故意的。

  “你在看什么?”

  郑盛凌手中剑锋逼近了一寸,森寒温度与他的皮肤相触,他面色冷峻,“我在问你,刚才你说要杀谁?”

  质问的语气,连带着嗓音微微拔高。冼玉似乎被这动静惊到,闭着眼睛蜷缩了下睫毛,然后翻了个身,险些掉了下去——

  一瞬间,顾容景伸出手,稳稳地托住了他。

  锋利的剑刃划破他的脖颈,血液从皮肤底下一点点地渗透了出来。

  他缓缓抬起目光,眼神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