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枫哪里还有半分意气风发、英姿爽朗的模样?

  谢蕴姝冷眼看他:“你准备以后都这样了吗?”

  红柔停下了舞,笑嘻嘻地道:“姝姐姐,枫哥哥他可喜欢看我跳舞了--”

  “滚出去!”谢蕴姝突然怒喝一声,转头看四周的乐工:“还有你们,全部给我滚出去,以后这听涛轩中再听见一句乐声,我就派人去砸了你们的乐坊!”

  那些乐工伶人吓得屁滚尿流地退出去了--

  红柔圆圆眼睛中起了雾气,委屈起来:“姝姐姐,枫哥哥心里不高兴,我也是想让他高兴高兴。”

  “我说了,你别叫我姐姐--”谢蕴姝倨傲地抬起头:“你没资格做我的家人!”

  红柔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她委屈地看朝谢南枫:“枫哥哥--”

  谢南枫从榻上跳了起来,站到了谢蕴姝面前,低头看她:“暖儿,你别来找不自在!”

  “我今日是特意来找不自在的--”谢蕴姝抬头直视他:“我很早就想来找你的不自在了,但是,我以为你只是难过一阵子,自己会振作的,没想到,你竟然愈发堕落,你哪里还有个将军的模样?”

  “将军?!”

  谢南枫冷笑了起来:“狗屁将军!我现在什么都不是,我还振作什么?我振作,皇帝会把官位还给我么?我振作,往日的一切能复返吗?”

  大哥依然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处,谢蕴姝觉得当初自己的初衷终究是错付了。

  她道:“大丈夫能伸能屈,当日你能于千军中封将,如今不过再来一次--”

  谢蕴姝的话引起了往日的回忆,今非昔比的感觉又伤了谢南枫的自尊。

  “放屁!”他暴怒起来,吼道:“那时的我是谢家大公子,现在呢!我是谢家的废物!是败家子!是没用的家伙!我一出门,人人都用看废物的目光看我--”

  谢蕴姝明白他心中的苦闷,语气也柔和下来:“在我心中,你还是我无所不能的大哥呀!你记得吗?你出征的时候,我很害怕,你对我说,别怕,没有什么会击败你大哥--”

  “我记不得了!”谢南枫吼叫着红了眼睛:“你还记得我是你大哥,你为什么要伙同外人来整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若不是你,黎锦云她会不去朝黎言求情吗?都是你怂恿的--”

  除了骄傲被击穿的痛苦,他还难过自己妹妹的背叛。

  谢蕴姝一时无语,大哥说的,确是实情。

  但她依然坚定地道:“没错,是我拦住了大嫂,但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

  “你?!”谢南枫怒气达到了鼎峰,他胸口无与伦比的气郁,高高地扬起了手--

  “住手!”黎锦云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走了进来,看着谢南枫沉静地道:“谢南枫,你若是打了蕴姝,你就是个畜生!”

  “对!我不该打她--”谢南枫把巴掌换了个方向,恶狠狠地朝她道:“该打的是你!”

  黎锦云没有躲闪,迎上了他的巴掌。

  “啪!”一声响后,她的脸颊立即红肿一片,一丝血迹从嘴角流出。

  “嫂子!”谢蕴姝尖叫着扑到了她身边,然后一转身就朝谢南枫抓去:“你自己做错了事不悔改,怪这个怪那个,无耻--”

  谢南枫也愣了,手掌上传来的刺痛传到了他的心尖。

  她不躲的么?

  这傻女人不躲的么?

  谢蕴姝的指甲划破了他的脸皮,他还是不知所措地站着--

  “妹妹--”黎锦云拉住了谢蕴姝,转头对他道:“谢南枫,我曾经觉得非常对不起你,所以愿意和你和离。但你不再像那个我所敬爱过的少年将军了,只不过一个打击,你便这副模样,我鄙视你!你不配得到我的歉意,这一巴掌后,我们再不相欠。”

  她拉起谢蕴姝就走,道:“走吧!人不自救,就没有任何人能救他!”

  谢蕴姝恨恨地跟着黎锦云去了。

  谢南枫呆呆地站着,红柔扑了上来,抚着他的脸庞心痛不已:“姝姐姐也太过分了!这脸怎么见人呀。枫哥哥,我给你吹吹--”

  谢南枫第一次不耐烦地推开了她。

  黎锦云一直撑到房中,眼泪才掉了下来。

  谢蕴姝替她冷敷脸上的红肿,很是难过:“对不起,是我的错--”

  她擦擦眼泪,收起难过:“你何错之有?要不是你,我还不能认识到自己竟然一直都错付了--”

  谢蕴姝还是觉得愧疚:“也是我太心急了,一下子把大哥逼到了这个地步,连累了你。”

  黎锦云摇头:“你做得对,他不经历坎坷,终不能成为真正的大丈夫,若他能振作起来,我离开,心头也就不那么愧疚。”

  谢蕴姝抬头问道:“嫂子,我一直在想,你若是离开要去哪儿?到田庄,还是回黎家?”

  黎锦云摇头道:“我爹不会准许我进门的,只能先到庄子上再做打算。”

  “庄子差不多被挖空了,恢复元气要两三年时间,并且田庄上条件也不好--”谢蕴姝皱起眉头:“我不能让你受苦!”

  黎锦云不在意地一笑:“横竖和离书批下来也得好些时日,我还另有别的途径,我都派人去各绣坊中打听好了,可以接些活计在家做,凑些银钱到时候能在城边上典间房子也好。”

  谢蕴姝颇为意外地看着她,没想到她竟然默不出声就找了这么条财路,不过,终究还是眼光近了些。

  她笑了起来道:“干嘛要去给别人挣钱呀,你有这样的手艺,自己挣钱不好么?”

  黎锦云抬眼看她:“可官宦人家,怎好直接去抛头露面经商?”

  谢蕴姝笑:“只要律法上没有写官宦人家不能经商,我们就能做!”

  黎锦云低头:“我手中没有本钱。”

  谢蕴姝推了她一把,嗔怪地道:“大嫂,你这就是不把我当姐妹了,钱的事情尽可交于我。”

  黎静云终于笑了:“可去哪儿找铺子,你的铺子不是还没有修好吗?”

  谢蕴姝得意地一笑:“你别管了,店铺的事情我解决,你只管等着开张吧!”

  她夸下了海口,可把李玉书唤来问了一番后,她作难了。

  李玉书摊着手:“按照您的吩咐,所有的钱都投去置船队了,现在四条大船马上就要完工,剩下的钱招募人手、置办货物,紧着还差一点儿,是挤不出钱来了。”

  她得的十五万两银子,连同自己庄子上春夏两季的收入和平日积攒的贵重首饰,都叫李玉书拿去,去禹州日后最大的海港边买下来一大块地,修建了五个大仓库和四条大船,又派人去南方搜罗生丝、绢罗、瓷器等海外很受欢迎的货物了。

  她算好了,明年海禁就要开了,赶得上第一批出海做贸易。

  她的爹,最讨厌的便是商人,是断不会同意她做这些的,所以,她瞒着家里的人,派去管船厂的,也是很信得过的人。

  但现在,她手中没有银子了,怎么办?

  她站起来在屋中转了一圈,她房中所有的贵重物品和小库房中珍玩古品,都是在拟定府中规矩时,造了册子,交到了公中账房中去了的,为的就是管住家中财务,不让人乱动手脚。

  自己定的规矩,又不能去违背。

  她只能狠狠心,叫青藤把自己的首饰盒子抱来,拿出了好些狐裘、貂皮,又翻出了云锦、绫罗什么的上等衣料,和些名贵香料什么的,总了总,也有几千金之数。

  她叫李玉书来:“都拿去卖了吧!”

  青藤睁大了眼睛:“小姐,您往后怎么出门呀?别人会笑你的。”

  堂堂丞相府大小姐总不能出门连根金钗也没有吧?

  她叹口气道:“先救眼前之急吧!笑我的人多了去,也不差那么三句两句的。”

  谢蕴姝以为这么一闹,谢南枫至少要在屋子中窝好一段日子。

  但第二天,她刚一出门,他站在院子门口笑嘻嘻地和她打招呼:“暖儿,怎么这么早?”

  她不想理他,但见他脸色苍白,眼睛下一圈儿青黑,不由道:“你舍得出门了吗?”

  谢南枫哈地笑了一声:“屋子里总会呆腻的嘛!我上外边找人喝酒去--”

  谢蕴姝心头一凛,立刻道:“肖慕晟那个家伙不是好人,他口蜜腹剑,一心想要害咱家,你要是聪明的就离他远一点儿。”

  谢南枫挠头道:“他就一个没权没势的皇子,怎么害我?”

  他说着瞪了谢蕴姝一眼:“要说害人,还没人比得上你和黎--”

  谢蕴姝不客气,上前啪地一声打在了他胸口:“你还说,你打了人家,还不道歉去!”

  “我道什么歉?”谢南枫脸色一沉,不高兴地道:“是她自己不躲开--”

  他没有料到,她有勇气迎上他的巴掌,还敢说她鄙视他。

  他说着微微瞥了一下房门。

  谢蕴姝觉得他脸皮太厚了,正要再送一爪子,他却机灵地躲开了,边朝外边走边道:“我也是为了你着想,我看所有来求亲的人中,都比不上六皇子情深义重--”

  “你站住!”谢蕴姝跟着追了几步,谢南枫嘿嘿一笑,加快了脚步,跑得无影无踪。

  “天下男子没一个好东西!”她停下来喘着气骂。

  “哼!”背后一个声音重重地道:“谁说的,我就不会像大哥一样--”

  谢蕴姝吓一跳,回头看见谢北昭提着银枪,气呼呼地看着她,眼珠一转,笑道:“好二弟,你是个好东西!”

  谢北昭抬高了鼻孔,哼了一声。

  谢蕴姝嗅了嗅,突然打了个小喷嚏,皱着眉头问他:“你身上是什么,这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