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古代言情>晋末琐事>第83章 

  正当陶姜先生为了新相府大肆挖掘各处美竹,迁往城内栽种,又命人抓紧打造黄冕规格的仪仗金辇,忙的不亦乐乎时。桓玄却在朝堂上疏归藩,辞去建康城中一切职务,回归南郡领一份闲职。

  不由分说的,众位朝臣又一次哗然了,不过更多的是愤慨与鄙夷。非议之声再起,桓玄好大喜功,玩弄权术,惺惺作态,擅自请辞,定是让天子亲自下诏挽回,真是狼子野心,居心叵测。

  只有忙碌之余听到这则惊天消息的陶姜,差点没有站住,他握着谢重的手,紧张的吩咐了几句,又匆匆备车,前往了六|四阁。

  此时的谢珝正在净室品茶,他心中知道,今日桓玄的这番举措,定会让一些人无法安枕,故而静静等待客人上门,备好了笔墨、茶具,果然该来的人来了。

  陶姜三步并做两步的冲上阁来,见谢珝稳如泰山的品茗,微微怔了一怔。

  陶姜道:“你这是何意?竟然要与仇人安度余生?”

  谢珝没有作答,只是倒上一盏茶,示意陶姜先入座。

  陶姜道:“今日朝堂之上,桓玄请辞归藩,这是何意啊?不会如那些愚昧之臣所揣测的,他又惺惺作态罢!”

  谢珝点了点头。

  陶姜道:“如此看来,就是你默许的了?你果真已经忘记仇恨了?不会是跟他有了床笫之欢,就忘了你的恩人了罢!”

  谢珝抬了抬眉,冷笑了下,在纸上写道:“彼此彼此。”

  陶姜愣住了,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稳了稳心神,又道:“你真的默许他悠然自得的活在这世间?”

  谢珝写道:“非也。”

  陶姜道:“既然如此,你是如何打算的?”

  谢珝写道:“手握兵权政权的不是陶先生么?先生如何打算?”

  陶姜道:“权利名望都不是我所要的,我本是偷生之人,苟活于世所求无非是桓氏灭族而已。”

  谢珝写道:“若陶先生不忘初衷,谢珝定不会失约。”

  陶姜的眉头紧了紧,道:“但愿如此。”

  谢珝没有回应,兀自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陶姜道:“既然如此,就不能让桓玄回南郡去,你最好劝他留下。”

  谢珝写道:“举事速战速决。”

  陶姜道:“殷仲文应该已经备好了行文,推举桓氏登基之事,就在咫尺。”

  谢珝点点头,没有再交流的意思。

  陶姜只好起身告辞了,回府的路上,他左思右想,觉得事不宜迟,不管谢珝是如何打算的,将桓玄推上王位是势在必行了。

  谢重依老师之计,来到卞范之府上,没有想到这位卞大人准备的如此充分,禅位的诏书都已经拟好了,甚至所更改的年号,登基前的祭祀大典都筹划的十分齐备。

  令他十分诧异的是,甚至新朝所选的朝服款式方案都有,还是加入了传闻中桓玄十分钟爱的莲花图腾,实在是个有心之人。

  卞范之见谢重前来,将桓氏登基的一概事宜安排十分详尽的汇报了一遍,引得谢重啧啧称是,两人简直一拍即合,恨不得这就入宫将安帝从皇帝的宝座上拉下来,把桓氏塞上去。

  只是谢重还有些担心,安帝虽说心智不全,却还是有一批司马氏的家臣为其苦苦支撑,如今桓氏权势已足,只缺的是人心所向,天选之机。

  没有想到此事卞范之也早有准备,他竟然搜集了历朝祥瑞之说,选择了其中天降神泉之说,命人偷偷挖钱塘江边的早已干涸的临平湖水道,以人力将湖水充盈,现只待一声令下,由该府省官员以祥瑞之说奏报朝廷,为桓玄称功。

  听到这里,谢重深深为殷仲文所折服,在朝中这么多年的自己,居然都没有这殷氏识人,选择了这么一位善于阿谀奉承的小人,来为桓氏称帝添砖加瓦。

  谢重从卞府出来的时候,已经黄昏,没有耽搁,便直接回禀老师,好让他放心。只是他竟不懂老师又表现出对复仇的热衷,是何道理?难道权利的诱惑还盖不过之前的仇怨么?或者桓玄只是该死而已。

  桓玄并非一时兴起才决心回南郡去避世,而是昨日的谢珝给了他太多的惊喜,面对两人的如胶似漆,他甚至不再想为了前仇旧恨舍弃生命,随谢珝处置。

  如果说当初一心只想为了谢珝的后半生着想,收敛金银财物也好,打造快船随时送走他也好,在边疆为其置办房舍也好,都是在自己死后,能给他一个新生活。

  可是现如今,一腔血都倒给了那缠绵悱恻的日日夜夜,又如何舍得去死,独留爱人形单影只的在世间,回忆痛苦的过往。王孝伯离去了,自己也去的话,又只剩他一个人。

  幽冷的夜让他怎样度过,梦魇中又有谁能抚慰他?

  不是因为贪生而怕死,却是因为怕他孤寂而向往活着。

  如果两人一身轻松的回到南郡,不再参与世间的纷扰,是否可以安享一段岁月,毕竟他的仇人都已埋骨黄泉,只剩自己,又是随时双手奉上头颅之人,还留在这是非之地作甚?

  昨夜谢珝缠着他不断索取的样子,还深深的在脑中回荡,究竟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把每一天当做最后一天去度过,每一次交合当做最后一次缠绵去感受,才会那样的不知节制,不懂爱惜自我。

  甚至哭喊着不停叫出一声声“令烙”,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做到的,桓玄简直不愿意再想下去,自己不得生,是因为背负着这个姓氏,怎么能让他最珍爱之人,相陪呢?

  如果谢珝对他的感情已经深到无法自拔,那么尘世间这恩恩怨怨,纠纠缠缠,是是非非,与他二人还有什么关系。

  再见爱人,还是那样清冷的眸子,只是在看到自己那一个弹指,染上了些温柔的笑意。想必他已经知道自己在朝堂之事了罢,无需隐瞒,因为此时此刻,就只想这么做。

  谢珝起身,用怀抱迎接了下朝回归之人,可是动作之轻,居然让人感觉不到,两人此时正拥抱着。

  桓玄加重了力度,让二人的距离靠的不能再近,抚上谢珝的额顶,温柔的道:“一间茅屋,一汪清泉,你我二人,足矣。不要日久经年,岁月沧桑,三生三世,只念一个弹指,一个须臾。”

  谢珝没有吭声,也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的等,等他把话说完。

  桓玄又道:“你的仇人,只剩下一个人了,而这个人随时愿意将他有的一切都给你,只要你伸手,就不会落空,只是他不忍心见到你孤身一人,在这世间徘徊,永世再难寻归属,于是他迟疑了。”

  谢珝将脸埋的更深了些,继续听着。

  桓玄道:“以前他不知道,你是否要求个安稳,只是想在你身边伴着你,直到你不再需要。可是如今,他看到了回应,看到了希望,所以他贪恋生,贪恋活在你的身边。”

  桓玄又接着道:“可是,他还是决意,只要是你想要的,都不会被拒绝,无论是什么,所以,你放心。”

  谢珝终于点了点头,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点,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去确认彼此的真是心意。可是也许无需探究,因为这些话都是他知道的,所以听不听的到,都毅然相信。

  踮起脚尖,才能奉送上双唇,这个动作其实会下意识的怕被拒绝,因为过往的经历,太过刻骨铭心。可是被对方立刻迎上,互动的感觉真的很奇妙,也很暖心。

  现在有了桓玄,不会再怕自己付出的感情被拒绝,也不再害怕期待落空,也不再害怕茫茫深夜无人做陪。不能再一次失去,那就一起覆灭,会不会又遗憾。

  但是自己的遗憾并不重要,所念之人的决心才最重要,不该由自己改变他的命运,本是这个天下的王,那么就算是一日,也要去做,想要改变世间的纷争困苦,就是一点努力也要去完成。

  正在桓玄觉得状态恰好,越发收不住自己奔放的热情时,谢珝突然松开了环住他脖颈的手,跑到案前,书写起来。所谓激情一放,覆水难收,桓玄只觉得魂都被勾走了一半,对方却突然撤火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欲望。

  于是又黏过去,从后面搂住谢珝的腰,在不打扰他认真写字的情况下,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吹起,又时不时坏心眼的舔上两口,不太老实的手就更加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游走啊游走。

  可即便如此,谢珝还是顶住压力,将自己所想的全部写了下来,只是见字如见人,这偶尔颤抖之下,留的印记一目了然,跃然纸上的一派糜霏的粉红。

  谢珝将还未干涸的纸笺推到桓玄脸上,便趁机想逃,可是桓相国哪里会被这雕虫小技骗过,一手接下战书,一手捞过人来。信要看,蹂|躏也不能耽误。

  可这跑远了的心却在看到这内容时,颤了颤。

  纸上书:“君心似我心,日日常相伴。

  他年若隔天水间,何处追随不离散。

  少年发鸿愿,如今初得见。

  儿女之情莫怀忧,天下苍生犹幽怜。

  君王不宜老,清倌难成仙。

  地府之行携手往,何惧百鬼侵犯。”

  桓玄看完低低笑了笑,道了声“酸!”,便不顾脸上手上的墨迹,将人扑倒在案上,肆意的揉搓起来,并且毫无怜香惜玉之态,一边上下其手,一边邪魅的笑着,道:

  “原来你惦记龙床的滋味,现在就让你尝尝。”

  作者有话要说:  龙床:“关我什么事儿?”

  桓玄:“跟你没关系,有我就够了。”

  谢珝:“我的题目是《论书案与龙床的区别》。”

  龙床:“什么区别?”

  谢珝:“趣味性不同,软硬度也…”

  桓玄打断到:“人相同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