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古代言情>晋末琐事>第23章 

  二人驱车回到旧宅,只见门前已停着一辆小巧的马车,看上去不算华丽,却很别致,车顶像是蹩脚的安置了某种异兽,楼不似楼车不似车,车厢四角悬挂金色铃铛,风过即鸣,想必此车无论行于哪处,都知道是何人前来,甚是招摇。

  桓玄心下觉得不妙,他二人此番前来,甚是小心,行踪不会与人知晓,究竟是何人知其来此,还如此高调,似乎是要将他二人陷于不义之地。这样的麻烦最好是越少越好,要赶快回去解决,以免多生事端。

  二人快步回正堂,只见客位上端坐一个小童,十岁年纪上下,衣着打扮像个小道士,却着一双彩缎的鞋,见主人回来,那小童深施一礼,便直入主题,将一锦盒交于桓玄,并道是他家主人要自己亲手交到桓公子手上,如今差事办完他便要回去了。桓玄忙留住小童,问他主人是谁,盒中又是何物,小童道公子一看便知,自己不宜久留,回去晚了要挨骂受罚的,便施以道家之礼就急急的回去了。

  桓玄二人今日未解之谜题甚多,前有支妙音遮遮掩掩,后又小道童欲盖弥彰,这京城之内,果然不是相与的好去处,怕是两人出门又没看看黄历,是不是注着诸事不宜也未可知。

  道童送来的锦盒设计的十分巧妙,外观看去,似是一浓缩版的书柜,似分三层,对门而开,正中有一盘扣,打开盘扣后,向两边轻轻一拉,便会露盒子内部的全貌,无根猜度不如开匣一观,既然小童道看了便知,那索性看上一看。

  封尚对拆礼箱这项工作甚是喜爱,打开盒子便可见珍宝这种事,会有哪个人不喜欢呢,只是封尚对拆这个动作,甚是情有独钟。三下五除二,锦盒被打开,只是这左右两端的盒胆内,装的竟然是三套书简,书简皆是用锦缎套子包好的,封套上还著着书名及所著何人。封尚一时间有些呆滞,说好了打开便可知道是何人所赠,为何是书简呢?难道是书社老板所赠,他不解的看向桓玄。

  桓玄见盒内是书简,先是一愣,表情甚是诧异,待回过神后,便抢过其中一个封套,拆开,拿出书简,仔细读了起来,读了些许,这个人竟然越发呆滞了起来,双手不自觉的像下垂,差点脱手将书扔到地上。晃神儿后,他放下手里的书,若有所思的坐在客席上,竟然一言不发。

  封尚见他此状,以为是写了什么大大不详之事,便接过书简,兀自看了起来,不看不知道,看了吓一跳,原来这简上所书,是一个故事,年代人物先不论,开篇则是描写了一段龙阳之好的鱼水之欢。封尚深谙此道,家中此类书简画作甚多,只是都没有这简上描绘刻画的如此细致入微,引人入境,不由得,看着看着他便着了迷,无法自拔,停不下眼。

  桓玄见他如此,再不阻止怕是生出多少不堪之事,便道:“你还要看完不成?”

  “甚是精妙,精妙。”封尚没抬头,脸上挂着邪魅的笑,能听见这句问,已经是很不错的表现了。

  “你可知道今日那支妙音与我说了些什么?”桓玄整理了下自己的袍子,站了起来,倒背了双手盯着封尚。

  封尚一时间没有银灰小书里拔,出来,听了这句话,没有反应过来,表情有点愣,“对啊,她说了什么?”

  “她向我讨要一样东西。”桓玄道。

  “何物?”封尚终于丢开书,想到今日支妙音那挑逗的情调,真是不敢细思,万一是要自己陪她一夜,可是万万吃不消的。

  “正是此物。”桓玄指着锦盒,点了两下,表情甚是严肃。

  “书?不会罢,这么简单?”封尚简直不能相信。

  “不,不仅是书,而且是断袖之流,且要的是当年‘闻记书社’所藏之精品。”桓玄道。

  “此书确实精妙,只是如何得知是闻记所藏?”封尚开始摸不到头脑。

  桓玄将锦缎封套翻转过来,在里子的一角上赫然用金丝绣了一个小小的闻字。封尚不能相信,他拿起那封套仔细辨认,果然是个闻字,“你如何得知啊?”

  “支妙音。”桓玄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自己刚刚与支妙音谈到此事,正觉得棘手难办,竟有人在自己回府之前就送上门来,此事越发的蹊跷。

  “妙音娘子究竟说了什么?”封尚越听越糊涂。

  “她与我要闻记藏书,并告诉我真正的闻记所出,皆是有锦缎封套所护,而封套内皆绣着一个金色的闻字,而闻记所藏之书,比起这封套还容易辨认,因为内容精妙,本本皆精品,旁人仿不来。还说……”桓玄回忆着支妙音的话,只是后半句有些难以启齿。

  “还说了什么?”封尚不解的问。

  “她已应允了我们推举殷仲堪为荆州刺史一事,她今夜便会说之于道子。还说……”桓玄还是讲不出来。

  “还说什么?快说啊?”封尚越感觉他吞吞吐吐越觉得甚是不祥。

  “若是三日内,不能送上她要的书简,就由我二人亲自上演一出鱼水之戏给她观赏。”桓玄终于一股脑的和盘托出,像是松了口气。

  封尚倒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什么???你,你我?”

  桓玄点了点头,不再出一声。

  封尚登时站了起来,表情带着些愤慨,在屋子里踱了三圈,欲言又止了七次,终于想好措辞道:“你要在上还是在下?”

  桓玄盯着他半晌,不知如何回答他,又望着封尚那灼灼的目光,只好用手指了指锦盒里的书。封尚才明白过来,书,他们已经得了。他像是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脸上露出了喜色,口里称是,随即拍着手又过去准备拿书看,又反应了一下,才道:“不对啊,这支妙音与你谈到此事时,连我都不知,怎么又会有人送书而来,此人是谁?”

  桓玄摇摇头,他也很是疑惑,难道此人有通天的本事,能未卜先知?等等,未卜先知!是他?

  封尚善察言观色,更善于看出桓玄任何一种脸色,看见他双唇微启,瞳孔放大,背后僵直,就觉得他已然知道了,便道:“谁啊?”

  “珝公子。”桓玄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不会,《易经》虽有占卜吉凶之用,却不能具体到如此境地,不是他。”

  只是为何自己得知有人相助,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此人呢,那日匆匆一面,竟然不曾对视,也不曾交流只言片语,那清冷的面旁,那白皙的脚腕,那如瀑的长发,却突然一股脑的涌现在眼前,是他么?为何要帮助自己,如若不是他,为何是一道童前来送书?真的不是他,又是何人呢?整个建康城又有谁会帮自己呢?

  正在思虑中,突然闻封尚道:“这是什么?”

  桓玄投眼过去,原来是一卷纸笺,不同于市面上所能见的纸,这像是用绸缎布帛所制的绸笺,有淡淡的姜黄色,却不明显,色泽像是大白玉兰,还飘着点点沉香之味。

  展开绸笺,果然便知道是何人所赠。

  上半部分,画的是晋卦,旁边则是乾卦。

  下半部写了此卦的解析:或跃在渊,无咎。

  又道:龙跃入深潭,退可藏身于千仞之下,进可升腾于云天之外,进退有据,潜跃由心。

  又道:桓公之愿,矢志宏图,非星月也,非居下也,君此一生,所战必胜,吞并九州,指日可待。

  又道:亢龙有悔,只在峥嵘。

  桓玄轻轻摩挲着这绸笺,看了又看,读了又读。果然是珝公子,那日的使者来让他分理蓍草,确实是如自己所想,是代为卜卦之用,想到这里他心头顿时生出些暖意,那身影仿佛又回到面前,飘荡的身姿,越发让他心里生出些说不出滋味,很想与他谈上几句,哪怕只有对坐也好啊!

  “敬道,你的脸怎么红了?”

  桓玄从遐思中脱了出来,见封尚指着自己,笑得花枝乱颤:“敬道,你,你莫不是,对那珝公子,动情了罢!”

  “一派胡言……”桓玄说出此话时,竟然没了底气,一派叫的山响,胡言二字却不由得吞了声。

  封尚见状简直是要翻跟斗倒立才能抑制住自己内心的翻腾,大笑不止,眼角都渗出些水花来。“你平日里如何数落于我的?你都忘了么?你那些哲人的教诲呢?你那些仁义礼教呢?现在你居然对一男子动情,你那些诗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罢!”

  封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只是把之前父亲和桓玄训斥他的那些话,拣了些记得住的,不太过火的一股脑倒了出来。

  “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何会知晓支妙音与我们的约定,并无他意。”桓玄这刚冒头的点滴被封尚如此坦胸露乳的晒在自己面前,一时间无法面对。

  “他?他是谁啊?”封尚听了这番解释后,更加笑不可支。没有想到啊,没想到,桓玄动情时,竟会是如此羞涩,不禁想继续逗他,“只见了人家一面,你就如此急迫了么?又送金银,又送玉佩的,你说,是不是见他姿色无双,就动情了?”

  “珝公子是为了我二人脱困啊!没有这闻记藏书,难道真让你我演示给那假尼姑看么?”桓玄被质问的急了,支妙音都变成了假尼姑。

  “所以呢?”封尚提高了嗓门,仿佛质问。

  “所以要好好感谢珝公子出手相救。”桓玄也提高声音,义正言辞的答。

  “所以呢?”封尚再上一层,比桓玄还要义正言辞。

  “所以要前去拜会。”桓玄又高一度想要压过封尚这空穴来风的气势。

  “所以呢?”封赏继续逼问。

  “所以还有什么?”桓玄继续气势汹汹的答。

  “所以你要在上还是在下?”封尚撕心裂肺的吼道。

  “上。”桓玄吼声震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