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古代言情>晋末琐事>第22章 

  本以为上次一别,多时不会再来这京都,不想一别几月,又回到了此处,只是此番前来,并没有上次的招摇过市,便装简车,收起了锋芒,一路之上颇为低调,远离了封公子所钟爱的花街柳巷。一入建康城,就来到了之前打点好的从熟识商贾那租赁的旧宅院,条件之艰苦和旅途的憋屈让封二公子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哀怨起来。

  封尚:“怎么选了这么个破地方?”

  桓玄:“忍耐几日罢。”

  封尚:“小爷要回去了,实在忍不了,嗷嗷。”

  桓玄:“谁让你风绅俊朗,海内扬名,那妙音娘子单单选中了你想见上一面。”

  封尚:“那好罢,嘻嘻嘻嘻。”

  桓玄:“……”

  封尚:“我这可都是为了你!”

  桓玄:“是是是。”

  封二公子确实不知,这次他这位貌似忠良的好友,是打着怎样主意才一路带着他前来建康城的。既然那支妙音喜好长相俊美的男子,也不必亲自来奉承,世间名门公子中,除了他桓玄一表人才,不是还有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风流倜傥的封二公子么,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妙音娘子也算京城中一号人物,倒也不委屈了这封子彧。

  支妙音本出家在建康城最有名的庙庵,相貌虽好,却是罪臣之女,在庵中倍受欺凌。世人皆知司马道子喜好黄袍女子,对修行之女尼那是格外倾慕,庵主亦然,便不时有意的将庵中颜色出挑的女尼敬献道子,而这支妙音也是这样被道子所亲泽的。与其他女子不同,这支妙音曾是世家之女,故而对朝中的风吹草动极其敏感,时常以古今怪事为题,论议朝政,触及人事,官员贬迁,而道子因此更加宠幸于她,对其所进之言,言出必行,百依百顺。后来道子为支妙音兴建一庵堂,封为庵主,虽然不常去庵中幽会,支妙音却可以随时出入相府,无人拦阻。

  支妙音的庵堂在小长干外五里,僻静安逸,依山傍水,风景如画。观中多种以竹,不像是一般庙庵,反而像是满附书香之地。桓玄走在这通往后偏殿的曲径通幽处,不禁觉得这妙音娘子果真乃奇人,心思剔透,风雅不凡。封尚到了此处,很是开怀,像是游览名胜般,左右细观,评论其设计之妙,建筑之雅,一路之上,对这妙音娘子甚是吹捧,大有着迷之意。

  进入偏殿,便有檀香阵阵飘来,屋内光线极为黯淡,又有香薰缭绕,并不能看清室内陈设,只是殿内一概器物摆设皆是殷红色木料所制,略有些压抑。引路的小尼将二人让上客席,便奉茶去了,殿中独留桓封二人。

  此时,封二公子发现,他们身下这看似殷红的木料里竟然有金色星纹,不禁叹道:“金丝紫檀?”

  二人对视后,很是讶异,这金丝紫檀盛产在南部沿海之地,千年木料只有少许可用,且多为小块,只能做些陈设玩件,却不曾见过用来做家具桌椅的,此种木料一钱重则要千贯银钱,而这屋中皆是此木所铸,岂不是真真正正金屋藏娇。封尚摸着紫檀椅子,一边摸一边叹,回头见桓玄没有很上心,便拉起桓玄的手,放在扶手上,带着他的手来回摩挲,让他认真感受这触觉。

  正在他二人执手之时,内堂的屏风后走出一黄袍女尼,身材丰腴,体态婀娜,步履却轻盈,有步生莲花之感,只是见堂上二人动作面色,突然发出笑声,那笑声似银铃般,也似隐忍,却大有真心发笑之意。二人见状,更是添了几分诧异之色,忙起身施礼,支妙音便收起笑脸,眼角含笑的回以佛法之礼,坐到了主位,又摆手示意二人入座。

  见支妙音脸上依旧挂着喜滋滋的笑意,桓玄竟然语塞,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三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气氛十分微妙。

  最后还是支妙音收起了那莫名的喜色道:“久仰敬道之名,果然世人不曾诓骗于妙音,今日一见便得偿所愿了。”

  “过奖。”桓玄不知如何回答,一时有点如坐针毡。

  “这位便是风流于世的封家二公子罢,果然俊朗。”支妙音的眼睛盯着封尚看,又露出刚才那般的笑意,笑的封尚也不自在起来,“听闻封公子逐新趣异,在男女双修上,颇有见地,果有此事?”

  “不敢当不敢当,略懂,略懂而已。”封尚脸都快歪了,这是一个尼姑能轻易出口之言么?

  支妙音拂袖掩口笑的很爽朗,再次发问道:“封公子有龙阳之好,京城人尽皆知,可否有心得体会,能否与贫尼细说说。”

  封尚哑巴了,更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也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应对,心想这尼姑真是没有廉耻,怎么竟是选这些床笫之事来问,只好吱吱呜呜的想要搪塞过去。

  支妙音见状颇觉得有趣,还想再问上几句,却被桓玄的轻咳打断了“娘子莫要打趣,今日我二人前来,是有事相求。”桓玄实在听不下去出家之人满口胡言,便岔开了话题。

  “哦~~~有事相求。”支妙音收起笑意,脸上生出些冷漠,淡淡的重复着这几个字。

  此时伺候茶水的小尼姑上殿来为二人奉茶,桓玄顺便递上礼单,再试探着道:“天下之事都逃不过娘子的慧眼,满朝文武也没有您看的通透,党政也好,弄权也好,都是您一句话便能化解的。今日我二人前来,就是为了讨您一句话。”

  支妙音想必是这样的好话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冷冷的道:“桓公子,若是为了荆州,就莫要开口了,你,不配。”

  这句话说的过于无礼,却也够直白,桓玄一时脸上没有崩住,添上了些怒色,但是他控制的极好,一夕之间就抹平了,他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像是调整好了,便又道:“荆州之事想必娘子已尽知,我桓氏一族报效无门,甚是可惜,此番前来,只是想替挚友求此职位,还请娘子代为斡旋一二。”

  “挚友?莫非是这位封公子?你二人可是爱侣啊?”支妙音并没有展开礼单,听到挚友二字,眉毛略提了提,脸上又露出些喜色,只是这问题,甚是让座下二人难堪。

  “不不不,兔子不吃窝边草,敬道是断断不会沾染我这样的纨绔之风。”封尚给自己的定位还是很准确的,只是回答的略粗了些,这样妄自菲薄,倒是很适合支妙音的口味。

  “可惜,甚是可惜。”支妙音知道他二人并没有暧昧,便连道了几句可惜,不过眼睛紧紧盯着封尚的表情,似乎想盯出些什么其他花边趣事来。

  “不知娘子如何才肯替敬道解忧呢?”桓玄道换个思路,觉得这支妙音的要求怕是确实难以达到。

  支妙音见逗他二人已是没有多大意思了,便随手翻开了礼单,草草瞟了一眼,就甩到一旁道:“都是些黄白之物,贫尼身许佛门,甚是清苦,不需要这身外之物。”

  封尚又低头看了看这金丝紫檀木圈椅,简直无法形容听到这女人说出清苦二字时自己的心情,他抬头看了看桓玄,桓玄也是一脸的无奈之色,眉都拧在了一起。

  “不知娘子有何愿望,敬道尽力而为。此事关系重大,确实需要娘子相助,若是得您首肯,桓氏一族任娘子差遣。”还是大事为重,不能轻易放弃,桓玄言辞恳切,有破釜沉舟之意。

  支妙音听了此番话后,挥挥手示意小尼们下去,突然起身,信步走上前来,径直到了桓玄面前才停下脚步,她伸出手轻轻搭在桓玄的肩膀上,脸也凑了过来,两人挨的越来越近。

  桓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竟然呆坐在椅子上纹丝没动,看着这美眸越来越近,似乎要与自己唇齿相接时,更是动弹不得,而支妙音却在一个极其微妙的位置停了下来,轻轻的将双唇移动到了桓玄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她的黄袍已挨到了桓玄的腿上,虽然包裹的严严实实,可那高耸的苏胸已然贴上了桓玄的肩膀,随着她的话语气息,有意无意的蹭着。

  桓玄只觉阵阵热气扑来,扫过他的唇边、脸颊,又一股脑的灌入他的耳朵,有些热有些轻,更有些痒,连那嘴唇里究竟说了些什么都难以获知。

  耳语了几句后,她便满意的起身,走向封尚。封尚见她目露流转之光,面带桃色,莲步向自己走来,腿上已经有些酥麻,只是他封二公子是大风大浪里过来之人,怎能失了风采,便先一步起身,想要施礼以便拉开距离。

  支妙音也不拦他,只是在他插手时,双手附上他的手,将之缓缓按下,一手拉住他一只手腕往自己腰上带,一瞬之间,二人便以极其暧昧的距离贴在了一起。她另一只手顺着封尚的胳膊向上摸去,一直摸到脸颊,揉捏了几下才道:“可惜,可惜。”说完这句就丢下二人,转身回内堂去了。

  两人一个呆呆的坐在圈椅上,一个傻愣愣的站在地上,流着虚汗,喘着粗气,像是刚刚经历了什么浩劫。封尚平日里那些游刃有余荡然无存,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疲倦,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十分担忧的道:“她问你要什么?”

  桓玄摇摇头,道了句走罢,就匆匆与封尚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庵堂,快步上车,一路上两人大眼对小眼,相对无言,表情都写着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