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古代言情>日月晕华珠贰>第18章 小叶子

  水怜寒身陷险境,伏伯再顾不得其他,大吼一声周身光芒如繁星坠落,气势万钧击向之前被白衣一扇敲碎肩骨的百里派弟子。

  只听那人一声凄厉的惨叫,阵法瞬间被击破,伏伯闪身就朝水怜寒奔去。然而百里派其他弟子一见自家兄弟被击杀,个个目眦尽裂,撇下白衣就朝伏伯围堵过来,伏伯回身挡了一下,就在这一挡之间水怜寒已被孙曾的掌力打飞出去!

  隔得太远看不清情况,伏伯只如热锅上的蚂蚁,生死攸关再不手下留情。

  此时水怜寒吃力地想要站起来,试了几次都跌坐了回去,孙曾狞笑着逼近,水怜寒挪动着后退,妖艳而美丽的紫目红瞳中充斥着不甘和愤怒。

  孙曾向来头脑伶俐,他志在必得,明白久则生变的道理,一点废话都不说,倏地靠近他伸手就朝紫目红瞳挖去!趁水怜寒还不知道他闭着眼睛也能看见,一定要打他个措手不及!

  红色的眸子寒光一闪,水怜寒突然以饮天剑为匕首,反手朝他割去。“快剑无心”绝非浪得虚名,这一出手又快又准,饶是孙曾也是一惊,倒是他小瞧了他。只是孙曾毕竟混迹江湖多年,反应够快,疾步后撤只被割破了一点点皮肉并且毫不留情地一掌朝水怜寒手腕拍去。

  水怜寒躲避不及闷哼一声手中饮天剑掉落,与此同时孙曾也轻哼一声,反手从背后拔下一物来,定睛一看竟是一块玉片,霍地咬牙切齿看向水怜寒,怒道:“雕虫小技!”也不管身上的其他几块玉片,聚掌就朝水怜寒天灵盖拍去!

  反正当日晕珠是红色时,日晕珠之主猝然死去,日晕珠也可保留百分百功效。

  玉碎不瓦全,水怜寒岂不知这个道理?然而亮红的双眸却牢牢地盯着孙曾,眸中分明沉静如水。

  孙曾的掌力扑了过来,他的脸上带着阴狠,从此后江湖之上他孙曾将再难逢敌手!文如卿开眼不久功力不强,但水怜寒的这两颗却是千载难逢。

  掌风已吹起水怜寒发丝,下一刻水怜寒即将脑浆迸裂而亡,而终于摆脱纠缠的伏伯虽已奔到了一丈之内,却无法阻止那夺命掌风。

  从来不知道一丈的距离竟然如此之长,长到隔了阴阳。

  水怜寒突然暴起偏移了半步。

  这半步对笼罩在掌力之下的他来说只是徒劳的挣扎,无非是骨头碎成几块的区别。

  “二少爷!”伏伯痛苦的吼声已冒出喉咙,爆发的光芒刀般齐齐割向孙曾,孙曾一下子栽倒在地!

  来不及多想,伏伯一步抢到水怜寒身边,灼热的光刃瞬间将倒地的孙曾射成了筛子。

  孙曾甚至来不及弄明白怎么回事已经一命呜呼。

  确认他真真正正变成一具死尸后伏伯才安下心来,弯腰问水怜寒:“怎么样?”

  水怜寒眸中红色早已散去,他摇摇头,伸手让他把自己扶起来,握住饮天剑看向了远处的白衣。

  白衣很明显也在看着这边,只是他一直呆在原先地方没有走过来。

  凉风起,卷起水怜寒衣摆又带着白衣衣带飘飞,白衣面无表情,似是毫不感兴趣般转身便要走,水怜寒蓦地低喝一声:“拦住他!”伏伯立刻听令拔身而起,与水怜寒一左一右包抄过去。然而白衣是何等身手?距离如此之远他先行一步又岂能被受伤的两人追上?

  明知追不上,可这是找到叶涩的唯一线索,水怜寒踉跄着咳出一口鲜血,狠狠地捶了一下身旁树干。

  恨这样无力的自己。

  伏伯找了过来,很明显,他也没追上。

  水怜寒站直身子,他的遮面黑巾早已不知丢在何处:“还有几个活的?”

  知道没追到白衣多说无益,眼下最重要的是收拾现场,伏伯道:“四五个,我去解决掉。”重伤的百里派弟子早已无法动弹,杀他们只是手起刀落的事。

  水怜寒没有应声,伏伯当他默认,抬脚就走,水怜寒却又叫住了他,淡淡道:“算了。”

  伏伯顿了顿,垂下眼睛道:“是。”

  “把孙曾的眼睛挖出来处理掉。”

  伏伯还没来得及答应,一个信号弹从不远处呼啸升天,两人脸色皆是一变,没想到幸存的百里派弟子竟然还能联络他人。此处不宜久留,伏伯道:“你先回去,我去处理掉孙曾立刻赶回来。”

  “不用了,你带着孩子离开这里,安顿好了再来找我。”

  明白水怜寒的用意,伏伯点点头,说句“保重”眨眼消失。他的能力并不常见,虽然这些年不太在人前使用,但年轻时也凭此闯出过不小的名头,刚才肆无忌惮用出来免不了会被有心之人察觉。当然,最好的方法便是杀人灭口,只是,水怜寒心软了,他也唯有听令。

  或许,这也是一个转机,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复仇,何必非要藏着掖着?

  文如卿的尸身水怜寒不是不想收殓,只是在现在的情况下,安葬她不是易事。带不走她的尸身,日晕珠的秘密又必须保护,在没有化尸水的情况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挖走孙曾的眼睛,扰乱视听。

  月光被悄然而至的乌云遮了起来,等再爬出云头的时候已不见了水怜寒的身影。

  这一战,是叶涩救了水怜寒。

  密林初见,叶涩用让人手脚酸软的药换他的英雄帖,小巧的玉瓶一如叶涩般温润,他一直都带在身上。

  孙曾出手又狠又准,水怜寒猜到他有什么方法能看到周围事物,所以才用出紫目红瞳来试探,果然孙曾说了“白送我”这样的话,让他得以确信自己的猜测。

  假作惊慌是为了让孙曾放松警惕,不收回紫目红瞳是为了吸引孙曾的注意,用涂了药液的剑身去刺孙曾也只是一步弃招,真正的目的是声东击西将带着药液的玉片刺入孙曾体内。

  叶涩说这药只要让人吃下一点,就算内力高强之人也会手脚酸软半日,那么直接刺破血管,在量大的情况下应该也有用吧?尤其是孙曾正催动掌力,加速了血液循环。毕竟他对叶涩的能力和叶涩的话是百分百相信的。

  孙曾的掌力虽强,但他在一掌击飞水怜寒后其实早已力竭,在力量不足的情况下毒()药一起作用,他挥出去的掌力瞬间失去后力,水怜寒一躲之下只受了轻伤。

  孙曾身为一派之主,实力确实不可小觑,要不是有叶涩的“礼物”,伏伯也不会顷刻将他杀死。

  身上摔得散了架般,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水怜寒强忍着疼痛,万分地想念叶涩。

  失了定情信物,可惜。

  如果叶涩在,一定会笑着反驳他:这算哪门子定情信物?

  叶涩当然不在,此时他正躺在病床上,努力套那呆傻少年的话。那少年不知是真傻还是故意耍他玩,说话不仅期期艾艾,而且天马行空,搞得叶涩以为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什么树叶跟水囊似的,咬开一口水就咕咚咕咚流出来啊;什么果子亮晶晶的发绿光啊,一辈子也吃不够。当然,这是用叶涩的语言总结的,少年可没法说得这么清楚。

  少年没有名字,也没人给他起名字,因为他总是在重复“叶涩”两个字,叶涩本想叫他“小叶涩”来,又觉得喊自己的名字有点奇怪,就改成了叫他“小叶子”。

  小叶子虽然眼神清澈,却是有眼疾,惧怕强烈的光芒,最喜欢清晨和傍晚,当然这些都是在几天后叶涩才知道的。现在的叶涩,只是忍着伤痛无聊到发慌。

  东运派人多嘴杂,水怜寒在路上偷拿了一户人家的衣服换上,这才悄悄地返回了住处。

  信号弹显然惊醒了不少人,但群豪大都元气不振,真正跑过去凑热闹的人并不多。水怜寒检查了下身体,应是断了一根肋骨,其他的伤口虽多,但三五天就能好,只是有些疼。简单处理下伤口,换回自己的衣服再处理掉偷来的衣服,水怜寒这才躺到了床上。

  该担心的事情有很多,但孤家寡人的现在,他一贯的不再多想,伤口太痛睡不着,闭目养神也好。

  哭丧的声音没有传过来,东运派却早已轰动。

  孙曾夫妻身死,双眼被挖,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失踪,百里派弟子横尸四人,四人伤重不醒。叶语声得知后眼泪唰地流了出来。

  虽然最近对孙曾颇有怨言,但毕竟从小长在百里派,孙曾对他有养育之恩。派里的弟子都是多年混熟的,师兄弟们虽偶有龃龉,大多数时候都相处友好,其中一人还是他从小玩大的朋友!文如卿虽长大后便不再一起玩耍,但也有小时候的情谊,一下子失去这么多人,张问又生死不明,叶语声再也支撑不住哭倒在地。

  是谁?是谁?!他一定饶不了凶手!

  昏迷的百里派弟子一时之间无法醒转,只是凶手大概已经能猜到,因为在孙曾的身边有着血写的大字——十。

  有心之人掐指算了下,突然疑惑地发现:似乎没有十二。那倒数第十二个被杀死的人是谁?为什么没有写?是大家没有发现,还是杀人者没来得及写?要说没来得及,似乎不太合逻辑。

  水怜寒听闻此事后也是一惊,真相似乎马上要浮出水面,但叶涩不在伏伯也不在,他不能多想,很快便封闭了自己的思维。

  第二日幸存的百里派弟子有一个伤重不治而亡,其他三人都醒了过来。伤势稍轻的一人最先开口说话,只是他脑子不笨,在人前只说了偷袭之人一个是正义盟穿白衣之人,另外两人黑衣蒙面,其中一人用剑,另外一人用一种刺入□□就消失的利刃,利刃光芒如星,甚是奇特。

  其他两人也不是愚笨之徒,见他如此说便也没再说别的。

  当然,掌门之仇,师兄弟之仇必须要报,为了找出凶手,每一个细节都不能错过。在人前不能说的,他们都悄悄告诉了叶语声。

  叶语声是孙曾最得意的弟子,又是从小被大夫人捡回来当半子养的,如今掌门身死,必定由大夫人主事,少掌门孙方达继任掌门。然而少掌门毕竟年轻,为了护住百里派,大夫人定然拉拢叶语声,可以说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叶语声必定是顶梁之柱。对这顶梁之柱,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从别人口中了解了孙曾急于要回百里派的始末,叶语声眼前顿时迷雾重重。他几乎凭本能可以断定,文如卿根本就没有得病,是孙曾杀了她。但是,为什么?孙曾宠她那是有目共睹,难道是她红杏出墙孙曾嫉妒之下施了重手?

  张问醒转的消息打断了他的思路,四肢百骸瞬间充满了力量,沙哑的声音沉重而干脆,向来爱笑的他少有的庄重:“重伤者留下医治,其他人即刻启程,扶灵回本派!”他虽伤重,但此刻也顾不得其他,安葬掌门要紧。至于仇家,捉白衣来一问便知。

  老亲家出了这等事,张边生自是一番恸哭,多派人手护灵回去,又吩咐人帮忙操办丧事,只是本人则以照看爱子张问之名留在了本派。

  细算之下,江湖各派真是损失惨重。从过家山庄庄主过岐山被杀开始,千水阁白月、天河派李南山、百里派孙曾身亡,越剑阁杜时、震南帮王长风重伤,其他像护名山庄这样的小门派也受牵连,轻则门下弟子受伤,重则掌门去世,整个江湖真是人仰马翻。

  如今受日晕珠牵连,实力尚在的门派,只有行事诡异的御正帮,运气较好的金光门,以及他们东运派了。猜到孙曾真正死因的张边生,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他能感觉得到,下一个遭难的必定是他,孙曾一定将他供了出来!

  怎么办?

  必须将此事变成全武林的大事,除去九霄玄宫,中原之上算得上一方霸主的门派少说也还有十几个,他们之前未参与进日晕珠的事情来并不意味着不感兴趣。只是,该怎样引他们上钩呢?或许,他该好好拉拢拉拢郑柏了。

  金光门掌门郑柏此时脸色颇为凝重地坐于屋内,要求门下弟子各抒己见如何对付正义盟,为枉死的江湖同道报仇。

  白衣无法无天,公然杀害百里派掌门,江湖同道人人得而诛之。

  郑柏点名大弟子沈林:“你有什么看法?”

  沈林沉静的眸子波动了一下,似是想要说什么,却又恭敬道:“弟子愚昧。”

  郑柏盯着他看了半响,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沈林你留下。”

  众人答应着是,纷纷往外走去,郑麟儿却不想离开,站在那里不动。郑柏威严地看了他一眼,郑天成忙拽住弟弟一起走了出去。

  见众人都离开,郑柏看定沈林道:“想到了什么?说出来。”

  沈林顿了顿,平静地开口道:“我好像之前在空之公子身边见过那白衣人。”宁缺之前虽未刻意隐藏行踪,但他露面少,东运派又群豪聚集,他虽一表人才也不会引起无心之人的注意。他虽与舍疏狂不时出入相随,但有些人不知道舍疏狂的真实身份,有些知道的也对宁缺未加在意,就算在意了也不一定看清了白衣的面貌,但宁缺毕竟曾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舍疏狂一起阻止过三只刀杀白冰儿,能认出他的人还是有的。

  总有人能于众人之中联想到舍疏狂与白衣的关系,只是或许人微言轻,或许事不关己,是以至今都未有人去难为舍疏狂。只是,沈林还是注意到了。

  沈林是何等人物?他这样一说,郑柏立刻十二分注意起来,几乎是未加犹豫地吩咐:“派人盯紧他。”碍于舍疏狂的身份他不敢轻易动他,但也正因为他的身份此事才不得不重视。

  沈林答应着,郑柏又叮嘱道:“让他们小心些,不要声张。”

  “是。”

  郑柏沉吟了下,又问:“那天救你的人是谁?”

  沈林一愣,道:“弟子不知。”

  郑柏狐疑地看着他:“你不认识?”

  “是。”这个是,沈林回答得不疾不徐,他性情一向冷淡,这样一说郑柏也听不出所以然来,便吩咐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帮你,去查一下,有线索立刻告诉我。”

  沈林点头答应,郑柏便让他下去了。

  走出门,沈林脸上看不出表情。他没有说谎,因为那人是谁,他是真不知。

  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天,沈林惊讶地发现,一片雪花飘了下来。武丰城与阜运城地理位置差不多,不知道家里有没有下雪。离家日久,他们,还好吗?

  今年的第一场雪只飘了几点雪花,点点白雪在松林中几乎没留下身影。

  长白山下一处人迹罕至的密林中,大树遮天蔽日,各种叫不出名的植物互相挤压缠绕,开花的,不开花的,结果的,不结果的,爬藤类四处蜿蜒,也有笔直的树干一指苍穹。这处不大不小的地方到底有多少种植物怕是无人能数清,奇怪的是,植物多的地方只有这一处,几丈开外的物种相比此处简直可用稀少来形容。

  花草树木掩映中,一个男人恬静地睡在爬藤天然形成的吊床上,呼吸轻缓。

  一个生人的气息缓缓由远而近,甜睡的男人感觉到了,从梦中醒来却并没有睁开眼睛。他听到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住,一个有些淡漠的声音道:“冒昧打扰,我叫叶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