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情感>恋爱脑>第20章 (二更)

  江助理被停职了。

  虽然只是暂时的。但姜清元也感觉身边清净了不少。

  贺超龙听说后对他道了恭喜,还不忘加上一句,神秘人给他奖励的时候记得喊他一声,他也要看热闹。

  姜清元过了两天清净的日子。很快到了周日,这天姜清元休息。

  这天清早,大多数人还没起床的时间点,他正跟在小区芷院的一处景观亭里跟一位老前辈下棋。

  是姜曼介绍的。

  渠南乔老人国宝级的国画大师。生平所获的头衔和荣誉不胜枚举,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人物,名字被写进教科书的那一类大家。

  同时还是有名的收藏大家,家中珍稀藏品无数。

  但老爷子脾气也最为孤僻,平等地嫌恶每一个爱到自己跟前献殷勤的小辈。

  他十几年来始终如一地过着清闲自在的独居生活。

  而姜清元是以职业棋手的身份才过的老爷子的安检。

  只不过,他正在陪这位老人下的是象棋。

  姜清元在围棋上造诣已经达到了绝大多数人都达不到的某种高度。至于象棋,他没有自信。

  虽然很多人对下棋的选手存在这种误解,但就像某个专项的运动员无法跨专业精通另一个项目一样,姜清元在象棋上只是半桶水的水平。

  他也委婉谦慎地跟老先生说明过这个问题。

  渠老师看也不看他,充耳不闻地拍板:“就下象棋。”

  他面前的老先生头发花白,脸型瘦削,眼窝微陷,蓄一撮短硬的山羊胡,看人的眼神严酷而锐利,还能看出当年教学生时心狠手辣的作风。

  姜清元在克己复礼这件事上已经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但在这位泰斗面前他只能说还只是个小学生。

  在他面前的这位就是严师中的严师了。

  一个小古板和一个老古板,当这样的两人同坐下来在一张桌上下棋的时候,周围空气仿佛都是静止流动的。

  亭子里所有的声音仅仅只是附近溪流的潺潺,几声幽远鸟鸣,和两人落子时清脆的啪嗒声。

  对坐亭中的两人仿佛是坐在一池静水之中,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和心思,空气沉静。

  姜清元下棋时是可以专心到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里的。

  意识像是剥离了身体,他的人只剩下本能的反应在动作。

  从第三视角看姜棋手下棋时的仪态又是一种特殊的视觉享受。

  黑发青年姿态雅正,上身笔挺,双膝并拢。思考时双手会放在膝盖上,片刻后抬起一只手,执子,再落子。

  从头到尾他冷淡如霜的侧脸都没有丝毫变化。

  在这样心凝形释的姜棋手旁边的座位上,下一秒忽然大摇大摆地坐下来一个黑色的身影。

  来人戴一顶黑色鸭舌帽,个高健壮,一下子挡住了亭子外的光线。十分不知轻重地打破了这片宁静。

  很显然,来人要么是个不识好歹的,要么就是个真不怕死的,如此肆无忌惮、大大方方地插进了专注对弈两人的中间。

  姜清元专心致志的结界就这么被打破了。

  可以想见,当他带些冷意地转过脸去、黑色帽檐之下却露出金十八撑着下巴对他微笑的那张脸时,姜清元当时整个人有多诧异。

  他为什么会在这?

  说真的,姜清元这一刻甚至都没有什么实感。

  外面守着的他的同行(保镖)没有拦住他吗??

  况且现在这里又不止他一个人。姜清元人都僵硬了,他谨慎地转过头,去试探性地看对面渠老爷子的表情。

  果不其然。

  这尊威严赫赫的老头子浑身散发出的气场逐渐变得恐怖。

  一双年迈却锐利的鹰眼正死死地盯住这个毫无礼数的不速之客。

  金哥肯定不知道此时坐在对面的老人的身份。他只当自己是在跟一个普通的爷爷下棋。

  和这两人端正庄重地坐在棋桌前的姿态不同,这点空间显然不够金十八一个九尺大汉施展的,他豪迈地岔开腿坐,和桌边另外的两个正襟危坐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人高马大的金十八

  金十八单手撑着下巴,用眼角看老头。

  金十八:“你瞅啥?”

  姜清元倒吸冷气。

  老爷子混浊却凌厉的眼睛与这位不速之客对视上。他对面也是个巍然不动的主儿,现在还能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

  渠南乔坐在那里就是威严本身。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人行为举止傲慢无礼,毫无规矩,乍看之下像哪来的小混混砸场子。

  但这小子还真就不是凡人。

  他看这双眼睛就能看得出来。像街边野狗般茹毛饮血的生命力。

  渠南乔缓缓闭眼,别过头,仿佛多看这人一秒都能脏了自己眼睛。他厉声对这人斥道:“流里流气,不成体统!”

  坐在两人中间的姜清元紧张起来。

  他这辈子认识的最古板守旧的老顽固和最放浪不羁的社会大哥,两个水火不容的极端就在这张桌子上相遇了。

  他们谁也不会看得惯对方的。姜清元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我说是谁刚刚在说话呢,一股子泥巴味儿。”金十八笑道。

  来了。姜清元就知道,金哥一定会狠狠嘲讽渠老师是老古董的。

  没想到嚣张的金十八下一句直接是:“原来是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啊。”

  姜清元觉得自己需要呼吸机。

  他人麻了。

  渠老师立眉瞪眼,不怒自威:“你!好大的胆子。”

  金十八上下瞥他:“你好大的老灯。”

  “渠老师。”觉得不能放任局势这样糟糕下去,姜清元顶着压力站出来,说了一句:“他是来找我的。”

  于是那种凌厉沉重的视线一下子转移到了姜清元身上。

  姜清元感觉肩膀一下就沉重了。

  “找你的?”

  每个字都加了重若千钧的音,老爷子都要怀疑是自己老糊涂了。他甚至又问了一遍:“你朋友?!”

  看得出来,金十八没把他气够呛,但是姜清元做到了。

  看看,看看他前面这两个人。

  一个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青年,是打小骨子里就被围棋滋养出来一股清正之气,是无论如何也模仿和假装不出来的,真正的君子。

  此时面对他的责问,带些惭愧地低下头。

  而另一个是粗鲁无礼,坐没坐相的金十八,这人竟然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还敢不耐烦了?!

  渠老先生什么也没有说,但他黑沉沉的表情已经让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姜清元已经有点如坐针毡。

  他的眼神从严重的质疑到不愿再看的,姜清元怎么会有这种朋友。

  良久,渠老先生挥了挥手。

  “走吧。今天棋也下够了。”

  姜清元看了一眼金十八。又见渠老果真看也不再看他们一眼,他站起来,微微躬身跟老先生告别:“抱歉渠老师。我们今天先走了,改天再来陪您下棋。”

  老先生兀自看着面前的残局,头也不抬,像没听见他说话。

  姜清元只好离开了。临走之前还有些不安地最后看了一眼渠老师一眼。

  插着裤袋的金十八在后面跟上他,脚步轻快愉悦。

  两个年轻人离开了这座幽静的小亭子。

  走了一个孽障之后,周围重新归于宁静。片刻之后,渠南乔背后不知从哪走出来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低眉垂眼地开始替老人收拾桌上残局。

  渠南乔捏着眉心忍了又忍,最后还是一拍桌子爆发了。

  他发怒道:“金十八又在发什么疯?老子下个棋都不能安生!”

  年轻人抬头询问:“老师?”

  渠南乔还在大怒:“他这人能不能干成一件好事!?”

  年轻人便笑笑:“他不是才跟您买了东西吗?”

  老人是艺术家,本身也是个收藏大家。家中多的是世面罕见的藏品。

  这事不提还好,老爷子一下又震怒道:“那是那个土匪从我这强买的!我还不想卖呢!”

  虽然他这么说了,但其实本质上是以物易物的交易,那小子确实给出了渠南乔无法拒绝的条件。

  年轻人笑笑不语,妥帖地接着上前帮老爷子收拾桌上残局。

  老头还沉着脸,在那生闷气。他瞪着眼睛看那盘正在被收起来的残局。

  “你妈的,象棋也下这么好。”

  要是想输棋的话那他一早就下围棋好了!他跟姜清元下什么象棋!

  没想到姜清元性直,一点没看出来老人的心思。

  但渠南乔想了想还是非常气不过。亭子里回荡着他气愤的质问:

  “小姜怎么就跟那种家伙混在一块了!!!”

  这一片是万御豪庭的芷院A区。渠老先生居住的院落就在不远处,他们刚才就是从那附近出来的。

  姜清元离开刚才那个观景凉亭,再沿着小路往外走出一段后,顺便接走了被工作人员牵着在草坪上玩的小白。

  刚才和渠老在亭子里下棋,姜清元担心它待不住,把它托给了小区的管家代为照料。

  结果没想到,来了个比小白更让人费神的。

  这一段路是林荫道,路的两侧都是高大茂密的柏树林,树影幽密,环境清静。头顶是蓊郁的一片绿叶遮盖。

  这条宽阔步道上偶尔会路过三两行人,也有叮铃铃骑自行车的人,一阵风似的,从正并肩走路的两人身侧路过。

  自行车带起的风把一片落叶吹得翻飞,就落在姜清元鞋子前。

  青年侧过脸看身边的人。

  金十八今天戴了顶低调的黑色鸭舌帽。帽舌压在他这张脸上,遮挡住男人的眼睛,露出一段硬朗利落的下颌线。

  他仍然不是很习惯这种每次转头过去,都得只能看到健壮的大臂和肩膀头子对着自己的脸的感觉。

  两人一狗安静走在这条清静的路上。

  “金哥。”

  “说。”

  姜清元是很认真地在提问:“你知道刚才的人是谁吗?”

  金十八一只手摸到了口袋里的烟盒。

  “谁啊?”

  姜清元心想果然如此,他现在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

  “他是国画大师渠南乔。”姜清元感觉自己现在的语气很郑重和认真。

  金十八叼上一根烟。从头到尾他眼睛都没斜一下,发出了代表漠不关心的一声:“嗯哼。”

  “……”于是姜清元又扭回头。

  他对这人目中无人的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但这样的行为对他这种正派学生还是有点超过了。

  渠南乔老师那边……

  金十八出声道:“是那个老灯先骂我的,你怎么不说他呢?”

  暂且不说他是老师,金十八不吃这套。姜清元试图跟他掰扯清楚最基本的:“他比我们大……”

  “什么比我大?脑血栓比我大奥?”

  姜清元:……

  他快速撇过头。

  金十八咬着烟说话:“别躲。我看到你笑了奥。”

  他身边的姜清元扭回头,表情已经恢复如常的冷淡:“没有。”

  “笑了。”

  “没有。”

  又没人说话了。两个人安安静静往前走了一段。

  姜清元也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去哪,漫无目的地走

  他想去小区里一家还不错的高端咖啡店坐下来也好。但又想了想,觉得金哥没有钱,还是算了。

  姜清元自己倒是去得起。但他觉得金十八不适合那种地方。多走一会就走一会吧。

  一阵带着凉意的风吹过,头顶一片索索作响的树叶声。

  姜清元:“金哥。”

  “不要这样。”他说。

  声音不重。还有些轻,像掠过水面就消失不见了。

  男人原本正叼着烟看着前面,听到这句,又朝他瞥去一眼。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时,彼此的肩头隔开了一段空白的空间。

  这段空白里被塞进了脚下树叶的沙沙声,刚才吹过的那阵风,小白四只爪子的微妙抓地声,金十八吐出的烟雾,还有在场两个人的呼吸。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他,开口说话道:“你……”

  刚说一个字就被远处传来的招牌呼喊声刚好地打断了。

  就见这条路的另一头出现了贺超龙烦人的身影。

  他还大摇大摆地跟两人打招呼,瞬间更烦人了。

  贺超龙也这样叫他。那个逼玩意喊大哥喊了这么多年,越喊只会越烦人。从来也没有这种感觉啊。

  远远地就看到贺超龙兴高采烈地过来了,他刚在这两人面前刹完车。

  金十八:“滚去遛狗。”

  刚到这还没一秒钟的贺超龙垮起个批脸:“……”

  又让金十八一句“憋给我噜噜个脸奥”呵得把表情憋了回去。

  干什么!他今天来是要来开开眼界的!结果一来就喊他走!

  据说老狗贼这次动真格地掏了兜,特地给新切出来的绝对稀罕的一玩意。贺超龙自己都一眼也没见过。

  “搞什么?!你还没完事?”贺超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