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很蓝，剔透得像蓝宝石。风也很温柔，带着不属于冬日的温暖。
可惜封逸什么都感受不到。
冲上天台，他扶着门框直喘气。有无数的话想说出口，可一看见杜清棠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时，他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对方还是半睡半醒的状态，手里捏着手机，直直面对着天空。风吹起了他齐眼的刘海，露出精致的眉眼——还是那样赏心悦目。
“清棠。”封逸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眼前人的状态明显不对，带着一种类似于暴风雨前的平静的异样。他这一句话，就像一块砸向冰面的石头，他不知道冰面会被石头砸碎，还是纹丝不动。
“咦，封逸？”杜清棠愣愣地侧过脑袋，恍惚得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是我。”他朝着少年张开双臂，温柔一笑：“冷不冷？我可以抱着你。”
杜清棠罕见地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着乱七八糟的话：“我已经想清楚了，是我将这一切变成这样的。如果不是因为我的霉运让汪洋淋湿，他也不会想着报复你；如果不是因为我把地理书落在考场，你也不会遇上沈秋；如果我没有说你是个好人，你也不必去救余霜，季言也不会误伤沈丘，然后被沈秋报复，最终导致裴庆阳被绑架。”
说完，他自嘲一笑：“你看，都是因为我。在咖啡店的时候，我还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会给你拖后腿，可是现在……我发现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你在胡说什么！”封逸猛地上前两步，看见杜清棠随之后退，才熄了将人拥入怀中的心思，“汪洋、季言、沈秋这种货色的人，放在小说里就是妥妥的反派炮灰，可是你不一样，你善良坚强，漂亮又勇敢，愿意为了我改变自己，愿意为了裴庆阳牺牲自己，你是主角啊！”
这番话说完，听不懂的人就变成杜清棠了，他眨了眨茫然的眼睛，试图理解封逸的话，很显然，他失败了。
他皱着眉疑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我只说一遍，你听好了。”说着这话的封逸目光坚定，神情柔和，带着淡淡的如释重负的表情。杜清棠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封逸。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从喜欢你的脸到喜欢你的性格，现在你的一切我都喜欢。我想成为你的恋人，想触碰你或是被你触碰，而不是天天只是听你说着要保护我的话。”
他的态度太认真，眼神太灼热，杜清棠一时不敢接他的话，逃避似的低下头，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
“对我来说，你不是瘟神，你是福星，你从深渊里解救了我。”
“我，解救了你？开玩笑的吧。”
封逸笑了一下，带着难以言说的苦涩：“你让我意识到自己其实不是油炸冰淇淋球，你还帮我走出了……温如兰的阴影。因为你，我每天都觉得好开心。你躲我的那些天，我吃不饱也睡不好，怕你被我吓到，怕你永远不理我。”
杜清棠抬头快速地瞥了他一眼，眼里没有什么开心激动的情绪，而是闪着浓浓的不安：“可是、可是我是没有心的怪物，我没有办法回应你的喜欢。”
从小到大，他周围的人都是这样说的。他看不懂别人复杂的目光，也听不懂话语的的言外之意。对于养大他的爸爸和妈妈，他也谈不上有多爱，好像和金钱差不多，总之是个偶尔可有可无、实际上又离不开的存在。
“不是的。”趁着对方稍稍软化了态度，封逸动作轻柔地将他揽进怀里，语气放得又轻又坚定：“当你说你也要保护我时，你就不是没有心的怪物了。我可爱的小清棠啊，你不是没有心，你只是没有接收到足够多的善意。”
“善意？”杜清棠缓慢地将这个词重复了一遍。是啊，从小被骂做怪物的他，哪里接收过善意呢。然而现在，有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说，他喜欢自己，喜欢这个自卑的自己，喜欢这个没有心的自己，喜欢这个只想着逃避的自己。
视线渐渐模糊，他呼吸着对方身上的淡淡洗衣液味，觉得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谢谢你，封逸，你真是个好人。”他哽咽着说。
被发了好人卡的封逸一时之间只觉得喉头梗塞，但他没有把杜清棠推开，而是搂得更紧了。他听见了少年小小的抽泣声，轻轻的，像一片羽毛挠在了自己的心上。
两人相拥了片刻，杜清棠突然又道：“可是，我觉得我不配被你喜欢。”
闻言，封逸居然慢慢地点了点头，下巴搁在对方的脑袋上蹭了蹭，随后缓慢将人推开：“既然这样，那我也不会强求你，以后我们也不要再见了。”
他淡定地退开一步，脸上带着装出来的冷漠与决然。
杜清棠应该被他吓住了，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一眨，染上了丝丝恐惧，还打了个哭嗝儿。他战战兢兢地将手伸到封逸面前，颤抖的指尖刚触上对方的衣摆，就被一只大手拂开。
“你还想说什么。”封逸别过眼，不去看少年那副悲凉的样子，冷冷地说。
“我、我嗝！”杜清棠想说些什么，但持续不断的哭嗝将他所有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眼看封逸就要走了，他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张臂紧紧环住对方的腰。
他哭得那么伤心，封逸仍是平静地说：“我数五个数，要是你还不松开，我就默认你喜欢我，并且愿意成为我的恋人。要是你立即松手，我以后不会纠缠你，当然我们也没有再相见的必要了。”
“5。”
杜清棠没有松手，脸颊紧贴着封逸胸前的衣服。
“4。”
仿佛料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封逸心情极好地勾起唇。
“3。”
“2。”
“1。”
掌下的身躯仍是一抽一抽的，似乎哭得有点喘不上气了。封逸轻柔地顺着对方的后背，好让他能舒服一点。
“0。时间到。”他叹出一口浊气，眼睛却是明亮的。他问杜清棠：“你后悔吗？”
杜清棠缓慢地摇摇头：“我只怕你会后悔。”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封逸的食指正挑着自己的下巴。顺着那个力道仰起头，他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眼睛——深邃中带着说不出的柔情，只是望了一眼，整个人都好像沉溺其中了。
温热的嘴唇压下来时，他也没有反抗，并且还踮起了脚尖，主动将自己呈上。
“没想到我真的能等到这一天。”一吻结束，封逸还有些恍惚，他现在仿佛被巨大的欣喜包裹着，甚至到了快窒息的程度。
这是真实存在的吧？是吧？
真的好快乐，好幸福。封逸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
在天台上吹了几分钟的冷风，脱离了感情的控制，封逸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一开始季言打来电话说，想和他们玩个游戏。他便猜测游戏内容不是无解的，可是刚才对方竟然又说要杜清棠跳下去才愿放人，这分明违背了游戏规则。
所以，是不是正好可以说明，裴庆阳其实并不在季言和白果手上？
或许他俩只是想整蛊封逸也说不定。前些天，白果张口闭口不离“高考”两个字，他实在不认为她有胆量在这种时候惹上命案。
把以上猜想告诉杜清棠后，他也认为有道理。虽然对于他们而言，这已经是个好消息了，但杜清棠还是幽幽地嘟囔了一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真希望他们能受到惩罚。”
“会有这么一天的。”
封逸说完，将对方冰凉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就准备回去了。也不知道裴庆阳究竟在什么地方，会不会在之前约定好的路口傻等。
就在此时，他越过杜清棠的头顶，看到了图书馆门口正对面的情况——白果脚步匆忙地走向马路对面，季言紧紧跟随，似乎还想去拉她的手腕。
一辆速度极快的摩托车从拐角处驶来，迎面就要撞上季言，车主一慌，急忙掉转车头。白果也看见了，毫不犹豫地，她用力将身后穷追不舍的变态推开，本能安全躲开的摩托车就这样直直地撞了上去。
她烦他很久了，早知道她就不应该答应对方的“合作”，毕竟以季言那个笨脑袋，能想出什么好法子？一点好处都没有捞到也就算了，她还差点将自己赔进去。这种人渣，死有余辜。
“碰”的一声巨响，整条街的人都吓了一跳。刺目的红迅速蔓延开来，不宽敞的马路更加拥挤，白果似乎也愣住了，短暂的恐慌之后，她赶紧拿出手机拨打120——要是季言真的死了，她也完蛋了。
杜清棠好像觉察了什么，刚想转头向下看看情况，就被封逸捧住了脸颊。
只见对方一脸深情地凝视着自己，还未说点什么，随之而来的就是激烈到喘不过气的亲吻。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封逸的嘴唇都有了刺痛感。终于，救护车和警车赶了过来，人群和车辆将事故中心完整挡住，看不清受害者，也看不清肇事者。
杜清棠这才被放开。
他好奇地扒着天台扶手往下瞧，只能隐约看出是出了一起交通事故。
“难道又是因为我……”
封逸的心猛地颤了一下，但还是温声细语地说：“别乱想，你又没有操控车子或行人的本领，只是巧合罢了。”
“真的吗？”
“当然。交通事故有警察处理，也不用我们担心。在图书馆耽误了几个小时，差不多也该走了，说不定裴庆阳都等急了。”
杜清棠点点头，也没有继续再想。
他与封逸十指相扣，两人迈着同频率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远离了这个沾染上血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