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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秦筝仗势欺人的舆论风波,因最终潦草收场,很快就被盖棺定论为一次有心人的恶意炒作。作为其中唯一的受益者,秦筝风头更盛,无数邀约雪花般地向他飞来,教经纪人应接不暇。
小宛儿分了九个屏,给秦筝展示互联网上各个社交平台的舆论更新。
“你不想离婚吗?”昨夜最后,秦筝问傅之衡,他要他做一次直言不讳的确认。
“是。”
秦筝又笑。
美人明眸皓齿,白牙森森,昭彰一种少见的野性:“那傅之衡,你还能给我什么?”
傅之衡凝视他的笑,仿佛是短暂地迷失其中,半晌沉吟后才反问秦筝。
“你想要什么?”
活到秦筝这个年纪,就会发觉,大多数人都求仁得仁。要名的得了名,要利的得了利,要人的得了人,要稳的得了稳,要业的得了业,什么都不要的,也什么都没得到。
他想要什么?
“好问题。”秦筝慢条斯理地说,“不过现在是你要回答它——你没有准备好和我谈判的筹码吗?”
傅之衡轻笑,Alpha以显而易见的美妙前景诱惑他的Omega。
“几个月以后,你就将拥有我母亲所拥有的一切。”
秦筝微笑着沉默,他很清楚,自己和傅之衡的母亲出身不同,就算两人抵达了同一个位置,也并不意味着他就可以拥有同样的一切。
但,那毕竟是一种充满野心充满诱惑力的可能,不是吗?多少人为此赴汤蹈火,秦筝又凭什么幸免?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了今天,难道要在一步之遥时功亏一篑吗?
“现在,我给你傅氏旗下的星辉娱乐公司。”
秦筝还没有开口,终端上就已经收到工商局通知星辉娱乐公司法人变更为秦筝的提示消息。
“你和辛琤谈的那笔生意,我要入场。”秦筝说。
傅之衡眸光沉沉,最终应了声。
“好。”
秦筝笑了,他将手交给傅之衡,傅之衡亦回握住了他。
他想要什么?
明明傅之衡在秦筝身上所希求的,正是他能不为浅薄的利益所动这一点。他甚至比秦筝还要更早地看清了,秦筝的本性没有那么爱钱。
但,他借以控制秦筝不离开的,也正是那些浅薄的利益。
人们总是向往那些他们不能得到的东西。
人们也总是得不到。
因为他们总是日复一日地做着同样的事,却希望可以得到不一样的结果,爱因斯坦称之为癫狂。
过去,和林文泽交往时,秦筝以为自己在玩弄感情。
可直至今时今日,原来他才真正知道,感情应该怎么玩弄。
那些所谓的情啊爱啊,它们的实质,其实就像是赌桌上摆放的漂亮筹码,人们无数次地数来数去,反复斟酌交换,好似它值钱万分,但真相是,它只不过是生意场上最廉价的人造物罢了。
没人真的渴望它,人们渴望的从来是它背后所指代的具体利益。
——爱带来的感觉,和注射催产素带来的感觉,真的有什么实质上的差别吗?
为了验证他好奇已久的这件事,秦筝安排了医生专门为他量身定制催产素针剂,在针剂缓慢推入肌体并逐渐起效以后,秦筝陷入了一种柔和的宁静之中。
那感觉就像是在尼泊尔体验禅修冥想,世间万籁俱寂,唯有能量流动其中,有如置身荒原之上,或穹顶之下,觉知于玄之又玄的天地道场间。
当一个人拥有了足够平静、宁和、澄明的心境,还需要来自他人的爱吗?
至少,秦筝是不需要的。
秦筝确认了这一点。
诊疗结束,秦筝才看到了优格在终端上发来的讯息。
“你说得对,只有不爱你的人,才能无情地离你而去。我们认真地见面聊聊吧,就我们两个人,没有其他人打扰。”
看吧,你也是知道的,秦筝没有回复优格,朋友之间正确的相处方式。
——我们早就不是朋友了,我们只是一直在玩假装彼此还是朋友的游戏罢了。
现在,不必了。
秦筝从来就不是一个被天意眷怜的人。
哪个天意眷怜者,会生于下九流?
他不在乎世人口诛笔伐的幸运,他所受的每一样礼物,他都知道必有价格。他当然听说过,也曾经见识过,许多无私的爱,无偿的予,但其中没有一样,发生在他的身上过。
他从来不会说命运抛弃了他。
因为命运显然对他恶意有加。
他走不了优格的路。
终于,秦筝可以没有任何希望、留恋、歉疚和心痛地承认这一点。
那从来,就不是他可以走的路。
至少此时的秦筝如此想,过去的傅之衡亦如此想。优格不是他们这样的人,所以,她注定,还要受爱欲的苦,在荒诞的真实中追逐虚假,在沉重的自缚里妄想自洽。
秦筝生来孤身一人,行来孤身一人,从此以后,他将永远孤身一人。
他毫无后悔,想必傅之衡也一样。
如果一个人渴望常人所没有的自由,却完全不想要超越常人地付出,那通常只意味着一件事,他并不渴望自由,他只是假装渴望。
孤独是自由的代价。
秦筝付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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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sanity is doing the same thing over and over again and expecting different results.——Einste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