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仙侠武侠>斗铠【完结番外】>第507章

  “张都督是昨晚到的。到底有什么事,他没跟末将说,但末将瞅着,张都督的气色不是很好。”

  来报信的人是王虎,他是今天的警戒执勤官,咧嘴笑道:“说不定,那帮流匪在兖州闹腾得太厉害,张都督是怕了,是来找主公求援兵来了?”

  孟聚笑道:“胡扯,这种事,怎么可能?”

  朝廷最重体面,死了几百平民而已,对朝廷上的大佬来说,几百贱民算得了什么?又不是到了大魏朝廷生死攸关的存亡时刻,朝廷怎可能为了一伙盗贼来向自己这个外藩求援,那不等于说,朝廷连几个盗贼都奈何不了,平白把虚弱暴露在自己面前?

  张全敢这样擅作主张的话,朝廷肯定不会放过他的,他也不可能笨到这地步。多半是张全要接任兖州了,先跟自己礼节性地打个招呼,希望自己不要跟他捣乱。

  上次为朝廷押运辎重来给孟聚,孟聚就曾与张全见过一面。印象中,张全是个严肃又不善言语的人,有点木讷的老式军人,孟聚对他的感觉倒不坏,再加上张全曾千里迢迢给自己押运过援助,大家总算有过几分情面,孟聚倒也不为己甚:“张都督也是熟人了,他既然亲自来了,我就见见吧,请张都督去会客室坐下吧,我就来。”

  会客室里,孟聚刚进去,张全就一个单膝跪倒了:“末将参见太保大人!”

  孟聚连忙扶起:“张都督,何必如此大礼。免礼起身,快请坐吧。”——孟聚心中奇怪,上次见面时候,张全也就对自己行个抱拳军礼而已,今天怎么变得更加客气了?

  两人分了宾主坐下,互致寒暄问候,张全问候孟太保身子还好,诸事是否顺利——可以看得出,张全实在很不善交际,看着这个木讷的中年男人在那困难地寻找话题,说得干巴巴的,孟聚自己都觉得难受了。

  孟聚直截就说了:“听闻张都督最近接任了兖州都督一职,实在可喜可贺。能与张都督再做邻居,本座实在是心中欢喜,不过想来张都督上任之初,肯定事务繁忙,千头万绪,都督却在百忙中抽空前来我处,想来除了叙旧以外,还是有些其他要紧事要说吧?”

  没有想到孟聚这样直入正题,张全微微愕然。他沉默片刻,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来沉声道:“太保,实不相瞒,末将此次前来,确实是有事相求大都督。前些日子,兖州出了些事,匪帮公然袭击州郡,屠戮百姓,甚至袭击讨伐的官军,杀害征讨将领,匪患之重,匪帮气焰之猖獗,实在闻所未闻。”

  难道真给王虎这家伙猜对了,张全真的是为向自己求援来的吗?

  第二卷 北疆风云 第三百三十九 匪案(中)

  孟聚诧异,他说:“前些日子里,兖州那边匪乱严重,我也听说了,深为震惊。只是朝廷官员各有辖区,刘都督没发话,本座也不好插手那边。现在张都督你过来,难道是想——呃,张都督,既然济州与兖州是邻居,相互之间理应守护相助,倘若张都督想要我们出兵剿匪的话,我们也义不容辞的……”

  孟聚话没说完,张全已经把手摇得跟抽疯一般了:“末将岂敢劳动太保大驾?末将此次前来,并非是为求援而来的,只是……倘若太保能……这个……”

  仿佛接下来的话实在难出口,张全犹豫了一阵,很艰难地说:“太保,末将听闻您从前是东陵卫的刑案官,目光如炬,洞察秋毫,屡破大案,以业务精练而得到了先总镇白大人的赏识。末将接任兖州以来,对匪案进行了调查,也发现了一些疑点。只是末将是粗豪武夫,只懂策马横枪厮杀,对这些花费脑子的刑案实在一窍不通,太保能否帮我剖析指点一番?”

  人都是爱听恭维话的,平素吹捧孟太保勇猛无敌的恭维话听得太多,孟聚都腻烦得要流耳油。现在张全恭维孟聚是破案高手,这个说法倒是新鲜,孟聚笑吟吟地说:“张都督过奖了,我不做东陵卫好多年,对刑案上的业务也丢得差不多了。不过一人智短,众人智长,张都督有何疑惑的,不妨说来听听。说不定我也能帮着出上两个馊主意呢?”

  张全如释重负:“如此,末将就要多谢太保指点了。末将接任兖州以后,查阅了几桩匪案,发现了一些疑点。匪帮手段凶残恶劣,这些自然不消说了,但末将奇怪的是:这帮匪徒,他们到底来自何处?”

  “来自何处?”

  孟聚不解地重复了一遍。

  张全神情严肃:“太保爷,倘若说数十人的小匪帮,这有可能突然兴起作案的。但这样一股上千人之众的匪帮,事发之前。当地居然无人知道,也无人知晓他们的老巢和据点,这实在很不正常。

  您是刑案官出身,当然知道这个:匪帮发展壮大,总要有一个过程,匪首不可能一夜之间就能聚拢上千部属,他需要时间,一般是先是数人作案,抢来钱粮财物。然后招收喽啰,变成数十人。再出去作更大的案,再抢来钱粮,再招收更多的喽啰,然后作更大的案子——这需要一个过程和时间,在聚到上千人之前,为了维持自身的生存,匪帮肯定要做一些案子来掠抢财物粮食的,否则无法维持自身的生存。

  但奇怪的是,我查阅了本州近三年来的匪情通报。竟然没有一桩对得上号的。三五十人的匪案有,但百人以上的大匪案,却是一桩也没有。这伙匪徒,他们怎么突然就壮大成能袭击郡县的大规模匪帮了?他们以前一直不作案,靠什么来维持生计呢?这个问题,末将实在想不通。”

  孟聚赞道:“张都督先前还自谦说对刑案不熟,但我看你说的都很在点子上。很多沉浸数十年的老刑案官都未必想得到这个没错,一个大匪帮不可能凭空出现,总是由小变大的,在这期间。地方官府不可能一点端倪都察觉不到——有没有可能,是几家山寨联合起来做的案子呢?”

  张全摇头:“州里数得上字号的几个山寨,官府都是知道的,无非都是一些抗税的乡民逃上山聚堡自守,偶尔下山抢点柴米油盐罢了。这次的匪案,匪帮敢打劫州郡,敢伏击官兵——尤其是杀刘都督那一仗,打得干脆利索又狠又快,连我都自愧不如,那帮一辈子没去过县城见到官兵就哆嗦的山匪还没这个本事。”

  “张都督说的倒也有道理,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两个可能了。一,是外地流窜来的匪帮作案;第二,我觉得也有可能,是当年被打散的边军溃兵,他们躲在山寨里避过了官兵当初的清剿,现在眼看着朝廷的风头过了,又出山来作案了。从我个人来说,我倒觉得是边军溃兵作案的可能更大,这帮人打惯仗了,性情狂野,心狠手黑,也受过杀人的训练,他们做出洗劫州郡的事来,那是一点不稀奇。”

  听孟聚这么说,张全愣了下,他深深望了孟聚一阵,脸色有点难看,他低声说:“太保爷分析得也很有道理。只是有个事,末将也委实想不通。皇叔今年五月败亡,迄今为止,已有大半年时间了。如果说这帮人是边军的溃兵,那他们上千人,这大半年时间里,他们一直没作案,靠什么维持下来的呢?要知道,要供养上千壮丁的吃喝粮秣,这不是一件小数啊。而且,这上千的溃兵,他们能藏哪里呢?我们兖州地势平缓,很少深山密林,这上千溃兵聚众而居的话,周边乡民不可能不知道的,官府也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收不到,不可能毫无察觉。”

  孟聚反问道:“张都督,如果不是溃兵的话,那你以为他们是什么呢?”

  “这个,末将有些揣测,但现在还没确凿证据,不敢乱说。末将只知道几件事:第一,这帮人行事利索,组织严密,他们该是行伍中人,受过正规的攻伐训练。从他们伏击刘都督那一仗来看,这匪帮的战力,甚至不在朝廷经制兵马之下;第二,他们不是兖州的本地人,该是外地窜入兖州来做案的;第三:遇袭的高德、南德等城池,都是在我兖州的北部,高德城和南德城两次遇劫,匪帮都是偷袭城池的北门,撤退时也是向北撤退。刘都督遇害的那一仗,匪帮也是向北逃逸……”

  孟聚有点粗暴地打断他:“张都督,请用茶,请!”

  张全望着孟聚,目光中露出哀求之色,但孟聚不看他,仰头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然后,他把杯子一搁,站起了身:“张都督,抱歉了,本座还有点公务要去料理,恕不能久陪了,你就请自便了吧。”

  张全也跟着起身,他低沉地哀求道:“太保爷,兖州方经战火,历尽劫难,生民含辛茹苦方能维持一线生机,还望您能怜悯这一方黎民苦难,多多可怜吧!”

  孟聚闷哼一声:“张都督,你今天喝得有点多了,上门来说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本座实在听不明白。本座事情忙,也没功夫跟你计较。你这就请了吧。”

  说是让张全走人,但没等张全走,孟聚已经先拂袖而去了。张全上来想拉住孟聚,但孟聚冷冷扫了他一眼,被孟聚那充满杀意的目光一洗,张全顿时全身如坠冰窟,不敢再做动作了。

  孟聚大步出了会客厅。在门口时转角时,他偷偷回头瞄了一眼,看到张全还呆呆地站在原地,神情沮丧,失魂落魄。

  孟聚径直出了会客厅,回了自己书房,他叫道:“来人,来人!”

  门口探了个圆脑袋进来,却是刘真来了,他蹦到孟聚跟前,嚷道:“孟老大,我在这,有什么差遣?”

  “胖子,你来得正好!给你个任务,你去找文先生,你俩一起去会客厅,兖州都督张全正在那边。你们跟他谈,看他怎么说,再来跟我汇报!”

  刘真看得出来,孟老大的气色有点气急败坏,看着孟聚铁青的脸色,他小心翼翼地问:“孟老大,可是那个姓张的胡说八道惹您生气了?莫急,我去教训他!”

  “少啰嗦,快去办事吧!”

  刘真跑着走了,孟聚从桌上随便拿了份折子看,但看了半天,那些字迹像是飘浮在半空似的,晃来晃去就看不下去。他干脆把折子一抛,走到了窗前,望着窗外的蓝天发呆。

  放在外人眼里,孟聚像是被张全的胡说八道气坏了,脸上下不来恼羞成怒,只有孟聚才知道自己发火的真正原因——他是在用生气来掩饰心中的恐惧。

  张全虽然说得委婉,但孟聚也不傻,没等张全说完,孟聚就明白他的暗示了。那一刻,一股寒气陡然从孟聚脚下升起,他全身颤栗:万一,张全说的是真的,那怎么办?

  不,不是万一,孟聚心中非常清楚,张全说的,应该就是真的。

  一支千人规模的匪帮,不可能凭空从地底下突然就冒出来。作案之前没人见过他们,作案之后也没人能找到他们,他们组织严密,行动迅速,手段凶残,战力惊人——不需要过人的智慧,只要稍加留心,谁都能看出来,这路匪帮肯定是正规兵马假扮的。、兖州周边最大的驻军点,就是位于济州的安平大营。在这里,驻着东平军的近三万精悍强兵。如果说正规兵马假装劫匪的话,东平军有着最大的嫌疑。

  自己一直没想到这个,只是因为没人捅破那张窗户纸罢了。

  第二卷 北疆风云 第三百四十 匪案(下)

  更让孟聚心里没底的是,自己麾下的这三万多兵马,一小半都是招降来的边军兵马——边军兵马精悍善战不假,但他们的军纪之差也是出了名的。屠城杀人越货,这对他们来说完全是家常便饭来着。他们既然以前出过就出过申屠绝这种人,那再出一个申屠绝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军队失控,这是所有军阀心中最恐惧的噩梦了。为了经营手下这路兵马,孟聚可谓煞费苦心了,他重新调配了各旅的军官,给各旅都安排了主管辎重补给的旅司马和监察军法刑律的军法官,各路兵马中都是旅帅、司马和军法官互相监督,再加上军中安插的坐探和各项严密的制度和措施,孟聚自以为对军队的掌握已是天衣无缝了,没想到还是有这种事发生了!

  杀人抢劫洗城,这倒是吓不到孟聚。这时代的统兵将领,哪个手上不是血债累累的?但麾下的兵马瞒着他擅自行动,事后自己居然毫无察觉,这就让孟聚毛骨悚然了——这就意味着,自己在军队中辛辛苦苦布置下来的这一系列监视和制衡制度,已经完全失灵了。不知不觉间,自己已失去了对麾下兵马的有效掌握和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