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仙侠武侠>斗铠【完结番外】>第156章

  望着孟聚,叶剑心平静地说:“小女来到东平后,一直承蒙孟督察的关照。孟督察为了救回小女,出生入死,在数万魔族乱军中抢回了她,自己身负重伤。孟督察如此厚恩,我这个当父亲的,却一直没能亲口对孟督察道声谢谢,实在很失礼。孟督察,请接受我和叶家的谢意。”

  他站起身,对孟聚弯腰深深一鞠。他白衣胜雪,长袖若云,一连串动作流畅的如行云流水,不带半分火气,悦目之极。

  徐伯跟在叶剑心身后,也对着孟聚跪了下来重重磕了几个响头,他老泪纵横:“孟督察,您救回了小姐,您是我们叶家的大恩人哪!若不是您,小姐真不知道怎么办好啊!我们叶家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啊!孟督察,您长命百岁,多福多寿啊!”

  孟聚急忙跪倒还礼:“叶公爷、徐管家莫要如此!一直以来,都是叶镇督照顾提携于我,在下所尽的微薄之力,实不足报答叶镇督厚恩之万一。只可惜在下无能,功亏一篑,没能将叶镇督救回,本已羞愧无地了,怎还能愧领您的谢意?该是孟聚向您请罪才是,在下没能保护好镇督,纵死亦无颜再见镇督于地下。”

  孟聚说的激动,眼角微微泛红。叶剑心看到眼里,岩石般刚强的脸上浮出一丝微笑,但那笑容却是飞快地消失了。

  “孟督察,我是大战之后赶到靖安的,虽然多方打听,但在事件的一些关键环节上却还是有些模糊。听说孟督察你是事件的重要参与者。

  在小女离世时,唯有你在身边听到了小女的遗言。关于此事的由来,你能够详细告诉我呢?当然,我知道,有些事可能设计了你们东陵卫的事务,但无论如何,还是请孟督察莫要对我隐瞒吧。”

  想起事情的经过,孟聚心如刀割,痛苦在不断地吞噬他的心,倘若有可能,他是在不愿回忆那惨痛的一幕。但无论在情在理,叶镇督父亲的这个请求却是不能拒绝的,他振作起精神,肃容道:“在下谨遵公爷吩咐,不会丝毫隐瞒,事情的发生,要从上个月说起……”

  叶剑心打断他:“事情的起因,我大概知道了,是由孟督察你在酒楼与申屠绝的冲突而起,这里就不必浪费时间再说。我只是想知道,为何申屠绝对小女如此痛恨?为了一场意外冲突,竟不惜兵变谋逆也要将她置于死地?这个,我很不理解。请孟督察帮我解惑。”

  孟聚微微犹豫,他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在下恳请公爷屏退左右。”

  叶剑心抬抬眉,神色间有些不满。但他还是做了个手势,徐伯和两个婢女立即退下了。

  孟聚这才肃容:“申屠绝在狱中时。他暴出一桩惊天机密,并写下了供词。在下猜测,正是为此,申屠绝狠下决心,不惜铤而走险,企图杀人灭口。”

  “什么机密?”

  “申屠绝指证,拓跋六镇企图谋逆。”

  第二卷 北疆风云 第一百二十六节 剑心

  “拓跋雄企图谋逆!”

  几个字吐出口,孟聚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像是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被移走似的。这个秘密,已在心里藏了太久。叶迦南已去,知悉秘密的刑案官和侍卫相继遇害。世上只剩自己孤独地承担这个惊天的秘密,孟聚感觉十分惶恐。

  元义康和蓝正,他们都曾旁敲侧击向孟聚询问过他与拓跋雄结怨的真正原因,但孟聚都选择了沉默——蓝正的人品很靠得住,元义康是皇族地位也很高,但孟聚直觉地感觉到,要担当这个秘密,他们的分量都还不够,告诉他们,只会害了他们。现在,亲眼见到叶剑心,孟聚直觉地知道,眼前的人,他是能担当得起这秘密的——或许,在整个北魏朝廷,除了东陵卫总镇白无沙外,他是唯一够资格的人了!

  当代叶家家主果然也没让孟聚失望。

  听到这个足以让一般人吓的魂飞魄散的消息,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淡淡说:“原来是拓跋家的家务事,难怪了,小女当时是如何应对的呢?”

  叶剑心轻描淡写的将可能导致江山变色、伏尸百万的大浩劫说成“家务事”,被他的气魄震撼,孟聚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镇督的具体手段,她不曾和在下说,在下也不得而知。不过当初申屠绝亲口答应效忠镇督,那是在下亲眼所见,而镇督在临终前,她曾亲口嘱托我,说她书房里有申屠绝的供词和她的奏折,让在下代为上奏朝廷,杀拓跋雄和申屠绝二人复仇。

  由此,在下斗胆揣测,镇督的计划是将申屠绝的供词控在手中,逼迫他暗藏在拓跋雄阵营中,偷偷为我方效力——”

  孟聚黯然道:“只可惜在下实在没用,不但追杀申屠绝不到,还昏迷了二十多天,醒来时,镇督的住处已被焚毁,证据全被烧毁,她的一番心血全都白费了,在下实在愧对镇督。”

  叶剑心脸上浮出一丝笑意,他淡淡说:“孟督察不必愧疚,这几天,我在靖安城中多方打探,无论元都督、易将军、肖将军等军中首脑,还是普通将士,他们都是异口同声的称赞你的壮举,赞赏你高风亮节的为人。你冒死救援小女,为帮她复仇又孤身冲击魔族军阵,险死还生——为小女,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孟督察,人命在天,你已竭尽全力,不必过于苛责自己。”

  叶迦南的逝世,一直是孟聚心头难以开解的伤怀。他一千万次地责怪自己,为何不能早到一阵——哪怕早片刻都好啊,说不定就能从申屠绝手中救得叶迦南了!

  巨大的愧疚和自责郁积在孟聚心中,他无法解脱。这么多天来,同样的话有不少人对孟聚说过,但没有一个像叶剑心这么能触动孟聚。想到这是叶迦南父亲的谅解,孟聚顿觉心头重负减轻了不少,泪水慢慢涌出,模糊了视线。

  不想被叶剑心看到自己的失态,他低下头,借着具备喝茶的机会,偷偷拿衣袖擦了擦眼睛,偷眼望向对面,却见叶剑心目光锐利地望着自己,他顿觉大窘。

  “抱歉,公爷,在下失礼了。”

  不知是否孟聚错觉,叶剑心刚硬的表情缓和了些,他淡淡道:“孟督察是性情中人,你这样的性子,在东陵卫中,只怕不是很适合。”

  “公爷说的是,若无镇督大人的提携,在下至今不过是一个从九品的候督察。”

  叶剑心点头,但他的心思明显不在这上面。他缓步走到窗前,注视着都督府大院内一片明亮的灯光,雪白的长衫无风自动,长袖如云飘舞,飘逸如仙。

  注视着他高挑而挺拔的背影,孟聚仿佛看到了叶迦南的影子。在叶迦南思考的时候,她也是喜欢这样站在窗前眺望远处的。叶迦南啊,当你孩提时,你可也是这样常常在身后看着你父亲伟岸的背影?

  “孟督察,小女临终时弄错了。她遇害这件事,跟拓跋雄无关,完全是申屠绝的自作主张。”

  “啊!”沉浸在思念中的孟聚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他失声道:“公爷何出此言?这是镇督大人亲口说的,怎会错?”

  “第一,申屠绝应该不敢把自己曾背叛拓跋雄的事报告拓跋雄;

  第二,临阵兵变杀人,这种手段太粗糙,太冒险,太多不可控制的因素,拓跋雄不可能将掩盖消息的希望寄托在这上头——倘若灭口不成功,那只会激怒小女,让她向朝廷揭露此事;

  第三,虽然申屠绝杀害了小女,但始终还是让孟督察将这事告知了我。拓跋雄老谋深算,行事不可能露出这么大的破绽,这不是他的风格;

  第四,多年以来,我与拓跋雄知根知底,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底线。倘若是他想要掩盖此事,他会来找我谈判交易,无需采用这么激烈的手段。”

  虽然元义康也说过申屠绝杀叶迦南不会是拓跋雄指使的,但因为孟聚轻视他,随意对他的话也不怎么相信。但此刻听叶剑心细细剖析,四条理由都有着强大的说服力,孟聚不禁也动摇了:“公爷说的有理,只是若没有拓跋雄的指使,申屠绝如何这般斗胆……”

  “孟督察,倘若你不幸落入了仇家手中,被迫说出了一些不该说的东西,这些东西如果翻出来,不但仇家要杀你,你的旧主也要杀你,对方以此来要挟你加入他那边——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办?”

  孟聚明白叶剑心的意思,他思考片刻,说:“我会伪与虚蛇,假意与对方周旋,看是否能想办法拿回那些证据来。倘若拿不回来的话……,那我恐怕也只好屈服了。”

  “孟督察想的没错,这是我们有理智、有头脑的人的想法,面对危机,我们会考虑事情后果,权衡利弊,最终选择一条损失比较小的道路——小女当时怕也是这么想的吧?”

  叶剑心的每个字仿佛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丝丝冒着冷气:“但可惜,申屠绝这个武夫,他压根就没有脑子——不,该说他的仇恨已冲昏了脑子,他已经不去考虑后果了,被小女狠狠收拾了一番,他宁可同归于尽也不肯咽下这口气!”

  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桀骜暴躁、心肠狠毒、宁死不肯吃亏——想起了申屠绝的性格,孟聚不得不佩服叶剑心的分析:“公爷说的没错,申屠绝那贼子,确实是个敢冒险的亡命之徒。”

  “小女还是太年轻了啊!她自以为聪明,以己度人,以为这些证据能拴住申屠绝了——那等于用几根稻草来捆住暴怒的猛兽啊!申屠绝这种边塞武夫,那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手上不知道到有多少条人命!在他们身上弄这些小巧心计,岂不是对牛弹琴!计算算尽太聪明,以为在书斋里看过几本古人谋略就可以把天下豪杰玩弄于鼓掌中,委实幼稚,太也狂妄无知!小女有此报,那是半点不冤枉!”

  叶剑心毫不留情地责骂着叶迦南,孟聚听的很不是滋味。他觉得很怪异:叶迦南遇害去世,但在她父亲口中却听不到半点悲伤和难过,有的只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孟聚实在无法理解这种世家门阀的心态,女儿都死了还要挨一顿骂,那也未免太严酷、太不近人情了吧?

  这时,候见室的门被轻轻地敲响,叶剑心说话被打断,他剑眉一轩,叱道:“进来!”

  还是那个偻着身躯的徐管家,他领着一个气宇轩昂的青衣武士进来,二人对叶剑心深深地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