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聚也同意事不宜迟,事情拖过今晚怕就有变数。但秦家是靖安的大户,靖安城内秦家的产业有好几处,光是酒楼和客栈就有三家,另外还有秦府的家宅——上百间房子,还有城外的三个庄园——一个边境家族豪富到如此地步,这让从洛京过来见惯大场面的孟聚也咂舌不已。

  “这么多地方,那个红头发的小子究竟在哪里呢?”

  按照刘真的想法,管他在哪里,今晚靖安陵卫全部大出动,连同靖安府衙门的捕快和民壮,连夜就把秦家的产业统统查抄——只要刘真大爷一吆喝,以他交游广阔的关系,连夜召集百十号人不成问题,若还不够,城外的边军营地那边他也有朋友,也可以叫进来帮忙。吃大户的勾当大家都喜欢,反正有叶迦南在后面撑腰,闹得再大也不怕。

  孟聚直摇头:“胖子,不说这样搞事后怎么收场,就是这个搜查也不妥。我们百来口人,没办法同时对五六个点形成包围。

  若是集中人手先动一个点,万一抓不到人,那就走漏了风声,秦家的其他点就会提防躲避,疑犯也会闻风逃逸,那时我们就没法交差了。”

  “老孟,你真是书生,想得太多了。秦家不是老幼就是妇孺,打算盘的商人哪有胆子反抗我们?我们分兵几路,同时动手,一个点去十来个人就能顺顺当当把事办了。”

  孟聚还是摇头。刘真太大意了,他已习惯在陵卫的赫赫威名下,抓捕对象总是乖乖束手就擒了。但如果叶迦南说法是真的话——灭绝王阮振山出现在秦家的队伍里,这本身足够说明问题了——跟叛军做兵器生意的秦家绝非良善之辈,他们在面临绝境时更不会乖乖就擒。

  但这些东西,现在还不能跟刘真解释。虽然孟聚确信刘真跟秦家没有关系,但他不能确认刘真跟拓跋雄也没有关系。

  刘真不死心,拍着胸膛嚷嚷着保证:“老孟,我叫过来的,都是过命的好朋友,好兄弟!只要咱发一声话,不要说区区一个秦家,就是官府衙门他们也敢砸了!这个,老孟你就只管放心好了!”

  有些人,天生就有那种亲和力,擅长交朋结友——拿民间说的话来形容就是:“交朋友比狗虱传得还快”——不过刘真的话只能打两折听,他所谓的“过命好兄弟”,孟聚估计也就喝过两顿酒的交情。

  孟聚冷笑:叶迦南最怕的就是军方知道此事,刘真居然还去请边军的人帮忙?想死也不是这样找。

  最后,孟聚还是劝刘真打消了这个主意,理由非常简单:“我们只有一千两银子,你这样动员几百号人,到时怎么分钱?”

  一语惊醒梦中人,刘真立即打消了这个主意:“老孟,我们两个过去,把这厮给逮了!”

  从全城人到两个人,这也未免太走极端了。

  孟聚哭笑不得。想到灭绝王当年驰骋中原十六郡破阵斩将夺旗所向无敌的气势,他苦笑:“胖子,你我这样的,上去个十个八个,人家全宰光也就撒泡尿功夫。”

  “不是吧?这么猛?”

  看孟聚神色严肃,刘真这才相信了,他皱着眉头思索道:“那是谁啊?最近北疆的通缉榜有这么强的高手吗?好象也没有什么高手流窜过来吧?杜鹤?罗松?方全真?都不象啊,这样的高手……”

  突然,刘真脸色大变,他猛拍胸口,双手合十:“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怎么?”

  “老孟,我们今天差点都被你害死了!好在今天你没检查他的箱子!”

  第一卷 靖安故事 第八节 夜探

  孟聚一愣,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红发男子眼中的蔑视和桀骜,他那张崩得紧紧的脸——自己当时真是太大意了,竟然丝毫没有提防!

  死神如此贴近地擦身而过,近得都能闻到它喷出的气息!

  有些事,当时不会怕,事后才知道怕。深秋的寒夜里,两人都冒出一身的冷汗,看着对方的脸都是死白一片。

  刘真咬牙切齿:“没办法,看来只好找那个家伙了。”

  “那个家伙?是谁?”

  “一个死要钱的畜生!”

  “你确认不是在说自己吗?”

  夜幕深沉,靖安城已陷入了沉睡,夜色下的城市街道一片静谧,只有巡夜的更夫提着灯笼在街上走动着。靖安城多年不曾受到魔族的袭扰了,隐隐然已成为了连接草原与中原经济往来的中心枢纽。据说是草原北疆十三魔中很有实力的褐魔酋长恶恐离发话了,不许对靖安城骚扰,以免把内地商人都吓跑了,他们的牛羊皮都卖不出去了。

  刘真领着孟聚,在迷宫一般曲折的小巷中转来转去。这里是靖安的贫民区了,除了醉醺醺的酒鬼摇摇晃晃地在道上晃荡外,道上稀稀落落没几个人——据说连巡夜的衙役都不会在晚上进这个区的。

  在一家打烊的小酒馆的门口,刘真停住了马步。

  孟聚抬头望酒馆的招牌:“忘忧居”。他抬抬眉:街头小酒馆常用的名字无非“上等杜康”、“郑二祖传美酒”、“王二麻子烧刀子烈酒”之类,没想到会有这么雅的名字,招牌的字迹开阔苍劲,笔画勾勒中隐隐透出一股英气。

  “店名很雅,老板不是俗人啊!”

  “啊,什么?”刘真回头问:“老孟,你说什么?”

  “我说,这个招牌,这个字——这里的老板是读书人啊!”

  “啊?真的吗?我来这么多次了,可一直没看出来啊!敢情王三那土鳖还是读书人啊,我还一直以为他跟我一样是杀猪的呢。”

  刘真骂骂咧咧的,将酒馆的门板捶得砰砰作响:“王三,王三!开门啊,你狗娘养的快给老子开门!”寂静的夜晚,这“砰砰砰”的敲门声远远地传开去,显得格外响亮。

  刘真捶了好一阵子,酒馆里才传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打烊了。喝酒明晚再来!”

  “王三,是我!你这狗娘养的听不出我声音啦?找你有生意,快开门!”

  门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门板被打开了一条缝,有人在里面用油灯照着看刘真的脸,刘真很粗鲁地强行把门推开,把里面的人也撞了个踉跄,他嚷嚷着:“王三你这个老家伙,连我都不认得了?都说找你有生意……啊,嗯!”突然,他的叫嚷顿住了。

  跟在刘真的身后,孟聚也走进了酒馆里,突然心生警兆。他向后一跃,躲过了暗中伸过来抓他的两只手,站在门外的街上,手握刀柄,厉声喝道:“干什么的!陵卫,别乱动——把他放开!”

  先进门的刘真已经被一个大汉拿刀架住了脖子,另一个壮汉反拧了他的右手,让他不得不俯身弯腰,无法反抗。两个人都是老手,配合默契,利刃逼喉,刘真连说话都不敢,只是不断支支吾吾地喊着对孟聚打着眼色,好象是示意孟聚快跑。

  昏黄的灯笼光下,又有三个长着络腮胡子的胡人壮汉拿着武器围在门前,盯着孟聚,目露凶光。被孟聚厉声喝斥着,几个壮汉不但没有退缩,反而互相打着眼色。

  孟聚眼角抽搐,知道今天的事恐怕无法善了。情急生智,他转身对身后远远跟着的柳空琴喊了一声:“柳姑娘,你回去报告!”

  这里出了事,尾随的柳空琴立即明白事态紧急,二话不说转身就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正要走人,这时酒馆里传出了一声叫:“误会,这位狼爷,先不要走,有话慢说。”

  孟聚做个手势,示意柳空琴先不要走,他冷冷地说:“不把刘真放开,什么都不好说!敢绑架陵卫,还想灭口?你等着灭九族吧!”

  “狼爷,狼爷,有话慢说,大家好商量。”拿刀的壮汉们让开了一条道,一个干瘪的老头从人众中走出来,他举着双手示意没武器:“有话慢说,误会来着,大家好商量。”

  “你先把刘真放开!”

  “行。”

  老头做个手势,那两个汉子把刘真放开了。得自由的刘真当场愤怒地跳了起来:“王三,你这狗娘养的是什么意思?你敢阴我?还想杀我?你奶奶的,你不想活了?”他一连串地骂下来,口沫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