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光爬上梢头,稀疏的树影把日光切成闪烁的碎片,落到一段漆黑的尾羽上。

  南贺川旁的枯木保持着它烧尽之前的模样,漆黑的树干暴露出岁月刻蚀的痕迹,每一寸伤痕都记录着曾经的一段历史,而它从未再见过当初的流水。我靠着南贺川的山崖,往远方看去,从这里能看到重重叠叠的绿色之后,有如火的朝阳正在破开云层。

  漩涡一族的表哥死后,我就在南贺川边养了一群乌鸦。

  原本我的通灵兽还有猫,宇智波一族祖传的通灵兽都是猫,但自打我从战场上回来就再也没法召唤空区的猫了。

  都是因为二尾。

  我千算万算,没算到二尾它是一只猫。我从没打算跟它友好交流,它也不放过任何一个嘲讽我的机会。可当我打算召唤忍猫的时候,它冷哼一声故意扰乱了我的查克拉。

  我本来想让忍猫帮忙给战场上的同族传个消息,即使在族里,也不想错过战场上的情报。

  来来回回几次都被打断,我只好问它是为什么。

  二尾反而不说话了。

  “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这个猜测有点过于大胆了,可我看到它连尾巴都团起来藏进精神世界深处,一副不再打算搭理我的模样,我就知道我可能说对了。

  可我没开眼,还做不到去精神世界里把它捞出来。

  我坐下来,打开辉树送的甜点,一边捧着水信玄饼一边给它顺毛:“你当初差点弄死我,现在又不让我养别的猫,我猜不透你是怎么想的。但既然现在我们绑在一条船上——”

  它滚来滚去,好像它才是那个被迫跟我住在一起的。

  我想了想,换了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最开始它很不乐意,但还是告诉了我它的名字。它叫猫又,每个尾兽都有自己的名字,它是猫又不是猫。

  我花了点时间去空区道歉,告诉猫婆婆我需要暂时解除跟忍猫一族的通灵契约。

  空区的猫原本都很喜欢我,这次来没有猫团子愿意蹭我;精神空间里那只二尾张牙舞爪,好像它才是这里的主人。猫婆婆看了也一阵哭笑不得,拿了我带来的木天蓼挥挥手表示快走。

  “契约不用解除。”猫婆婆对辉树做的甜品也很感兴趣,向我要了点给小猫准备的糖块,悠悠地说,“二尾现在也是忍猫了。”

  可它在我精神空间里挠墙。

  精神空间与查克拉相连接,要是刚醒过来那几天,它挠的这一下就够我直接吐两口血的。

  那天从猫婆婆那里离开,我对着南贺川边的乌鸦们发呆。还好这些乌鸦一直陪伴着我,不算是严格的通灵兽,但也差不了很多。

  乌鸦原本是我那个漩涡一族表哥养的,他过世之后留给我了几只。我在战场上的时候没时间养,现在反倒是无事可做。几只乌鸦认识我的气息,在黄昏时落到我的肩头。

  镜大人不让我上战场,恐怕战争结束之前他都不会让我这个没人知道的二尾人柱力回战场;宇智波一族的事务我虽要插手,但小鼬还没回来……漩涡一族有几个人找过我,我尚且还不清楚他们的用意。

  木叶三忍都没有继承火影的意思,镜大人的弟子更是只剩下一个千手和一个奈良。奈良一族是出了名的绝不想当火影。

  所有人都知道没有人能逼一个奈良当火影。

  等到战争结束,我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你母亲也曾经养过乌鸦,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把乌鸦送给族里的小辈,可能这就是它们的后裔。”

  父亲说这么说的。

  兜兜转转,好像一个轮回。

  父亲知道我养了乌鸦,告诉我用乌鸦传递视觉的方法。

  “……我从没听您说过这些事。”自从父亲一个人回来,我学会了不再多问,他也不跟我说那些事了。

  他看着我,挪开了话题:“训练吧。”

  每天的训练越来越困难,长刀刺穿心脏,鲜血溅满地面,我像即将溺死在深水里又浮上岸一样从幻术中挣扎出来,撕扯着衣襟大口喘息。

  心脏传来被撕裂的疼痛,喉咙干渴到说不出话来写,胸腔里泛起一阵腥甜味道。

  父亲仍旧坐在对面。

  父亲的幻术很强,再这样下去我会再也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总是说服自己放下防线,不然幻术反噬会伤害到父亲。

  但是他跟以前不一样。

  他刚才是真的想杀了我。

  我用手撑着身体,透过木地板的余光去看他,他依然无动于衷。

  唯独不能求饶、不能认输。

  猫又把精神世界里的那个我卷起来放到它背上,用它嘲讽的声调说着夸张的话语:“你们两个真是宇智波,真该让他们看看,两个不要命的疯子,就这样你还开不了眼!”

  是,就算无数次经历死亡,我依然无法开眼。

  就好像我根本没有宇智波的血统一样。

  但我知道为什么。

  “宇智波止水,你根本就不怕死。这世界上,有你怕失去的东西吗?”

  富岳大人当初也这样问过我,那句话忽然出现在脑海里,跟猫又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你想要什么?

  辉树从前线给我寄了信来,他们两个都升上了中忍。他们两个没能得到回村的机会,而是跑去别的战场继续支援。战时评定比平时都宽松很多,大多数时候只要凑够了杀人的数目就能一路晋升——然后去更危险的战场。

  他说最近研发了新甜品,过两天要做给我尝尝,这段时间云隐的部队正在收缩作战范围,还有小道消息上面的谈判也差不多开始了。三忍的大蛇丸和自来也从雾隐战场回来,那边的情形好像更宽松一点,不过纲手大人还是不知道在哪。

  有个新的队长带着他们,队长是个千手,看不起他们两个小孩。他又说理奈对用毒很感兴趣,问我回去的时候能不能带一些常规的资料来。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前后还是不同的墨水,他是在战场上找时间一点点写的。

  最后他说,队长我想你啦,你什么时候才能养好伤回来。

  我把信折好放进抽屉,想起我一身高领族服下的绷带,还有当初医忍看我时震惊于“你是怎么活下来的”的表情,给他回了几个字:月底回。勿念。

  肩头的乌鸦亲昵地蹭了蹭我的下巴,对送信这项工作跃跃欲试。我戳戳它的脑袋:“你还没有见过辉树和理奈的查克拉,下次见过之后再让你们送信。”

  走出门的时候一大群乌鸦从我身后飞起,黄昏的交界线正好落在脚下。光影日复一日,可坐在这里的人早就变了模样。

  “父亲,我出门了。”

  今天是宇智波一族的族会。

  前线传来了土之国打算议和的消息,西部战线的压力大大减轻。风之国打着打着已经变成了半个同盟,但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反水。

  我只想让战争早点结束。

  每隔几天都有人从战场上回来,带着一身疲惫和伤痕,以及作为遗物的一些东西。还有那些牺牲者上战场之前写好的遗书。

  大多数人都没有尸体,我们在战场上毁去同伴的尸体,只是为了保护血迹和我们自己。

  “止水回来啦?”

  还有些同辈不知道我回来的消息,掩饰起原本疲惫的模样,高高兴兴地跟我打招呼。

  “嗯,刚回来。”我说着,“现在要去族会了。”

  富岳大人自从接任族长以来还是第一次缺席,而我刚好从前线回来接手。我翻看了族内最近的情报,又向美琴大人询问了不少东西,才在族会开始前的最后一刻卡着点来到神社。

  族会的流程跟预想的一样枯燥,各个支脉明争暗斗大事小事样样俱全。抓着战争即将结束的苗头,每一家都想争取最大的利益。

  而宇智波一族整体又想在这里面获得利益。

  “四代火影的人选定了吗?”

  可惜这代宇智波没有足以成为火影的人才、准确来说是没有足够让宇智波连续出第二个火影的人。好消息是千手一族原本应有个千手纲手,她离开战场之后至今没有再露面。

  千手和宇智波都从这场角逐里被剔除了。

  讨论的焦点又到了漩涡和日向身上。

  我看着这一场闹剧,等他们都静下来看我。我说:“战争结束之后,会出现很多你们所不熟悉的人物。不是只有大忍族才能出火影。”

  二长老接了话茬:“没有忍族支持,当火影可不容易。”

  我抬眼看他,语气平静:“难道镜大人当火影之前,你们是看好他的?”

  他们都不说话了。

  我站起来,拍拍族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往外走去。

  “散会吧。”

  那之后二长老叫住了我,单独跟我进行了一次谈话。他曾是宇智波斑的追随者,木叶最早的那一批建村时代的人。

  他跟我说,宇智波斑十一岁才开眼。

  他说,既然你一无所有,就想想你想要什么吧。

  又是这个问题。

  我想起当初千手柱间和宇智波斑建村时,他们说战争的本质不过是政治的延伸。真正决定战争的是用血与火堆叠起来的、不过掌握在方寸之间的交锋。

  可全忍界本可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五十年前千手柱间和宇智波斑所想要建立的最初的和平……是现在这样吗?

  我从族会里离开,心情烦躁,但抬起头时却在夕阳的夹角下看到街道上走来一个稍微有点熟悉的身影。

  木叶白牙、旗木朔茂从西部战线回来了。

  他带着一身算是荣耀的血迹,从火影楼向村子的某个方向走。日光披在他的身上,像是为归来的英雄献上祝福。彼时我坐在二层小楼外的树梢上,几只逐渐胖起来的黑乌鸦停在我的肩膀。

  我没跟他打招呼,但他认出了我。

  他说:“是你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时候我跟他一起执行接应线人的任务,那个线人就是北野理奈。在最后我跟北野理奈都决定放弃她赶回大本营,但旗木朔茂一定要把所有人都带回去,这才是北野理奈最后能来到木叶的真正原因。

  他说不想再看到我们这些孩子做出那样的决定了。

  我从树上跳下来,几只乌鸦惊起又落回来。那段共同任务的几个月里他都叫我小鬼,或者是我在大队长那里登记的代号,黑鸦。

  “宇智波止水。”我穿着族服,周围的人都投来看宇智波的目光。

  白牙恍然道:“原来你就是瞬身止水。”

  他又说:“你还太小了。”

  可我已经成为了一个忍者,他们甚至都害怕战场上的我。被我的幻术杀死的敌人没能带回消息,他们把我称做瞬身止水,那是我为了配合体术所改良的瞬身术。

  我摇摇头:“我还活着。”

  他邀请我跟他去他家喝酒。所谓的喝酒也只是我看着他喝,这个男人在小孩子不能做什么这方面有着莫名的坚持。

  可能是因为他有个比我大点的儿子,也在战场上。

  白牙伤还没痊愈就到处乱跑,作为半个医疗忍者的我本想说什么,又想起我自己也好不了多少。他的刀还是那么锋利,半夜时又提议跟我对刀。

  我的刀法一直是父亲所教的、宇智波的刀法。可在战场上,我什么都要学。教我怎么挥刀杀人的是父亲,教我怎么挥刀保护自己的是白牙。

  “你真的没喝醉吗?”我撇了撇嘴,回答我的是他不带敌意挥过来的刀刃。

  那把刀跟他的一样,叫做白牙。

  我跟他从深夜打到天明,最后一起坐在旗木大宅的房顶上看日出。

  “真好啊,战争就要结束了。”

  他坐在那里,伸手指着的那个方向,有一段纯白色柔软的光正从地平线上升起,逐渐变得如火般灿烂夺目。

  “旗木前辈,战争结束之后你想做什么?”

  我侧过头看他,看那头白发在夜空中轻轻飘动,偷偷伸手摸了一下他垂落的小辫子。

  他站起来,在木叶的屋顶上迎接黎明。

  他伸手揉揉我的脑袋,看向东方正在升起的朝阳:“我要退出火影候选。”

  可他本应是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