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充斥着种种复杂情绪的杨戬并不知道，他以为对他漠不关心的师尊，那位超然世外似乎游离在这三界之外的斩仙剑主，此时正站在玉清元始天尊面前。神情冷淡间，自有一分不可言说的执拗与倔强。
清雅至极，却又似乎极是冷淡漠然的眉眼间，剑意暗藏。自是叫人可以轻易看出，这一位自然不会是，外表看上去那般俊秀雅致、什么也不曾放在心上。
或者说，此世之间，这三界之中，能够被这位斩仙剑主放在心上的事物，少之又少。
此时的杨戬，显然是不在这一列的。
不过……
“你可是决定了？”
掌中三宝玉如意微扣，元始天尊掀了掀眼皮，语气中，竟然不知不觉里，带上了几分诱哄：“你可要知道，你这徒儿，别有机遇奇遇非常，可不是随便的什么人，便可以拥有这般遭遇。你……”
“若是早知今日，天尊大人可曾有过后悔？”
不答反问，玉鼎真人打断元始天尊的未尽之言。一双眼，竟然好似洞彻了过去未来，所有的结局一般。良久，玉鼎真人打破一室沉寂，无喜无悲，却又极是坚定恭敬道：“他之种种，与贫道何干？贫道只要做好贫道该做的，便已经足够。”
言毕，也不待天尊大人反应，便自行离去。只留下那一脸复杂的玉清元始天尊，默对着那空旷的玉虚宫大殿，半晌无言。
悔？他盘古正宗，玉清元始，又何曾有过后悔？便是早知今日种种，他玉清元始难道便会因此改换性情，压抑本性不成？
若当真如此做了，他又怎称得上是三清之一的玉清元始天尊，阐教教主，父神盘古所留下的正宗血脉？
如是种种，对于元始天尊来说如此。对于玉鼎真人而言，同样如此。只是啊，这阐教中，容得下一个来自后世的玉鼎真人。可这位斩仙剑主心中，却未必容得下一个重生而来的自家徒弟。
终究，那经历了生死，再度出现在玉泉山上的杨戬。对于此时的玉鼎真人而言，不过是个有个师徒名分的陌生者。既然要留在身边，那么，至少就目前而言，玉鼎真人无意，与这徒儿有过多的纠葛。
杨戬本以为，他应该是了解他的师尊，玉鼎真人的。可事实上，这样的了解，更多的来自于杨戬所以为、所看到的那一部分。也因此，直到他那如冰如雪、不食人间烟火的师尊，出现在自己面前。杨戬才发现，或许就某些方面来说，他其实并不了解他的师尊。
他杨戬，又何曾真正了解过他的师尊，玉鼎真人呢？
心中陡然生出这么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隐隐然之间，杨戬觉得他似乎忘记了什么极重要的东西。可是不等杨戬去仔细回忆、想清楚，下一刻，迎接他的就是玉鼎真人那极是修长美好、骨节分明的指尖，和那淡淡、却不容忽视的，叫人沉睡力量。
师尊他，竟是已经决定亲自动手了吗？
无言的叹息在心头回响，任凭那微凉的指尖点上额际。杨戬目光深深，却全然没有半点反抗的念头。
“你不问为什么？”
指尖有片刻停顿，玉鼎真人目光冷淡，却又好像多出了什么其他情绪。只是那面容里，仍是一派的清冷漠然。对着自己这显然另有机缘，很可能知道些什么的徒弟问道。
“师尊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
良久的沉默之后，杨戬洒然一笑，目光真挚且陈恳道。师尊于他而言，自是不同的。莫说是舍了性命，便是付出再怎么样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
这是于玉鼎真人，至少此时的玉鼎真人而言，并不能理解的一种情感。
世间种种，这上古洪荒的那些生灵，生而不凡得天地之所钟爱。动辄移山填海摘星挪月，拥有诸多后世人所无法拥有的力量。可在某些方面而言，同那自私冷漠、浮躁而不堪造就的后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水神共工怒触不周山也好，羲和使十日齐出照耀大地也罢，这些个拥有强大力量的神灵，同样自私冷漠。甚至于，比后世人想象中的，更为自私冷漠。
虽然来自后世，可同样在这上古洪荒中生存了不知多少年的玉鼎真人，同样如此。
也因此，所谓的兄弟之情也好，朋友之义也罢。又或者是杨戬此时对自己的那种种复杂情绪，他并不理解。
不理解，更不想理解。既然如此，那么，便一剑斩之，如此而已。
眸中冷色一晃即逝，本已经有所停顿了的指尖点上杨戬额际。双目之中，平静得仿佛一潭掀起丝毫涟漪的死水。任凭着法力自指尖流淌而出，最终涌上自家新收的徒弟额际。
那是，杨戬额间天生神目所在。
脑海中有一幅幅不同的画面闪逝，有那么一瞬间，杨戬似乎知道了他忘记的那些，隐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可惜的是，他知道明白的太晚太晚。
所有的一切，早在一开始，便走上了一条无可挽回的道路。
只是，他重生而来便当真没有半点作用吗？杨戬扪心自问，在意识陷入沉眠的最后一刻，他突然想要睁开眼睛，再见一眼眼前的这个人。见一见，他的师尊。
心中如有所感，玉鼎真人冷眼看着那失去意识，面容上似乎还隐藏着几分不安的徒弟。终是收回指尖，头也不回的，离开这洞府之中。
此时的玉鼎真人并不知道，他亲手斩断的究竟是什么。只是便如同他对着元始天尊所反问的。纵使是知道后果，能够预见未来，他也不会因此而做出改变。为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
现在的杨戬，对于玉鼎真人而言，仅仅是个并不怎么熟悉的徒弟。如是而已，再没有什么多余的其他。也因此，杨戬所要尽的，不过是做为弟子的本分。至于更多的，便不是这位昆仑上仙所要考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写九千多字，我没疯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