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的弦锦同玄又道了别,提着小神君的衣领回了上界。
望舒神女早已收到她的传音,将三足金蟾送回望舒神殿后便来到南天门等候,见着小神君时就再也无法压抑情绪,一步并两步上前将他抱在怀中。
弦锦不晓得她的情绪中掺杂了甚么,或许有激动,或许有如释重负。
“此番真是多谢青阳主君,待我将十殿下送回天后寝宫后再同主君好好道谢。”望舒神女冲她作了一揖,眼含感激。
“神女不必如此,说起来四百年前的事儿才是要多亏了神女。”
四百年前不过离鼠座下的鼠妖作祟,怎能和如今天帝的十殿下下界相提并论,望舒神女知晓弦锦说这番话,就是还了四百年前的人情。
望舒神女又是一揖,随后便带着小神君远去。
弦锦展开折扇时不是没看见小神君不舍的眼神。
无论小神君在天帝的教导下懂得很多术法,可说到底不过就是个千岁小孩,老是同她这种早已深陷危机中的人待在一处,只会害了他。
神识忽地波动了一下,连接着凤凰羽毛的是类似月老的红线,不同的就是每一根羽毛的动向若是弦锦想晓得便能立马通过羽毛瞧见。
如今那条线忽的绷紧,弦锦也只当是那羽毛在净化玄又周身的浊气,毕竟只要线还没断,那便不是甚么大事。
弦锦站在云海边,思虑片刻后抬脚就往勾陈大帝的通明殿走去。
无论怎么说,她还是想从扶柏那儿多了解一点关于玄又的往事。
起初,扶柏瞧着踏进通明殿门槛的弦锦还以为看错了人,平日里青阳主君只会缩在穷桑城里那棵最大的梧桐树上,怎会到通明殿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
扶柏在通明殿签的石凳上坐的笔直,想瞧瞧弦锦究竟是揣着甚么意图来见她时,就见她面色一变,急忙道:“去紫宸殿,共工上君的头颅封印怕是破了!”
半盏茶时间,上界有头有脸的神族慌慌张张的涌进紫宸殿。
扶柏落座于上方第四位,被弦锦特地嘱咐叫来的烛阴氏同六十四部战将站在一块。
扶柏瞧着底下各个战部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估摸着这个时间弦锦已经出了南天门。
弦锦皱着眉飞出南天门,方才刚准备问扶柏有关玄又的事儿时,神识中的那条线突然崩断。
她通过羽毛瞧见共工上君封印法阵前涌出数不清的煞气,又通过羽毛觉察到玄又身上少的可怜的神力波动。
她这时才晓得玄又诏令是甚么。
明明上界蓬莱龙神,或是烛阴氏更适合去做这事儿。
她筑起火墙隔断玄武主君的煞气时混乱的想着。
在煞气笔直冲向玄又时,弦锦承认她拽着玄又衣领的手都在颤抖。
将玄又带回翎华殿后的少卿望着一路上一言不发的弦锦,不由得有些好奇这位好友的在想甚么,又看了看躺在床榻上陷入幻境的玄又,问道,“你为甚么没有和她一样?”
回神的弦锦发觉自己还握着玄又晕之前塞进她手心里的东西,摊开手心后却发觉那是一只用冰雪捏成的凤凰,瞧起来还是个半成品。
弦锦仔细端详了那只凤凰良久,复将凤凰放在桌案上,“应当是是这个。”
少卿凑上前看了许久后又探了一缕神识过去,却发现那冰雪制成的凤凰里存着玄又神力所化的清心诀,想来就是这清心诀才让弦锦免去进入幻境。
这只冰雪捏成的凤凰,本来就应当是送给弦锦的罢。
少卿无意识的屈指敲着桌案,瞧瞧,这可真上心,送的凤凰里还存着亲自用神力书写的清心诀。
这也是双赢吗?
还是各取所需?
青帝再一次正视起青阳主君和白虎主君间的关系。
目光放在弦锦身上许久后,少卿才忽地想起弦锦为甚么会晓得共工上君的封印之地出了事,还有玄武主君和阵法间被忽然被切断的联系和那忽地燃起的焰火。
“你怎么会晓得共工上君的封印之地出了事?”少卿问道。
“我给了玄又一根凤凰羽毛,”弦锦将凤凰一点一点的握在手心,“我的。”
闻言,少卿咂舌,这关系,还真是不简单。
青帝咬着后槽牙不愿意再听下去。
想她和弦锦做了那么多年的好友也没见她送自己一根凤凰羽毛啊?
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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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华殿的偏殿里放着许多册子,一卷一卷的摆在柜子里头。
玄又醒后未见着少卿,便套上外衫朝外头走去,于后院的小亭中找到了弦锦。
“你为何会折回来?”玄又开门见山的问道。
“紫宸殿察觉到了封印的波动,我便被派下来了。”弦锦朝她笑了笑答道。
亭中的石桌上摆着盐渍梅子,玄又便坐下捻了一个放在手心把玩,自顾自的往杯中倒茶,青黄的茶汤水面晃荡着映出玄又低垂的眸子。
“小神君送到望舒神女的手上了么?”
玄又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手腕搭在腰间的鸣鸿刀柄上,神色晦暗不明。
“送到了。”弦锦也学着她的模样捻了一个梅子放在手心,不过没放多久就送进了口中。
玄又抬眼看了看她,只觉得面前的弦锦奇怪的很。
在她的印象里弦锦可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怎会乖乖听从紫宸殿的调动?
想她昔年被派往极西之地看守穷奇时可是推脱了许久,怎这回就这么干脆利落的听从紫宸殿的派遣了呢?
弦锦浅啜一口茶,状作无意的问她,“身子好些了么?”
“好些了。”
不过就是被一道浊气打中罢,于三十万岁多经历过许多的玄又而言,不是甚么大事。
可怪就怪在她怎么会在浊气打中自个后晕了过去。
这浊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玄又嘴角勾出一抹笑,“多谢你那凤凰羽毛,改日我去小神君那儿把折扇拿回来就去穷桑城吃酒。”
“那我日后便在穷桑城候着你把折扇拿回来吃酒了。”
弦锦一愣,朝她举了举茶盏,下刻眼前寒光一闪,就觉胸口一凉,面前的玄又神色忽地冷下来,眸子狠厉。
“你不是她。”
玄又顺势将鸣鸿在‘弦锦’胸口处转了转,猩红的血溅在石桌上。
‘弦锦’的脸变得狰狞又虚幻,四周的一切都在崩塌,玄又再醒来时就见少卿在床榻旁看着她,随后就是依然攥着凤凰的弦锦。
玄又愣了愣,朝弦锦道,“你又是真的假的?”
弦锦被她说的一愣,未反应过来就听见少卿绷不住的笑声。
她叹了一气,递了杯茶过去,瞧着玄又仰头灌下后暗自松了口气。
玄又还在想关于之前到底是如何逃出玄武主君布下的阵法时,就见一身银甲的扶柏走了进来。
勾陈大帝见着床榻上的玄又时愣了愣,而后朝弦锦道:“各部战将已候在北俱芦洲,你且先陪我去一趟。”
临走时弦锦将攥在手里的凤凰收进剑中世界,把折扇握在手中同扶柏一起出了门去,还未走出偏殿又折回来,复变出一根凤凰羽毛塞给玄又。
玄又捏着手里的羽毛,满脸不解的看向少卿,“她这是甚么意思?”
“青阳主君的心海底深,”少卿耸了耸肩,“我哪儿晓得。”
青帝伸手拽了一把凳子过来,在玄又的床榻边坐下,眼底布满探究和好奇,“你先同我说说你在幻境里的事儿。”
玄又身子一僵,将被褥往上拉了拉,拒绝回答她。
“你和我之间还有甚么不好说的?”
青帝将手搭在椅背上,张嘴就开始回忆往事,“想当年是谁去西海参加西海龙王寿宴时,招惹了一只梨树精?又是谁去了招摇山突然大发善心的帮桂花妖修成了人形?还有……”
“你闭嘴,”玄又一把掀开被褥,面色铁青,“我说就是,还有那不是大发善心,那不过是顺手罢了。”
“是是是。”少卿敷衍着将凳子又往玄又处挪了挪。
上界六十四部战将被紫宸殿调下来三十六部。
想当年就是梼杌作乱也不过派遣去了十四部战将而已,可各战部主将一见共工上君法阵中的煞气,这才清楚调三十六部战将下界还真不是小题大做。
烛阴氏此番派下界的是钟山帝君的四子,被编进蒙部,由青帝率领。
弦锦将青阳主君的印玺盖在扶柏递过来的卷轴上,青阳主君被编进鼎部,任鼎部战将统帅。
听着院外年轻战将的比划声,弦锦兴致缺缺的扫过卷轴,半晌后抬眸装作无意的问扶柏,“少卿率领蒙部,那玄又呢?”
“ 颐部啊,”扶柏顺口反问道,“你问这个做甚么?”
“没甚么,就问问。”
听她这么一说,扶柏便觉不对。
在她的印象里,弦锦记性向来是个迷,此前会去记两名蒙部战将的名儿就不错了,怎这回还会突然对玄又率领那个战部起了兴趣?
不过,她这个只会叫自己战部里战将的氏族的性子,真真是同玄又一模一样。
她此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勾陈大帝面色一变,忽地想起那个传言。
不会真的是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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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如何晓得那是幻境的?”少卿眼含好奇的问,只是没好意思去问她是怎么晓得那不是弦锦的。
“有破绽,”玄又捏出个雪块贴在脑门想让自个儿清醒一点,“那个‘弦锦’不晓得我的折扇还在她那。”
白虎主君怎会如实告诉青帝自个儿是因为幻境里的青阳主君突然地关心而起的疑心。
瞧着玄又那遮遮掩掩的模样,少卿也不好意思戳穿她,便不再问下去。
弦锦再回偏殿时,身上的青衫已换成了银甲=。
手上拿了两卷含元殿的文书,分别递给两人后坐回椅子上,看着两人在文书上盖上印后示意在外等候的战将把两件银甲拿进来。
眼见玄又想要起身时弦锦出手拦住她,“你不再休息休息么?”
玄又摇摇头道,“不碍事。”
不碍事不碍事,又是不碍事。
非要等到出事了才会叫自个儿小休片刻么?
弦锦心下无名火起,又皱起眉头神色冷厉的上下扫视玄又,最终冷哼一声离去。
玄又望着她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复看向少卿,“她这是怎么了?”
一旁捧着茶盏尽量压低自己存在的声响的少卿抬头冲玄又扬了扬眉,“生气了。”
“她为甚么生气了?”玄又不解,“是含元殿的战将惹她生气了么?”
少卿被她问的语塞,一时间竟找不到甚么话来解答她的疑惑,也不晓得该说她甚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