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泊桑展开手掌看了眼手里的东西发现是只千纸鹤, 他隐约觉得事情不太对,没等他细想,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断靠近, 伴随着沉重的喘息,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你们来的真及时。”

  莫泊桑随手松开费奥多尔的衣领, 看向门口匆匆赶来的戈蒂耶, 他侧头往对方身后看去没能看见其他人, 有些疑惑地问道:“其他人呢?”

  戈蒂耶衣衫不整近乎失去了往日的优雅与风度, 显得有些狼狈, 他随意整理了一下, 说明了情况,“你应该知道从周围建筑融化开始,整个伦敦就乱了起来,为了以防出现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 我让他们在下面拦住所有想要进这栋建筑的人,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 异能者一用异能就会沉入融化的建筑里,我们有不少人还埋在里面没能拉出来不说, 还有人不知道为什么醒不过来。”

  说到这里,戈蒂耶有些咬牙切齿,又很快化为无力,吞回了想要骂人的冲动, “所以人手有些不够,只能由我先来看看情况。”

  “原来是这样。”莫泊桑表示理解地点头,把手里的「书」丢了过去, “这个原因或许你能从这儿找到答案。”

  戈蒂耶抬手接住了「书」,短时间内发生的这么多变故让他心中越发不安, 他近乎是一目十行地扫过上面的内容。

  这栋建筑里人都逃跑的差不多了,一片寂静无声中除去呼吸声,只留下纸张翻动的声音。

  戈蒂耶一路浏览过上面陌生或熟悉的字迹,直到停留在最后一页。

  他表情逐渐变得十分难看,将那一页展现在众人面前,目光直直地看向扶着墙壁站起身整理着衣领的费奥多尔,一字一句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雪白的纸张上书写着优雅整齐的字迹,但其中的内容却让人根本无瑕去欣赏这些漂亮的字体。

  墨色一直蔓延到底端,伴随着句号的出现,这一个故事也拥有了完整的结局。

  ——「……天空上沉眠着众神的城市不断搜寻着能够满足祂空洞的灵魂,祂伸出手在这个被打碎的、宛如糖罐的梦境里不断寻找耀眼的灵魂,但是哪怕将这些耀眼的灵魂都吃光、哪怕找出了那些故意伪装成普通的耀眼灵魂,祂还是没能填补那抹空洞。

  在哪呢?造物主的灵魂。

  祂一步步浸染这个已经落败的梦境,终于在梦境深处找到了能够填补祂空洞的渴求之物。

  祂从梦境深处拖拽出那点光芒咽下。

  梦境在这一瞬间溃塌,没有了制衡的众神国度彻底醒来了。

  祂回忆着睡梦中的味道,想要再次品尝一次美味而又耀眼的灵魂,然而却哪里都找不到。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异能者了。

  在明白这一点后,祂无趣地重新漂浮回天空至高处。

  祂将去其他地方寻找沉睡中品尝到的味道。

  如同那些狂热信徒幻想中的那样,神只是随意地降临、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已经是对于他们的莫大恩赐。

  祂离开了,这个世界被净化成了没有罪恶异能者的幸福世界。」

  费奥多尔抬起眼帘,温和地询问对方的意见,“怎么样?是像童话一样的幸福结局吧?”

  戈蒂耶简直要被气笑了,“你的品味糟糕至极。”

  费奥多尔不以为意地叹息一声,“是吗?真可惜。”

  这本「书」可以说已经被使用完了,没有任何可以过多去书写内容更改结局的可能,如果想要改变上面的内容,或许只能在最后一页找到一个文字空隙比较大的地方,强行插入一些与现有内容矛盾的文字,从而使得前面的内容全部无效。

  戈蒂耶不知道这样做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但没有比现在更糟的结局了。

  他眉头紧皱,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了那支他常用的钢笔。

  在他下定决心落笔的瞬间,莫泊桑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戈蒂耶,等一下,或许小青木给我们安排了其他选择。”

  戈蒂耶下意识看向对方,只见后者拿着一张带有折痕的白纸走了过来。

  “刚刚有个异能者趴在窗台那打碎了港口Mafia首领手里的装千纸鹤的玻璃罐,冒着风险用异能从一堆千纸鹤里挑了只丢给我。”

  起初莫泊桑接住千纸鹤时还有些不明所以,不过看在对方没有杀意的份上也就没有随手把这只千纸鹤丢掉,在戈蒂耶展现出写满了的「书」时,他才想起这只千纸鹤的存在,继而意外地发现千纸鹤里似乎有字迹。

  “你要看看吗?里面的内容似乎有提到青木。”

  费奥多尔闻言看了眼太宰治,“您还真是喜欢青木君呢。”

  太宰治像是没有办法那样微微耸肩,选择先发制人,“总要做些后手,就像是你一样,明明说好要等我回来再写的。”

  “但是您根本没回横滨,「书页」明明就在您身上。”费奥多尔不甘示弱地指责回去。

  太宰治似难以置信般睁大了眼睛,“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书页」为什么会在我身上吧?这不是因为你故意把我回伦敦的时间缩短的原因吗?”

  两人有来有回的相互指责,说着心知肚明的借口。

  戈蒂耶选择性地忽略了那两人,他刚刚确实有注意到「书」缺少了一页,但这张纸会是「书页」吗?

  戈蒂耶扫过纸上写的东一块西一块的字迹,明白了书写者的想法。

  这些文字留白太多,也太模棱两可,比起是插入故事中能够带来反转的完整伏笔,更像是想要给予他人的灵感。

  戈蒂耶沉思片刻,握着钢笔将这两句能够将结局反转的伏笔填充完整。

  他其实也不知道填充完整后这些内容能不能将费奥多尔写下的结局反转,但他相信青木的判断,所以选择相信果戈里的举动,更何况,也不会有比这个结局更坏的发展了。

  为了保险起见,戈蒂耶还是抽空朝莫泊桑确认道:“那个异能者是不是顶着一头银发,拥有空间系异能?”

  莫泊桑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你认识?”

  “大概算是吧。”戈蒂耶含糊地概括了过去,“他人呢?”

  莫泊桑朝窗台那望了一眼,没能看见对方的身影,不确定地说道:“可能掉下去了?也有可能因为用异能被埋在下面了吧?”

  戈蒂耶呼吸微窒,抬起头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视线盯着莫泊桑,“你最好祈祷这一切能回归所有人都相安无事的原点。”

  后者微微挑眉,“我干了什么很人神共愤的事吗?”

  “人神共愤算不上。”戈蒂耶重新低下头,手中笔尖不停,“就是如果青木活了,可能会因为这件事生你的气。”

  “哦——!”莫泊桑懂了,“原来是还没过新鲜劲的情人。”

  “什么情人?!”戈蒂耶气急败坏地提醒,“你别把你的爱情观带给青木!”

  莫泊桑无可奈何地退让,“好吧好吧,恋人,恋人总行了吧。”

  戈蒂耶听见这句话还是觉得像吃了只苍蝇一样如鲠在喉,这个话题可以到此为止了。

  他不客气地拍了一下对方,“快去把他挖出来。”

  莫泊桑应了一声当做回答,走向已经完全看不出模样的窗台边开始寻找年轻首领的恋人。

  费奥多尔注视着戈蒂耶的举动,后者即将把写好的「书页」插入「书」的最后,如果对方想要让「书页」和「书」上的内容形成通顺的故事,也只能把「书页」上的内容放在“结局”之后。

  他目光看向一旁仍旧平静的太宰治,轻声问道:“您不去阻止他吗?如果「书」的内容被无效化了,其他的或许尚未可知,但横滨一定会变成荒无人烟的废墟吧。”

  “你觉得我能打得过他们吗?”太宰治用近乎无语的眼神看着对方,“如果我冲上去,在窗台的那位先生就会像背后长眼睛了一样用刀把我钉在地上,啊……也有可能会被那位拿着「书」的先生直接踹开。总之我打不过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虽然我不排斥死亡,但我也不想就这么草率地死在这里。”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露出惋惜的表情,“如果你没有这么着急想要顺便利用‘拉莱耶’除掉所有异能者的话,也许现在中也还能帮我们把「书」抢回来呢。”

  费奥多尔看着太宰治没有说话,对方这种近乎有恃无恐的反应让他有些奇怪,如果对方想要扭转这个既定的结局,就只能从青木能够控制造物这一方面下手。

  但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现在青木的身体已经被造物吞噬,而灵魂也会在不久之后被“拉莱耶”吞噬,在“结局”后姗姗来迟的、单薄的补充“设定”根本无法支撑起故事的反转,甚至弄不好会导致「书」中所有内容的失效。

  那么,对方这种态度的底气来源于哪里呢?

  是有什么地方被他忽视了吗?

  费奥多尔眉头微皱,他下意识想要摸出通讯器去联系在伦敦洗脑到的一次性下属,看看对方有没有可能突破「钟楼怪人」的封锁赶来这栋建筑,好让他能够在混乱中重新得到「书」。

  只是他还没能把手伸进口袋,窗台处正在捞人的莫泊桑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掷出一把匕首,不偏不倚地正好擦过费奥多尔手臂钉在身后的墙上。

  “请乖乖站着,先生。”

  太宰治朝费奥多尔露出了一个“你看我没说错吧”的眼神,后者叹了口气,放弃了原本的想法。

  从「书」中分离出的「书页」时隔多年终于再次融为一体,这张「书页」从原本居中的位置被换到了最为关键的最后一页,雪白的光芒莹莹闪烁,上面墨色的文字宛如流动一般在莹莹白光中穿梭。

  「书」仍旧生效。

  “嗯?”

  在窗台捞了半天人的莫泊桑似乎终于触碰到了什么,他从嗓子里发出一声诧异的气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莫泊桑半个身体都近乎埋进了融化的建筑里,从宛如沼泽的窗台里捞出了两个昏迷不醒的青年,一个是被埋进去的银发青年,另一个则是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费奥多尔在看见那名熟悉的黑发青年时骤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他从唇边溢出一声轻笑,“原来是这样。”

  他知道太宰治在「书页」上写什么了,如果是利用了这一点,那确实足够支撑起整个故事的反转。

  毕竟从一开始,他也是利用这一点让青木的造物去打破“阿撒托斯之梦”,继而引诱“拉莱耶”吞噬青木灵魂的。

  周围不断融化的深色建筑逐渐变得透明,像是即将飘逝的幻梦。

  “你输了,费奥多尔。”

  一道带着笑意的熟悉嗓音响起。

  费奥多尔毫不意外地在身侧看见了熟悉的青年,或者说是青木的精神体。

  既然梦境即将消散,也就意味着梦境主人意识的苏醒。

  “看起来确实是这样呢。”费奥多尔并不在意即将到来的失败,相比之下,他更好奇另一件事,“我记得您并没有跟太宰君接触过,您应该也不会告诉果戈里吊坠的秘密,您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大概是……我运气不错吧?”青木不确定地说道:“毕竟无论如何只要老师来了这里,得知了我死亡的消息,他们肯定会抢回「书」用来做各种尝试,而你的理想注定会波及到太宰想要保护的东西,所以太宰应该比我更急,他肯定不会放过任何有关于我的东西。”

  “原来是某种程度上的心有灵犀吗?”费奥多尔若有所思地点头。

  “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啊。”太宰治反驳道:“而且这哪里算心有灵犀了,这明明就是青木在利用「钟楼怪人」向我施压吧!”

  “还有青木你,”太宰治说着看向青木眼神中露出几抹幽怨,“如果你早多带点人来,局势根本不会演变成这样吧?”

  青木无辜回望,果断把锅抛给了费奥多尔,“我也没想到他会弄出这么大一个局,不仅利用了「全知之眼」,还创造出了个让我被所有欧洲组织针对的局面,我能活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毕竟您确实很棘手。”费奥多尔似无可奈何般叹了口气,“所以您是什么时候创造出的伪装?是雾气消散‘拉莱耶’彻底出现的那个时候吗?”

  既然雾是青木异能的展现形式,那么每一次雾气的爆发,都是对方的异能波动。

  只不过他当时以为那次海化为雾的能量全部都用来让青木从异能中苏醒了,没想到还有余量支撑对方创造出一个新的临时容器容纳意识,并把原来的身体伪装成吊坠——就像把果戈里变成白鸟时的那样,在自己的世界中随意塑造。

  青木点头肯定了对方的猜测,“雨是‘拉莱耶’的能量呈现,如果不是阿加莎,我说不准连苏醒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呢。”

  “不过说起阿加莎,她事后一定会找我们算账吧,要不要考虑用「全知之眼」的试验品‘真相’作为最终结局来当做给她的补偿?反正她也只重视这个。”青木一脸认真地询问两人意见。

  太宰治和费奥多尔都不在意这点,只是……

  “哪怕没有阿加莎的缘故,你也想这么做吧。”太宰治一针见血地戳破了对方的伪装。

  费奥多尔表示赞同地点头,“而且您从一开始就想把「书」都用完吧,以免我再对此下手。”

  “这不是很好吗?最起码每个人都参与了这本「书」的书写。”青木看了眼太宰治,在后者开口反驳前补充道:“不能亲自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青木一边从戈蒂耶手中接过「书」和钢笔,一边继续说道:“要不要给这本「书」起个书名?好歹也算是我们一起写的「书」。”

  “有道理……但是要起什么呢?”太宰治思考了一会儿,很快做出了决定,“就叫《死了又活》怎么样?”

  青木笔尖微顿,没忍住吐槽,“这不就是诈尸吗?你品味好差!”

  太宰治不甘示弱地反驳,“但是青木你本来就算是诈尸吧!”

  费奥多尔这一次选择跟太宰治统一战线,“确实是这样呢。”

  青木瞬间把矛头对准了费奥多尔,他盯着对方看了半晌,露出了一个带着些许嘲讽意味的笑容,“决定了,就叫《神明已死》。”

  费奥多尔以同样的笑容回对,“这个‘神明’是指对于「全知之眼」而言的神吗?”

  毕竟青木写下的内容即将把「全知之眼」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那些“神”的概念全部抹消。

  “谁知道呢。”青木模棱两可地回复。

  在句号落下的那一刻,整本「书」记载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一个以某个狂热组织想要见到神而创造出的“试验品”最后却以失败告终的故事。

  整个梦境世界在飞速塌陷,青木的意识体也在顺应反转到来前的结局逐渐散发出点点荧光吸引着天空中“拉莱耶”的注意。

  他看向费奥多尔,脸上浮现出如学生时期的纯真笑容,“下次出现有趣的事情,你还会喊我一起合作吗?”

  这句话配上现在的局势听起来像是满怀火药味的挑衅。

  费奥多尔用对方之前模棱两可的态度回复道:“谁知道呢,这或许要看您的能力了。”

  看青木有没有发现他计划的敏锐嗅觉。

  青木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他低笑一声不做评价。

  伴随着无数异能者灵魂被吞噬,梦境世界也彻底塌陷。

  “拉莱耶”的大门彻底打开,漆黑的雾气中有猩红的眼球在转动,自天空朝地面掀起飓风,由雾气凝聚成的触手蔓延向大地。

  “拉莱耶”彻底苏醒。

  ——「……祂离开了,这个世界被净化成了没有罪恶异能者的幸福世界。

  是……真的吗?

  祂真的吞噬了创造者的躯体和灵魂,从创造者的掌控中逃脱了吗?

  在祂们的感知铺满地面时,祂们忽然察觉到了异常。

  祂们……它们察觉到了创造者的气息。

  这怎么可能呢?创造者不是已经被它们吞噬了吗?

  它们仓皇地卷起地面上创造者的身体想要再次吞噬,然而来不及了。

  创造者的灵魂已经被它们的苏醒所打扰,随它们一同从梦境中清醒,又恶趣味地欣赏它们自以为自由的模样,直到它们意识到不对劲。

  就像是一直从未有人得知答案的问题——他究竟能不能控制造物呢?三年前男人曾做出过回答:能的,没有创造者控制不了笔下的造物。

  因此,在这一刻他也能是对于眼前拉莱耶而言的阿撒托斯。

  如传言中所说,在阿撒托斯苏醒的那一刻,从梦境中诞生的一切都会回归于虚无,其中也包括拉莱耶。

  阿撒托斯之梦中的一切都是一场不断演化的梦。

  诞生于阿撒托斯之梦的将会消散,沉睡于阿撒托斯之梦的将会苏醒。

  如同「全知之眼」想要见到神的执念,最终也不过是精神系异能干扰下催生出的幻觉,他们如溺水者一样牢牢抓住这根稻草,却在梦境苏醒的那一刻才恍然察觉真相。

  所谓众神,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祂们诞生于人类在绝望中的幻想,陨落于人类在幸福中的释然。

  神明已死。」

  ……

  不断飞向天际边缘的白鸟被丝丝缕缕的白雾包裹,于一片纯白中睁开视线。

  “果戈里。”

  熟悉的嗓音自耳边响起,一双漂亮的雾霾蓝色眼眸映入眼帘。

  果戈里像是还没能回过神一样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现在我们是上天堂了吗?小青木?”

  青木没想到对方第一句会问他这个问题,“你相信人死后会去天堂或者地狱吗?”

  “我其实不相信。”果戈里煞有介事地强调道:“因为这种传言根本就是恐怖故事!但是普通人在因为意外失去意识又苏醒后,不是都会问出这个问题吗?”

  “这倒是呢。”青木赞同地点了点头。

  果戈里尝试着坐起来,在起身的那一刻他忽然发现身体意外的轻,这种罕见的情况让他陷入了沉思,随后一如既往地拿出了他夸张又抑扬顿挫的音调。

  “提问——!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呢?!诶——该不会真的像童话故事里的那样,死了以后灵魂永远在一起了吧?小青木?”

  “还没死哦。”青木思考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该怎么给对方解释这种状况,“硬要说的话,这大概算是即将苏醒前的梦?”

  “梦吗?”

  果戈里似有所觉地看向天际,漆黑的夜幕已经褪去,万丈霞光从地平线绽放,耀眼灼热。

  丝丝缕缕的金色光芒恍若隔世地浮现,为城市镀上了一层金边,寂静无声中传来了似有似无的喧嚣人流。

  他似乎感知到了风的存在,感知到了重力的存在。

  他在晨曦中不断坠落,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夜幕被白昼取代,望着天空中漆黑不详建筑中不断从大门四溢的黑红色的雾气在黎明时变成白鸽与玫瑰。

  他看清了“拉莱耶”里的东西,那里面不是如外表一样能够给人带来不详与威胁的怪异生物,而是一望无际的赤红玫瑰花海与悬挂在天空逐渐消散成纯白云朵的金属鸟笼。

  鸟笼的门早已尽数打开,囚困于其中的白鸽重获自由。

  它们扑棱着翅膀,唱着赞美诗飞往朝阳初升的方向,无数雪白羽毛与赤红花瓣在空中交缠着飘落,圣洁而又梦幻。

  亦如三年前青木扣响的众神之门。

  这一幕如同幻觉般转瞬即逝,再一次睁开眼睛时,他们已经回到了地面,回到了身体中。

  或者说,是从梦境中苏醒了过来。

  果戈里撑着地面坐了起来,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似乎在一处空旷的天台上。

  “原本打算悄悄给你准备惊喜。”青木的声音自身侧传来,带着些许失落,“但是我好像不太擅长这个,被你一下子就猜到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谁让魔术师最擅长的就是给观众准备惊喜呢?所以小青木没有瞒过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果戈里拖拽着嗓音,激动地伸手抱住了对方,“不过——!这依旧是个惊喜哦!因为我没想到小青木会准备什么给我~!我很意外呢!也很喜欢!我果然喜欢你,小青木~!”

  他很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情绪转变极快,挫败地把头埋在青木肩上,“可恶!这样的话,我岂不是离自由越来越远了吗——?!”

  青木没有开口,他静静等待着对方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也是对方在验证了情感后做出的决定。

  只见眼前脸庞漂亮到有异国气息的青年直起了背脊,银白色的发梢在晨曦下闪烁着微光,他语气一如既往的轻快,像是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玩笑,但那双异色金眸里却流露出离别的哀伤。

  “决定了~!你亲自给予我‘自由’吧?小青木?”

  果戈里通过这么多次确认,他清楚知道自己舍不得再杀死对方。

  但他不想就此放弃自由。

  “可以哦。”出乎意料的,青木答应了。

  但很快对方又话音一转,露出了苦恼的表情,“不过还没有人知道人死后究竟有没有灵魂呢,如果按照‘阿撒托斯之梦’里我的情况,说不准人死后真的有灵魂,那我杀死你了之后,你要像‘玫瑰’陪着‘小王子’那样,一直游荡在我身边,而我却不知道,直到我死了以后才看见你、明白一切吗?”

  青木说着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场面,他笑吟吟地看向对方,“啊……这期间你甚至说不准还要看着我跟其他人在一起,然后共度余生呢。”

  果戈里像是被青木的猜想吓到了,表情一片空白,旋即惊恐地叫了起来,“哇啊啊——!不要啊!那种事情也太恐怖了!我到时候一定会变成怨灵的,一定会的吧!”

  果戈里把脑袋埋在膝间,像是被这个可能打击的不轻,也像是在借此掩藏真正的情绪。

  半晌,他迷茫又悲伤的嗓音从缝隙中传出,“那我要如何才能获得自由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青木伸手捧起对方的脸颊,浅浅笑道:“果戈里,你其实不用执着于我,我并不是故事里需要‘小王子’寸步不离照顾牵挂的娇弱‘玫瑰’,我不会那么轻易地死亡,所以果戈里,你其实可以像以前一样,继续去寻求你的自由,寻找你想要的答案,然后……在某个不经意间想起我的时候,回来找我一同探讨你的自由。”

  果戈里的眼眸中倒映出眼前青年苍白俊美的脸庞,后者雾霾蓝色的眼眸在晨曦下如同波光粼粼的海面,和煦又温柔。

  爱对于他们而言都太过沉重,也太过陌生,但情感本就无需定义。

  他清楚地知道对方这根本就是在诡辩,但他却难以拒绝这样的提议。

  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

  “小青木,你真狡猾。”果戈里似埋怨般,“这样下去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自由?”

  “嗯……按照人类正常寿命的话,大概七八十年之后吧?”青木不确定地计算着,“快一百岁,或者一百多岁?”

  “那也太久了——!”果戈里不满地叫了起来,“要是死了之后,灵魂真的还存在怎么办?”

  青木状似深沉地点头,“那就只能到时候在想办法了。”

  “怎么能这样!小青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