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条悟不曾追上去的车上,山上遥有些惴惴不安地坐在后座。

  她有些新奇地伸手触摸座椅上的皮革,又很快收回来,俨然一副对什么都很新奇的模样。

  对着前面的镜子观察山上遥的行为,看上去像“司机”,实则为带领山上遥去往本部的联络人员,目露满意之色。

  山上遥的能力很珍贵。

  准确来说,任何和未来沾上边的能力都很珍贵。

  在仔细调查之后,他们确认了这个女孩只是个逃跑出来的、无家可归的人,这样的人更容易培养出对盘星教或者特定某人的依赖性。

  在决断之后,山上遥几乎是被他们迫不及待地接到了本部。那位将她报上去的人也升为了分部的部长。

  有人试探过山上遥的想法。

  但问她时,她只会点头。

  于是他们便不再关注一个没见识的小女孩的心理,将她直接带走了。

  坐在车里,山上遥记住了周围的景象。与旁人想象的,位于偏远地区暗戳戳搞阴谋的不法宗教不同,称得上财大气粗的盘星教单独占据了一个地区,发展自己的教会。

  一扇大门挡在前面,充满了金钱的气息。

  “咔哒———”

  车门打开,山上遥的实现徘徊在周围的围墙上,她发现自己都伸头了,居然还是一眼望不到边。

  盘星教的内部有些曲折,刚进来不熟悉的人需要被带着走,吵闹找准自己该去的地方。

  很不幸,山上遥跟丢了。

  [啊......]

  [刚刚还在那里的......]

  她有些怔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围的灯光有些阴冷,似乎隐隐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壳而出。

  山上遥很熟悉这种感觉,是村民们身上背着奇怪的、他们看不见的东西时她会遇见的———用这里的话来讲,应该是“咒灵”吧。

  [被考验了啊。]

  她很快就明白了。

  磨蹭一会儿后,山上遥不想坐以待毙,她直直地顺着走廊走下去拖延时间,或者说强调自己软弱无知的印象,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但是,出了意外。

  在拐角处时,有人与她迎面撞上,并且摔倒了。

  那种感觉,消失了。

  [是因为她吗?]

  山上遥视线下移,对上了自己撞到的人。

  那是一个黑色柔顺长头发,穿着公主裙,长得极为乖巧的女孩子。她的手肘经过刚刚一摔,多了些淡红色的擦伤,或许连撑着地面的手掌上也有,但山上遥没办法看见。

  “没事吧......”

  山上遥记得,这个时候应该这么问的,至于接下来要干什么,在她匮乏的记忆里,并没有这种内容。

  摔倒的女孩,是天内理子。

  至于她慌慌张张的原因,是因为她正处于逃跑过程中。

  这是天内理子施行的第不知道多少次逃跑,目前看来结果还是失败。

  作为被检测出来的星浆体,她已经被接到盘星教居住,在大部分时间内,她都无法接触除了监视者们以外的人。

  很害怕啊。

  明明在之前连“死”的概念都不怎么明白,现在却拼命地被人灌输着“与天元大人同化是拯救世界”的概念。

  拯救世界是天大的好事。

  但是,为什么,一定要是她呢?

  世界上的人很多很多,想拯救世界的、想死的也不在少数,明明她只想和之前一样过着开开心心、什么都不知道的生活,现在却被关在这里,被那么多奇怪的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

  “呜......”

  在撞上山上遥后,天内理子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认为命运都在跟她作对,偏偏在她快跑出来的时候,让人正好拦在她面前。

  “我跑不出去了......”

  天内理子哭得稀里哗啦,一边吸鼻子一边骂骂咧咧地说着抱怨的话语,连从地上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山上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从没见过这样一碰就哭的女孩子,也不怎么会安慰人,只好木木地站在一边,等着对方自己结束哭泣。

  “呜哇————”

  天内理子哭得更大声了。

  绝望、恐惧、委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已经在此刻占据了她的内心,唯一的发泄途径居然只能是这样胡搅蛮缠。

  正当山上遥不知所措时,一个穿得一身黑的人不知从哪里走出来了———这正是天内理子惧怕的看守者。

  他走近,皱眉看了眼天内理子的摔伤。

  对他们来说,献给天元大人的星浆体必须是完美无缺的,既不能反抗,也不能痴傻或损伤,这样才能保证天元大人在同化她时保持自身的纯净。

  他们为天内理子花费了很多心力,也选择了驯化她的方案。

  ———抓住一只娇贵的鸟雀,在她离天空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用绳索套住脚,让她苦苦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最终让她连抬头看的勇气也不再拥有,即使笼子打开了也不敢飞出去。

  毕竟是珍贵的星浆体啊。

  不能使用酷刑,就只能这样子挫败她的心灵。

  “天内小姐,该回去了。”

  监视者微微躬身,像前伸出左手,却仍以俯视的视角看着地上的天内理子,隐隐带来一股沉重的威慑。

  天内理子手缩了缩,自己摇摇晃晃地撑着地面站起来。

  “......”

  她像个囚犯一样被带回去,安静到连刚刚的哭泣,都像是山上遥的错觉。

  山上遥停着,看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下一个拐角处后,摩擦了下手指。

  “看不到......”

  这样说女孩,会有未来吗?

  即使[预言]了,也之后看见她痛苦到崩溃的面孔吧。

  “山上小姐,请来这边。”

  不过她很快就无暇细想这些了,先前领路的人折了回来,带她去往一个更为广阔的会客厅。

  “刚刚的人是?”

  在路上,山上遥状似无意地询问。

  神明大人交代她自由发挥就好,但她害怕自己会让对方失望,于是在捕捉到天内理子受到的特殊待遇后,她想打探一下与这个女孩有关的情况。

  “那位小姐只是一个普通的信徒。”

  才怪。

  见对方不欲多言,还投来警告的眼神,山上遥识趣地闭上嘴巴,盯着光滑到可以反射出自己脸的路面,沉默着面对了接下来的所有打量。

  结果喜人,她获得了暂居在这里的权利,但会有名为“保镖”的人待在她四周,与她一起行动。

  也算是取得了较好的进展。

  她来到了自己被安排好的宿舍,摸索到极为干净的卫生间,将浴缸里的水拧开往下流,自己坐在一边,手指勾起发丝,按住耳朵里的小东西。

  “神明大人?”

  山上遥眨眨眼睛。

  “做得不错。”

  夸赞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山上遥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嘴角,混合着模糊的水声,轻轻向费奥多尔总结今天看见的东西———盘星教、密不透风的守卫,还有天内理子。

  被交代了一个任务。

  “去接近那个孩子吧。”

  费奥多尔的声音隔着微型通讯器,像大提琴的乐声一样流淌出,让她镇静不少。

  “好的。”

  天内理子吗?

  能得到神明大人的注意,到底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山上遥想不明白,就干脆不想了。她听见外面的敲门声,开门,走出去,正看见那位带她来到这里的人。

  因为她的[预知],和一眼就能看到头的过往人生,不少人开始向她不着痕迹地示好,试图把她拉到自己的阵营。

  虽然是信奉天元的盘星教,但这只对底下被那些故事骗进来的信徒有用。真正掌握盘星教盈利的那些大人们,早早就学会了捞来油水。

  山上遥也变成了“油水”之一。

  当然,她很习惯。

  在过去的小村庄中,想让她预言的人不知凡几。这些大人物们还维持着一些体面,哪怕非常眼馋,也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做些私底下的小手段。

  相比之下,她在盘星教的日子居然挺清净的。

  ............

  挂了通讯,费奥多尔靠在椅子上。

  他不知道天内理子的身份。

  但从盘星教的态度看,想来也是个重要的人物,而这样轻蔑又尊敬的矛盾态度,则说明他们对天内理子只有利用而无培养的心态———那么她的重要性,应该源于她无法掌握的东西。

  可能是她的亲缘关系,也有可能是......体质。

  [呵。]

  真是令人生厌的态度。

  至于山上遥......

  自己可是在尽“神明大人”的职责,引导一个迷途的少女走向目标,又带着她找到同龄的适合玩伴呢。

  费奥多尔浅浅笑了一声。

  也许,在这个闲暇的时候可以去看看咒术高专的学生们。听说最近他们已经用上了彭格列研发出的新武器,或许能带来一些有趣的事情。

  站起来时,他似乎听见了自己骨节“噼里啪啦”响起来的声音,不禁反思了一下自己十几天都没出去一次的宅居行为。

  但要是有下一次,估计还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