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两人舒展了筋骨也就回家去。

  转头便按照记忆走,没看见路牌,于是自己凭借记忆捉准了方向。

  这么点点路也没什么,他们看看路边暖黄色的路灯,看看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看看播放着不同视频的巨大屏幕。

  同样的路倒回去走时,又有所不同。

  直到走到了家门口,他们才恍惚地发现这么一天的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

  明明好像才刚刚看见白天亮堂堂的打开的这扇门,现在面对的就是紧闭昏暗的大门。

  “嘎吱———”

  “回来了啊。”

  打开门的是卡维。明亮的光线从他身后射出,模模糊糊地有些看不清晰。

  “嗯,回来了。”

  或许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因为现在的他们,也已经有了可以依靠的人,还有一个可以生活的家。

  晶子不自觉笑了起来,她意识到即使再多的忧虑,在他们面前也可以先放在一边。

  她要长大,又不用那么快长大。

  [还会有多久呢?]

  晶子在门口脱鞋,换上毛绒绒的兔子———每个人都有一双毛茸茸的拖鞋,说是要所有动物都来一遍。

  身后的织田作之助连蹦带跳,急急忙忙打了个招呼,就跑回书房,看得其他人一连迷惑。

  “他有灵感了。”

  晶子慢悠悠地跟在织田作之助身后走进客厅,开口帮人解释。

  果然还是小孩子、零食、玩具扎堆,又乱又有序。她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消下来过,任谁看了都知道她现在开心。

  “灵感?”

  五条悟和津岛修治被晶子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不约而同地松开正在争夺的零食。

  连正在写作业的中原中也也不自觉抬起了头,好奇地盯着晶子。

  “一个关于门怪兽的故事吧。”

  晶子歪着脑袋想了想,满足了三人的好奇心。

  织田作之助战胜了自己的“门”,所以他能绽放出这个故事的灵感。

  晶子也战胜了自己的“门”,于是她有了努力的目标,又意识到互相努力的家人。

  [我也要努力啊。]

  努力让自己不那么幼稚,努力能战胜内心的恐惧,努力让自己在卡维和艾尔海森走后还能保护住这个家。

  她已经意识到他们会走了,在卡维偶尔看着他们忧虑不舍得眼神里,在艾尔海森慢慢为他们铺设的有关未来的准备中。

  晶子看着眼前小小一团的三人,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一种名为“保护”的职责落在她肩上。

  [这种东西,就不要说出来了。]

  晶子走到地毯旁边,一屁股坐下去,打算和其他人好好讲讲今天与织田作之助的“冒险”。

  她也有独属于自己的特殊感知,只是平时过于内敛,反而无人察觉。

  “今天心情好,就勉为其难地跟你们分享一下吧。”

  晶子拍拍地面,示意其他几个小家伙赶紧围过来,她要开始讲故事了。

  ............

  织田作之助激动地冲进书房时,脑子里还什么都有。

  等到他提起笔时,脑子里灵感的弦又像突然崩断了,让他感觉怎么写都不合适。

  这种奇妙的落差感,让他进退两难。

  “......”

  不管了,先写吧。

  织田作之助会记住很多东西,包括其他人的建议。于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就成了他现在的目标。

  他开始回忆自己看见夕阳时纯粹的激动,听着同伴分享内心时的共情,还有想到故事情节时想要写下来的迫不及待。

  很多很多。

  想说的东西太多,想表达的东西太多。最后在他脑袋里堆成杂乱的垃圾,堵塞住灵感的宣泄,死死将他的手按停在半空中。

  织田作之助被绑住了。

  但他偏偏就想挣脱出来,把那些无形的阻力驱散。

  首先是一个字落在了纸上,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字就跟在它身后。

  一点点空格,一个个符号,一整个段落,最后就成了一整篇文章。

  织田作之助有点手酸地收起笔,为这种新奇的感受又在脑内留了一个储物格,毕竟就算以前握着武器跟人比斗,也没有这种满足的感觉。

  大概因为现在辛苦是为了兴趣,以前辛苦是为了生存吧。

  当他抬起头恍然看见时钟时,才发现时间早已过了凌晨———这已经很晚了,至少他之前最晚也不会超过21点不睡觉。

  好像卡维和艾尔海森都没有过来提醒,也可能是提醒了,但他太入神没有听见。

  他拿起稿纸,轻轻打开房门。一盏暖光色的小灯还开在那里,照亮着过道,应该是为他留着的。

  他又走,路过卡维半开的房间。

  “写好了吗?”

  卡维听见声响,打了个哈欠走出来,正看见织田作之助踌躇地站在那里。

  他打开书房看过一次,看见织田作之助专注地下笔时又悄悄关上了房门。

  灵感是最重要的东西,无论是对于设计师还是作家来说。所以卡维不愿意打扰他,自行安静地离开了。

  “嗯,好了。”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和卡维一样用小小声的气音回复———其他人都被赶回房间睡觉了,按照生物钟来说,他们现在应该都闭上了眼睛。

  他没想打扰他们。

  “晚安,早点睡吧。”

  卡维点点头,目送着织田作之助路过他后又跑到艾尔海森门前站着。

  某人的门也没关,轻轻一碰就能开了。织田作之助明知这是给留门了,却还是有点胆怯地站在门口。

  “进来。”

  等到艾尔海森直接叫他时,他才开了门又走进去。

  “艾尔海森先生,能帮我看看吗?我觉得还有些不足,但不知道怎么修改。”

  他诚恳地看着这位明明作息时间正常,却现在还等着他的老师,将自己手中的稿子递了过去。

  手上骤然没了稿子,他才感觉有点黏糊糊的,原来是他紧张到出了点手汗。

  织田作之助最初也很难想象,看起来更像艺术家的卡维其实学了那么多关于理科专业的知识,看起来更像科学家的艾尔海森实际上是文字方面的研究者。

  等他被艾尔海森手把手教会文字、语法、其他地方的语言时,就没精力想那么多了。

  细细想来,艾尔海森其实是他写作时的启蒙老师,又兼任了现在的文学老师。

  所以织田作之助写完时第一时间就想让自己的老师来帮忙看看,也算得上冲动。

  “不是说第一次给晶子看吗?”

  艾尔海森挑眉,接过织田作之助手里的稿子,借着刚刚跟着他们行走时听见的话调侃了一番。

  “修改好的第一次给晶子看。”

  织田作之助还是平常那副样子,说出来的话却有点狡猾,也不知道是和家里的哪几个人学的。

  或许是看多了角色的分分合合、尔虞我诈,他现在对其他人话语里的情感更加敏锐了,自然也发现了艾尔海森称得上是轻松的表现。

  织田作之助悄悄松了口气。

  “明天早上九点。”

  “好。”

  门刚开,又闭上了。

  艾尔海森饶有兴致地翻阅着织田作之助的大作。这还称得上是稚嫩,却又带着一点点新生儿一样向前冲刺的勇气。

  一字一句,写着织田作之助对世界的懵懂、向往、赞叹。这是一个人最冲动也最欣喜时才能写出来的东西———大约能用灵气来形容吧。

  “学了那么久,语法还是错那么多。”

  虽然艾尔海森嘴上多了那么多责怪,但实际上却毫无愠色。

  他大约是喜欢这种足够努力也有一定天赋的学生的。

  靠着点悬挂在前面的名为理想的胡萝卜,就能让人像头倔驴一样永不回头地向前赶路。

  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哪来那么多动力,连饿死在路上也根本不怕。

  但他们不放弃的精神也足以让人赞叹。

  艾尔海森握着笔“沙沙”地在纸边上的空白处书写,留下一串串简洁又锋利的修改意见。

  他恍然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批改着学生试卷的老师,细心到恨不得把知识点塞学生嘴巴里。

  什么时候变成这种样子了?

  “真是......”

  他那点未尽的话语消散在空气里,独留一点点叹息。

  艾尔海森变得更加“心软”了,他明明知道,却也无法阻止这项进程。

  因为他见证了苦难之中挣扎出的孩子,所以便对他们现在破茧成蝶的努力无比欣赏,愿意付出自己的心思来教导他们。

  而教导之时付出更多心力,见证他们更多的优点与脆弱仿徨,便不知不觉放松了自己的打分标准。

  “狡猾”的孩子们,“狡猾”的系统,还有“狡猾”的卡维。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纵容他们,一次次打破了自己定下的限制。

  “算了,该睡觉了。”

  空白处已经被填满了。

  艾尔海森眨了眨有些酸痛的眼睛,平稳地躺在床上,又将被子拉上,按上床边的按钮。

  当这间房间漏出来的灯光消失时,卡维和织田作之助房间的灯也关了。

  今天,明天,后天。

  什么时候,织田作之助才能修改好自己的大作呢?

  那就得看他自己对这个故事是否满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