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另一边。

  雨城杏子抱着一个昏睡的小男孩,单手掐着他的脖子,不屑地看向面前掏枪指着她的男人。

  “放开那个孩子!否则我就要开枪了!”

  那个男人正是降谷零,枪口对准的地方是她的鼻梁,也就是脑干的位置,被打中会立即毙命,丝毫没有反抗的机会。

  是的,杏子连武器都没有,以他的枪法,只要开枪必定可以成功解救人质。

  可他握枪的手却不停地发颤。

  “别吓唬人了,你根本就不敢。”杏子笑道,“听说降谷警视这两年里,哪怕是再穷凶极恶的罪犯,你都没有对他们开枪,这是为什么呢?”

  降谷零的瞳孔突然猛烈收缩,他握枪的手颤得更加厉害了。

  杏子笑了笑,“怎么了降谷警视?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两年前。

  那天是组织土崩瓦解的日子,亦是一切终结的日子,对于降谷零来说。

  那是一个快要坍塌的屋子,弥漫着浓烈的腥臭味。墙壁上到处是飞溅的血迹和弹孔,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散落着断肢残臂。

  他打开柜子,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蜷缩在里面,瑟瑟发抖。

  “哥哥……救我……”小女孩抬头望向他,眼中充满了恐惧,泪光在颤动。

  他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温柔地笑着,“别怕,我会带你出去的。”

  就在他将女孩抱出来的那一刻,一股浓烈的化学药剂气味扑面而来,他迅速捂住了鼻子,眉头微蹙。

  “哈哈哈……哈哈哈哈!!”背后突然传出一个阴森的笑声。

  那个穿着白大掛趴在地面上的人狂笑道:“波本,你不知道吧?这孩子刚刚被注射了病毒,半个小时后她就会成为传染源,到时候这片区域都会被感染,Boss早就预料到会有鱼死网破的一天了,你们也要陪着组织一起灭亡!哈哈哈!!”

  他一枪抵在那个人的太阳穴上,“解决方法呢?快说!”

  “很简单啊,咳咳咳……”那人咳出了一滩鲜血,脸上还是那个不羁的笑,“……这种病毒需要宿主,只要宿主的死亡,它就活不到三分钟。也就是说,只要杀了她,许多人就都能得救了。”

  “一个人和一群人的生命,你会怎么选择呢?我会在地狱等着你的,波本。”

  那个人说完就吐血身亡了。

  降谷零的双手握成了拳头,他惊讶地盯着面前的尸体,大脑一片空白,眼眶却红了起来。他也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只是……不管怎么选,都是错的啊……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难道为了大多数人的生命就可以选择牺牲掉少数人吗?

  生命的价值本就不可以被衡量,更何况还是用数量。

  可是从理性的角度,他又十分清楚该怎么做。

  “哥、哥哥……”小女孩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小妹妹,”降谷零将喉咙里的那股不适咽了下去,转头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满……我叫鹤田满。”小女孩怯生生地回答道。

  “小满啊,很好听的名字呢。”他上前轻轻把她抱在怀里,“小满,你害怕吗?”

  “嗯……”小满紧紧抓着他的衣服,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没事的,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一直。”他掏出了一颗安眠药,喂她吃了下去。

  小女孩渐渐进入了梦乡。

  他将枪口对准了她的心脏,一滴眼泪搭在了小女孩的脸上,滑落。

  “对不起……”

  ——

  “怎么样?想起来了吗?”雨城杏子不屑地笑着,“选择牺牲一个无辜小女孩的生命,这就是你们所坚持的正义吗?把生命放在天平上,这就是你们所坚持的公平吗?”

  “喂,我说,你现在怎么还活着啊?不应该陪她一起去死的吗?怎么……呵,怕了啊?杀了无辜的小满后又怕死了啊?”杏子笑着,眼中带着泪。

  “我讨厌你们的虚伪,讨厌你们口中的公平正义,根本就不存在!”

  “为什么你现在没有办法开枪?因为你也不明白了,自己到底在守护着什么、追求着什么……对吧?”

  降谷零听着她的话,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依旧握着枪,却迟迟无法扣动扳机。

  他心中的那柄枪,早就在小满死的那一刻,毁灭了。

  “行了,不陪你玩了,我走了,拜拜。”杏子朝他招了招手,挟着小男孩就准备走。

  “等等……”

  一个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杏子转头一看,是七槻。

  降谷零转头看着她,只见她握住了自己持枪却在颤抖的手,带着自己扣动了扳机,

  “杏子,你错了,的确,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和正义,但公平正义却是绝对存在的。所以……我们才会一直不懈地去追求啊……小满的死的确很令人叹息,但我并不觉得降谷警视的做法有问题。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也一定是努力追求着最大限度的公平和正义……”

  “而且,现在的这一枪也是……”

  子弹随着她的话冲出枪膛,飞进了杏子的肩膀,鲜血喷溅的同时,小男孩也从她手上掉了下来。

  降谷零看着她的眼睛,闪烁着坚定的光。在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信仰。

  或许那不是他所坚持的公平正义,但是,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在朝着那个方向努力。

  七槻迅速上前将小男孩抱走,用之前降谷零给她的手铐铐住了雨城杏子。

  杏子没有反抗,“七槻姐,我还可以再叫你姐姐吗。你说,我们为什么要赎罪呢?逝去的人不会回来,又在向谁赎罪呢?

  七槻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绑着了杏子受伤的肩膀上,“法律从来不是为了让谁赎罪而存在的,批判着不公和邪恶,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公平和正义。”杏子自嘲般地笑道。

  一些刑警赶到,带走了杏子。

  ——

  两人坐在树荫的台阶上,微风吹过,夹杂着一丝暑热。

  降谷零看着眼前喧闹的街市,眼中掺杂着万般思绪。

  “这些,都是你所守护下来的哦。”七槻指着面前的一片繁华,转头笑着对身旁的人说道。

  降谷零笑了笑,“不是我。”

  “嗯。”七槻微微垂眸,“其实,小满不是你杀的,对吧?”

  降谷零微微吃惊地看向她,“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我觉得你有不惜生命也要去守护的东西,但是……”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微风吹起她的发梢,“仅限于自己的生命。”

  “如果真的杀了小满,相信你也不会独活于世。”

  降谷零先是有些震惊,随后便是会心一笑,“其实……那天……”

  他的枪口抵在小女孩的心脏处,颤抖着手,迟迟无法下手。

  “哥哥……”小满醒了过来,似乎刚刚没有睡着,“老师教过我们,生似鹏起,终如鲸落。牺牲是一件光荣的事情,所以我很高兴。”

  小女孩握着他的手,笑着扣动了扳机。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女孩的手无力地垂落,胸口开出了一朵彼岸花。

  “牺牲这个词,不该从一个孩子的嘴里说出来。也许她都不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啊……”降谷零微微闭眼,呼出的气带着颤音。

  七槻拍了拍他的肩膀,“她是一个好孩子。”

  降谷零深吸了几口气,也平复了心情。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小满的事的?”他问道。

  “啊,这个啊,是……”

  “是我告诉她的啊。”

  七槻正准备说,就有一个声音从背后抢答了。

  两人回头一看,那人摘下了墨镜,阳光瞬间变得刺眼,“你们俩搁这晒腊肉呢,不热吗?”

  “松田?”降谷零一脸地铁老爷爷的表情,“你怎么在这?”

  “走路戴墨镜,摔不死你啊。”旁边的七槻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抱胸吐槽道。

  “你们俩认识啊。”降谷零略感惊讶,不过仔细一想,上次七槻协助警方办案的时候,负责的警察就是松田啊。虽然……她好像过说他滥用职权。

  “哎?我没跟你说过吗?”松田阵平上前一把勾住了七槻的肩膀,“这是我家的小笨蛋啊。”

  七槻翻了个白眼,嫌弃地甩开了他的手臂。

  “呃……哦。”降谷零微微晃神,点了下头。

  女朋友?

  “七槻,给你介绍一下。”松田拍了拍降谷的肩膀,“这是我的损友之一,降谷零。”

  “你损友可真多。”七槻无力吐槽。

  不过这人本来就挺损的。

  “对。喏,那也有一个呢。”松田朝马路对面正在执行任务的伊达航招了个手。

  “那你们聊吧,我回警视厅还有事,先走了。”降谷零感觉气氛有点尴尬,找了个借口想离开。

  “等等,降谷警视,刚刚那边通知我去做笔录。我们一起吧。”七槻跟上了他的步子。

  “嗯。好。”降谷零点了点头,似乎刻意在和她保持着距离。

  松田阵平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笑了笑。

  看来两个人都没事了呢。

  他拿出手机飞快地发了一条邮件。

  [计划通。]

  收到邮件的萩原研二舒心一笑:“也不枉我把这件案子交给你啊,zero。”

  翘班甩锅的就是他。

  ——

  两天后,经过一系列的手续,越水七槻也终于刑满释放。告别了一直以来对她照顾有加的田中警官和警员们,她提着行李踏出了监狱大门。

  明明见过那么多次外面的风景,可这一次,又好像完全不一样。

  干净的雨水汇集在一起,下水道里响彻着哗哗的流水声。垃圾桶里躲雨的小猫探出头来,抖掉了身上的雨水。雨后的绣球花仍旧高傲地抬着头,蓄积的雨水从它的花蕊中流了出来。草叶上挂着晶莹的雨珠,倒映着一片蓝天白云。

  雨后清晨的阳光透过门前的樟树照在她的脸上,柔软而细碎。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发什么呆呢,赶紧走吧。”一个高大的身影上前拉过了她的行李。

  是松田阵平。

  当然,还有晚来一步选择了待在围墙外的降谷零。

  “嗯,走吧。”她迈出了脚步,“对了,研二哥呢?不是说要一起过来的吗?”

  “香奈生了,他在医院陪着她呢。”松田回答道。

  “哎??真的吗?太好了!我们去医院看他们吧!”七槻一瞬间激动地快要哭出来,这俩人磨磨蹭蹭了那么多年,现在也终于修成正果了呢。

  “对了,还是先去买点慰问品吧。买什么花好呢……”

  “当然是薰衣草了啊小笨蛋!”松田阵平重重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墙外降谷零看到此番场景,淡淡地笑了笑,默默离开了。

  “嗯,现在也正是薰衣草盛开的季节。”七槻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秒变半月眼,“我说阵平哥,你能不能好好改改喊我小笨蛋的习惯?你这喊得是顺口了,嫂子听到了要是误会了该怎么办?”

  “哎……你怎么知道你有嫂子了?”松田阵平捂嘴微微脸红。

  他可是谁都没说啊。

  “废话,我们都认识快二十年了好吗?”七槻白了他一眼,吐槽道,“这些年你给哪家姑娘送过花,被哪个教官追着打,有什么事能瞒过我?”

  松田阵平不禁笑了出来,“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我……”越水七槻抬头看着天空,“我想出国。开阔眼界,学一些新的知识吧。”

  “出国啊……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松田阵平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什么时候走呢?”

  “明天。”

  降谷零的手机接到了某人的来电。

  “不回警备企划课吗,zero?”

  是景光。

  他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正打算回去呢。”

  诸伏景光略感惊讶,愣了几秒后冁然而笑,“看来你没事了呢。”

  “嗯。”

  他转身看了看她所在的方向,淡然一笑,又继续向前走。

  ——

  第二天,东京羽田机场。

  越水七槻坐在飞机上,翻包找着晕机药,准备在起飞前吃下。

  忽然,指间传来一种软绵绵的触感。

  她身子一僵,慢慢将那个东西拿出。

  是一包手工棉花糖。

  “想吃?”

  “才,才没有!那种小孩子爱吃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喜欢!我,我只是在想卖棉花糖的阿姨有没有看到那天的诱拐而已!”

  “哦,这样子啊。问过了,没看到,走吧。”

  那天的场景浮现在眼前,恍如昨日。

  “噗!搞什么啊,那个人……”

  她笑着撕开了袋子,甜甜的奶香味在口中慢慢散开,绵软细润、融化。

  飞机渐渐远离了地面,在蓝天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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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其实是我一个长篇的if线,所以稍微解释一下哈:七槻自杀的那位朋友,在这篇里不是水口香奈,另有其人啦。

  Tips:看好看的小说,就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