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灏瑞冲了碗琥珀色的梨膏水，递给他，随口问：“洛兄嗓子怎么？”
洛明轩接过碗，咕噜猛灌，缓解了些许喉咙的不舒适，依旧是费劲的沙哑气声，他取出一卷文书，“上火了，贤弟，此是县令大人下达的文书，你可要读？”
许灏瑞点头，打开大概浏览一遍，算是比较人性化，上面大概讲将衙门现有的土豆和红薯分发给愿意耕种的农户，具体按照实际田地分发，同样分发的种子在收获后需按分发的量返还......以及衙门需要征购最低百分之五十缴粮税后的产量，征购价钱不低于稻谷价钱，未经允许，不能私下售卖红薯给他人种植等等。
看完，许灏瑞把文书还回给他。
洛明轩用沙哑的声音，继续道：“有劳贤弟与我一同去见村长吧。”
想起他敲门的场景，若是别人听不到他的声音，估计洛明轩会直接被人拒之门外，许灏瑞道：“好。”
*
何村长诧异，“灏瑞，有何事？”难不成改变主意了？
许灏瑞微微摇头，“不是我找您，我是陪同洛兄过来的，叔，进去谈吧。”
“欸，来，先进来。”
何村长奇怪地打量了洛明轩一番，该书生郎他在许灏瑞家见过一面，只是不曾有过接触，不知道找他有何事？
村长让儿媳端了茶上来。
洛明轩从袖袋里取出文书，递给何村长，眼神示意许灏瑞替他开口，“村长，他是咱们镇上衙门的记事大人洛明轩，手中这份，是县令大人亲自下达的文书，讲的是，土豆和红薯先在咱们村里推行耕种并征购的事。”
何村长急忙给洛明轩行礼，随后赶忙接过文书，一打开，先看县令印章，再仔细浏览了文书内容，面色大喜，“洛，洛大人，这可是真的？”
洛明轩喝了口茶润过嗓子后，开口：“千真万确，此事先从贵村开始实行，等种薯足够后，再向其他村子推行，村长可要按照文书上的约定，严格约束村里乡亲，切不可扰乱县令大人的计划。”
何村长愣住，大人的声音......他谨慎道：“那是，那是，我会仔细叮嘱村民们注意。”
许灏瑞给村长解释了一下，“洛大人近日上火，嗓子才会这样。”
何村长恍然。
洛明轩连忙又喝一口茶，“咳，还要麻烦村长帮我租一处可住人的闲置院子，种植之事，我需要亲自监督。”他从袖子里取了一块银子出来递给村长。
何村长看向许灏瑞，后者摇头表示这事他不清楚。
村长问：“只是洛大人何时需要？”
洛明轩思索片刻，“您先帮我找着吧，能住的就行，我来落住的时候会先来找您。”
何村长脑中思量了村中那几处空院子，觉得事情可以办成，这才接过他的手中的银子，“好的，大人。”
洛明轩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村长不用如此客气，叫我明轩即可，那先告辞了，村长找个时间，通知村民们一声，后期有什么事与我说就好。”
“欸，好。”何村长满脸喜意。
许灏瑞这时开口道，“何叔，我还要麻烦您帮忙，借给乡亲们的土豆......”
洛明轩见他们有事要说，又端起茶盏喝起粗茶来。
何村长笑道：“你放心，这是叔该做的，叔定会一斤不少给你收回来。”
“多谢何叔，主要是我祖母那边。”许灏瑞提示道。
何村长给他保证道：“你放心好了，我去向她要，不用你出面。”这事不比断亲好办多了，小事一桩。
他揣着双手乐呵呵地把人送去院子。
出了村长家，许灏瑞瞥了眼一旁的洛明轩，“洛兄，你在村里住下，衙门的事务如何处理？”
洛明轩悠哉地揣着手，“不需要我处理了，已经有了新的记事顶替我位置，我目前要事，就是办好种植这件事，这县令大人交给我的任务。”
许灏瑞了然，不禁问：“那你给县令大人办事，他可会发你饷银？”
洛明轩双眸微瞪，“你可能不知道，让温大人给看文章可比饷银重要多了。”
许灏瑞笑了笑，“洛兄还尚在准备考科举？”
“嗯，鄙人不才，才是个小小的举人。”洛明轩隐隐有些自豪。
许灏瑞上道地夸他，“洛兄厉害，那温大人是几甲进士？”
洛明轩竖起一根手指，“一甲榜眼。”
全国排名第二的大佬啊，许灏瑞由衷佩服：“温大人非常厉害，可是为何会被外派到这个小地方当差？我听说一般一甲都是留在京城当差。”
洛明轩斜看他一眼：“你听谁说的？虽说大多数都会进翰林院做个从六品或是正七品的官儿，但被外派到也不少，这些都是有才华又有潜力的人，完后回京，那是平步青云。不过吧，古往今来状元郎和探花通常被留在京中的。”
许灏瑞点头。
“你不猜猜为何？”洛明轩疑惑地看向他。
“榜下捉婿？”
洛明轩凑近和他八卦道：“你也有耳闻啊，你知道吧，温兄那一届的探花便被一皇家哥儿看上了，当了驸马。”
许灏瑞心想，你嗓音已经很小了，不必靠这么近，我不知道此事，但是我看过的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面上说，“听说书的说的，那状元郎呢？”
洛明轩思索片刻，“也差不多吧，只是不是当驸马，温兄算是走运的，一篇策文，让圣上刮目相看，直接当堂给他下旨定了官职，虽然离了京，但私下也少不了官场上的明争暗斗，所以温大人一直战战兢兢，勤勤恳恳。”
许灏瑞暗忖，果然还是种田好，人际关系简单，过得多自然。
两人不知不觉到村尾，远远地看到自家院子门敞开着，许灏瑞不禁加快了步伐。
张大壮右手托着孩子屁股，左手小臂贴着孩子的腰背，掌心托着小脑袋，把小胖娃竖抱在怀中，双目紧盯着站在院子里的人。
林清玖听到敲门声，以为是许灏瑞他俩回来了，便出去开门，哪曾想门闩一抽，外头的人立马用蛮力推开门，直把林清玖撞得往后踉跄地后退几步。
许唐氏浑浊的双眼，见开门的不是许灏瑞，也不多看林清玖一眼，气势汹汹地迈着小步往里走，开口叫道：“许灏瑞小崽子，你出来。”
林清玖回了神，抱着被他用来挡门被撞麻的手臂，边揉边快步上前，“祖母，阿瑞出去了还没回来，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他快步拦在许唐氏身前，“要不您先和我说，等阿瑞回来我再转告他。”
她喊了这么大声，许灏瑞都没出，许唐氏估摸着人确实如林清玖说的那般外出了，她斜着眼打量着林清玖，问：“你家还有多少红薯？是不是只要老婆子我不知晓，你俩就藏着掖着，不让我这老婆子知道？”
林清玖缓声说：“没有了，都卖了补贴家用，祖母若是想吃，可以等......”
许唐氏皱巴巴的手一把推开他，往屋里闯，“我不信你的话，我要自己找找，”
张大壮抱着孩子没法伸手拦她，想大喝一声，又怕吓到怀里的宝宝，只好沉声道：“许嫂子，你可别乱来，这可不是你家。”
许唐氏掐腰尖锐恶毒地骂道：“怎么的，这还是你家了？你个老绝户真当自个收了个徒弟就有了人给自个摔盆了，巴着上赶着给人看门是吧，让开！”
张大壮脸气得铁青，怀里的栗崽被尖锐刺耳的声音吓到，小身子颤了一下，哇哇大哭起来。
张大壮也顾不上她，抱着孩子到一旁哄起来。
堂屋里成列的物品一眼就能看尽，许唐氏将两边的卧房门都推开，站在门口扫了一眼，跨出堂屋，往储物房去。
许灏瑞不在，其他两人她都不放在眼里。
林清玖想跟上去，突然身后响起许灏瑞的声音，他声音不大但能听出人很生气，不像他往常温润的声音，“你想干什么！”
林清玖停下脚步，转头见他走过来。
许灏瑞离院子不远，就听到许唐氏那刻薄的骂声，现下又看到儿子被她吓哭，脸色黑沉得吓人。
许唐氏惊得回头，见他阔步跨进院子，气势收敛了许多，许灏瑞高大挺拔站在她面前像一座大山，很有压迫感，她心里有些胆怯，面上逞强，梗着脖子与许灏瑞对视，“怎么的，我是你祖母就不能向你要些红薯？人何时光媳妇与你半点关系都莫有，你都能给，凭什么我要就不给？”
许灏瑞不理会她，见到一旁的林清玖捂着右手小臂，细软的长指微微发抖，他上前想查看，指尖才轻轻触碰，就听到林清玖痛呼，“别碰。”
“怎么了？清哥儿放开手，给我看看。”他弯下腰慢慢撩起小夫郎的袖子往里看一眼，发现白嫩的手臂侧面一片青紫，还渗出血丝，脸色越发难看，“怎么回事？”
许唐氏怕林清玖赖她，抢先说：“他自己撞门上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