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宛推开房门,才与内里的人才打了个照面,扭头便走。
江雪澜脸上满是幸灾乐祸,毫不掩饰,不过他还是伸手拦住了陆宛,一手搭在他肩上,将他揽入怀中:“如月,好歹打个招呼再走。”
坐在床上那青年声音阴恻恻道:“江雪澜,你爪子不要了,往哪里放?”
陆宛回头与他再对视一眼,这次看得更仔细了些。床上青年身高近八尺,面容阴沉冷漠,裸着一边胳膊,赤裸的胳膊上打满绷带。
陆宛的目光在绷带上稍作停留,随后看向身后的江雪澜,“你们认识?”
同坐在床上一脸阴鸷,像是下一秒就要暴起杀人的青年比起来,江雪澜一身紫金袍服,金冠玉带,可谓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他低头望着陆宛,扯了扯嘴角:“不打不相识。”
“你干脆打死他算了。”
陆宛推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越过他要往门外走。
“如月,”床上的青年见他真的要走,连忙起身,声音中隐隐带着怒意:“见了师兄为何不打招呼。”
陆宛冷冷道:“阁下认错人了吧,我师兄可不认识什么魔教教主。”
此言一出,江雪澜和晏清河俱是一噎。
晏清河嘴快过脑,脱口而出:“为兄与他不熟!”
他身高腿长,大步追上陆宛,挡在他身前让他看自己胳膊上的伤:“如月,师兄嫉恶如仇,怎会与他认识?你看,这伤便是被他用剑刺伤……”
他胳膊上的绷带胡乱搭缠着,上面渗出的血迹早已经干结发黑,一看便知不是新伤,撒谎也不会撒。
陆宛心中暗叹,面上却绷着脸,伸手抓住晏清河的手腕,在渗血处的附近按了按。
晏清河神色未变,低头看着陆宛又小又白的脸,鸦羽般的睫毛,漠然的脸上露出些温情来,不过很快又被他掩饰起来。
陆宛替他解开胳膊上的绷带,他胳膊上的绷带不知多少日没有换过,拆解的时候被干涸的血液黏在伤口处,陆宛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替他揭开。
就算如此,绷带全部拆解下来时还是令伤口再次渗血。
脚下堆积着脏兮兮的绷带,陆宛蹲坐在床边,伸手摸上晏清河的胳膊。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晏清河胳膊上的伤口约莫两三寸长,被他用绷带紧紧缠着,既不通风也不透气,伤口边缘已经有些发黑化脓,隐隐有要腐烂的趋势。
床边有药箱,想必是江雪澜早早差人备下的。
陆宛用白布沾着烈酒,专心地清洗手下的伤口,晏清河坐在床边看着他,手臂一动不动,仿佛受伤的人不是他。
江雪澜怕打扰到陆宛,原本准备出去等,又看晏清河眼睛丝毫不肯错开地盯着陆宛看,脚步一转,返回桌前坐下。
“你自己来的?”陆宛丢掉手指沾满新血的白布,犹豫着要不要替他刮掉伤口附近的坏肉。
“嗯。”
晏清河自己也学医,自然知道陆宛在犹豫什么,他抬起完好的那只胳膊,伸手揉了揉陆宛的脑袋,“动手便是,为兄又不像你,摔一跤都要哭鼻子。”
“那是我小时候……”
陆宛不欲与他争辩,转头请江雪澜找把匕首来,用烈酒冲洗一下放在火中烧热。
江雪澜面无表情,从腰上拔出一把短剑,“这个可以吗?”
“江教主,”晏清河看着他,“只是处理伤口,不是要砍掉在下的胳膊。”
“来人!”江雪澜冲门外吩咐道:“去找匕首来。”
毕竟是血肉之躯,烧热的匕首触及到伤口的那一瞬间,晏清河白着脸闷哼一声。
陆宛抿着嘴唇,动作迅速地替他处理好伤口,从旁边拿起金疮药给他撒上。
撒药时他的手指有些发抖,药粉洋洋洒洒撒了晏清河一身。
“无事,”看陆宛满脸担忧之色,晏清河脸色苍白,用拇指抹了抹他的额头,喘息道:“师兄不疼。”
“晏兄,”晏清河要和江雪澜撇清关系,江雪澜故意叫得亲密,笑眯眯道:“痛便喊出来,江某又不会取笑你。”
晏清河:“……”
他抓起陆宛放在旁边的匕首朝江雪澜脸上掷去。
陆宛一声惊呼,转头便看到江雪澜抬手,堪堪握住刀刃,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在手背上蜿蜒而下。
晏清河:“!”
“师兄!”
陆宛果然对晏清河怒目而视。
“当啷——”
匕首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江雪澜垂下眼睛:“如月,不用管我,我不疼。”
“你们师兄弟见面一定要许多话要说,我自己随手包扎一下就好……”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能接住那把刀吗?
陆宛望了他一会儿,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有戳破他。
“过来,我替你上药。”
伤在手上,包扎就不必了,否则他行动也不方便。
似乎是没想到他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晏清河坐在床边冷眼相对。
江雪澜两腿分开,大马金刀在他旁边坐下,陆宛只好走到他两腿间,躬身给他上药。
虽然知道这人皮糙肉厚,这点小伤根本不放在眼里,陆宛还是叮嘱道:“你要小心,尽量不要沾到水。”
说罢陆宛推开他的手,“好了。”
江雪澜动了动手指,看着陆宛近在咫尺的脸:“不给我包扎么。”
陆宛原本的注意力都在他的手上,听到他说话便下意识朝他脸上望去。
两人距离极近,陆宛一抬眼便撞进他深邃漆黑的双目中,一时间有些愣神,连怎么回话都忘记了。
江雪澜有些意动,忍不住将脸贴得更近了些。
晏清河黑着脸,一手打翻了旁边的药箱。
稀里哗啦的动静惊醒了陆宛,陆宛猛然起身,收好药瓶,再也不看江雪澜,蹲到地上默不作声地收拾残局。
空气中残留着血腥味,与金疮药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陆宛将收拾好的药箱放在桌上,走到窗前打开窗子通风。
江雪澜嘴角一扬,意味不明地看了晏清河一眼。
晏清河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江雪澜:“……”
身后传来巨大的动静,陆宛愕然回头,发现这两人竟交起手来。
这两人武功都十分高强,江雪澜可能顾及晏清河手臂有伤,主动将一只手背到身后,两人在瞬息间过了数招。
这两个人陆宛一个都不想理,便转头看着窗外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方才他只顾着帮晏清河处理伤口,现在才得空考虑,晏清河与江雪澜明显是认识的。他来千机教势必是要接自己回去,那自己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了?
他独自思索着,附近的人听到动静都跑过来,凑到门外看热闹。
最后是江雪澜一脚踹到晏清河小腹上,将他踹得连连后退,险些跌在地上。
门外的看看热闹不嫌事大,通通为教主喝起彩来。
陆宛简直头疼。
他猜到肯定是晏清河先动手,走上前搀起晏清河,伸手拍打着他的衣服,“师兄……”
晏清河立刻来了精神:“如月,师兄没事。”
“不是,”陆宛沉默片刻,“我是说,你又打不过他,就不要逞强了,万一你被人打死,我如何回家。”
江雪澜慢慢踱步过来,看了他一眼。
晏清河泡在木桶中舒服地喟叹一声,朝陆宛勾手:“如月,过来替师兄擦背。”
陆宛拿过搭在一旁的白布,放在浴桶中浸湿了,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拨开他湿漉漉的头发,替他擦洗后背。
“我们什么时候走?”
晏清河受伤的那条手臂搭在桶外,没有立即回答,反而眉头紧锁,眯起眼睛沉思。
陆宛捞起他搭在外面的手臂,用湿布勉强替他擦了擦没有被绷带缠住的地方。
见他一直不回话,又将湿漉漉的白布绞成一条,勒到他脖子上。
晏清河单手将白布扯下来:“如月……别闹。”
陆宛说:“他很可怕,快带我回去,不然你迟早要替我收尸。”
“哗啦”一声,晏清河在浴桶里转了个身,伸手去捏陆宛的脸,“让你往外跑,以后还不听话吗。”
陆宛皱了皱眉,伸手拍开晏清河的手,质问他到底是不是来救自己的,还能不能带他走了。
“要是二哥在——”
陆宛拖着长音:“我早就可以走了。”
“少拿他跟我比,”晏清河冷哼一声:“他怕是连千机教的大门都进不来。”
“哦,师父知道你和千机教的教主是朋友吗?”
晏清河被他气笑了,他用力揉了揉陆宛的脑袋,将陆宛的头顶*得湿淋淋的,这才在浴桶中站起身,身上的肌肉匀称且结实,只是小腹处带着一块淤青。
陆宛瞧见了,忍不住笑起来。
晏清河从浴桶中跨出,陆宛拿了块干布盖到他身上,“大哥,当心着凉。”
晏清河斜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带他回去,所以才如此乖巧。
他也不拆穿陆宛,反而张开双臂,颔首朝陆宛示意。
陆宛动作一顿,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得乖乖为他擦身。
他一脸受欺负的委屈样,晏清河心中一软,接过他手中半干的布:“好了,这里用不到你了,回去休息吧。”
陆宛依依不舍地看着他。
晏清河叹了一口气:“大哥给你想办法,回去吧。”
陆宛得到保证,满意离去。
陆宛自己的房中点着灯,江雪澜坐在灯前,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桌前轻轻敲打。
“吱呀——”
他先前在想事情,推门声惊扰了他,他抬眼望向门口:“回来了。”
“唔。”陆宛扶着门,站在门后点点头,很想转身去找晏清河。
毕竟与面前这人比起来,晏清河都显得没那么讨人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