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古代言情>不相为谋【完结】>第30章 不告而别

  “砰!”

  盛满糖水的瓷碗砸到地上,冒着热气的糖水与四分五裂的白瓷炸裂一地。

  容貌娇美的侍女连忙后退两步,不顾满地的烫水与碎瓷跪倒在榻上人的脚下,颤声道:“长老息怒,长老息怒。”

  无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女,薛长老抚着胸口给自己顺了口气:“教主要回来,此话当真?”

  前来报信的人跪伏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恭敬道:“是,消息基本可以确定。属下见凫徯先送回了竹筒,随后闻人护法就被赵护法叫走了。”

  凫徯是赵午驯养的一只白头鹰,是只凶禽,性格凶猛好斗,教中甚至有人被它啄瞎过眼睛。

  那只凶禽只亲近江雪澜和赵午,也只听命于这两人。

  赵午一直在教中打理教务,倘若凫徯从外面带回消息,那边只能是江雪澜传回来的。

  可江雪澜明明被他的人引到灵鹤宗的护宗阵法中重伤……

  薛长老的右眼皮忽然跳起来。

  他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脸上的老褶似乎都随着说话的动作抖动:“不是说他死了吗?上次在灵鹤宗没能杀了他,等他回来,肯定要彻查当时之事——”

  他话语一顿,目光忽然落到跪在地上的侍女身上。

  侍女的膝盖已经被碎瓷刺伤,慢慢往外渗着血丝,正惨白着脸跪在地上摇摇欲倒。

  察觉到薛长老阴森可怖的目光,她猛然瞪大了眼睛,徒劳地摇着头,“奴婢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长老饶命,饶命啊!”

  薛长老没有说话,抬起枯瘦的手打了个手势。

  报信之人手起刀落,侍女惨烈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金陵城外百里处,一小队人马疾驰而来。

  为首的是个年轻俊朗,极有男子气概的汉子,一身黑色劲装,腰上配着一把由黑布包裹的短刀。

  左边第二是位着绯色短打的女子,容貌艳丽,策马的英姿不比身旁的男儿差。

  这几人都骑着矫健骏马,一路狂奔,眉眼间带着紧迫与隐隐的喜色,似乎要去接应什么人。

  不远处有一座驿站,速度比几人要快的凫徯早已到达此处,正在驿站上空盘旋不下,唳声长鸣。

  见凫徯如此,闻人语面露兴奋之色:“教主在前面?”

  赵午一改往日冷峻,点点头,“看凫徯的样子,八成是。”

  “喂,”闻人语扬起马鞭肆意一笑,“那我们就比一比谁见到教主。”

  她坐下的马嘶鸣一声,竟是超过了赵午的马,夹杂着劲风而去。

  “哼,这时候知道比了,平时干活的时候不见你这么积极。”赵午冷哼一声,夹紧马肚,一抽马鞭追了上去。

  “加快速度,去前面的驿站迎接教主。”

  声音自前方飘来,剩下的人整齐地应下,“是!”

  一路快马加鞭,几人终于奔至驿站前。

  闻人语还是慢了赵午几步,不过赵午勒马在驿站前等了她一会儿,胯下的马匹因为这一路的狂奔疲惫不堪,前蹄有些焦躁地刨着地面。

  马儿还未停稳,闻人语焦急地翻下马:“走。”

  她风风火火,未进门先闻其声,实在有些吵闹,引得在驿站中歇息的其他人十分不满。

  待她进门后,看清她娇艳的长相,众人便原谅她了,还有人对着她打了声呼哨。

  闻人语快速在周围扫视一圈,没见到自己要找的人,于是看向凫徯。

  凫徯停到屋檐上,歪头看了看她,并不理睬。

  直到赵午安顿好马匹进来,凫徯才俯冲着进了二楼一间半开着窗子的房间。

  闻人语气得跺脚:“这死鸟!老娘迟早要杀了它吃肉。”

  “以你的轻功,恐怕连凫徯的鸟毛都碰不到半根。”赵午带着人经过她身边,轻飘飘丢下这么一句。

  被这一人一鸟气得不行,闻人语怒气冲冲地上楼,在赵午身后止住了脚步。

  她好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没有乱闯教主的房间。

  在门外敲了敲门,赵午恭敬道:“属下赵午、闻人语求见。”

  门内传来低哑的声音:“进来吧。”

  日夜兼程,连着赶了几天的路,饶是内力再怎么深厚也有些吃不消。

  江雪澜脸色灰白,嘴唇毫无血色,单手撑着额头,状态不佳。

  闻人语刚进门便单膝跪倒在地,身后的属下从外面关好房门,随后守在外面放风。

  赵午膝行上前,用两手捧着一物恭敬地奉上:“教主,您的扳指。”

  江雪澜掀了掀眼皮,看了面前的桌子一眼。

  赵午小心地将扳指放到桌面上。

  “说说吧,”江雪澜一手支着头,另一只手在桌面上轻敲两下:“本座不在的时候,教中是如何乱了套。”

  开始了,要告状了!闻人语咧了咧嘴,心中莫名有些兴奋。

  赵午后退了两步,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声音低沉地开口:“回教主,您不在教中的这段时间里,薛长老派他的人接管了教内不少分坛。”

  他语气冷漠,将这段时间以来教内各个长老的所作所为娓娓道来。

  “还有齐长老,有薛长老做前例,他也做了不少小动作,不过没有薛长老那么张扬罢了。”

  “哦?”

  江雪澜挑了挑眉,“齐长老不是一直保持中立吗,怎么也不老实起来了。”

  闻人语嘴角一抽,忍不住道:“还不是赵午,故意让人放出假消息,到处说您死了。”

  不着痕迹地瞪了她一眼,赵午面色如常道:“回教主的话,属下只是想引蛇出洞。”

  “那你也不能说教主死了!教主一个大活人,成天被人死啊死啊的诅咒,保不齐哪天真的——”

  呛到一半,闻人语意识到这是当着教主本人的面呢,连忙把剩下的话刹住了。

  江雪澜并不与她计较,伸手把玩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他说:“你们两个先起来吧。”

  闻人语和赵午忙起身站好。

  “江离如何?”

  见赵午没有开口的意思,闻人语再三斟酌,小心道:“少主很好,只是经常嚷着要见您。”

  江雪澜皱起眉头,沉着脸:“你知道本座不是问这个。”

  既然如此,闻人语从善如流,语速飞快地改口:“回教主的话,自从见你一面回来后少主的脾气越来越大,也不肯好好练功,气走了好几位教书先生不说,还要拿剑砍死属下。”

  闻人语一口气把话说完,满脸紧张地瞥了身旁的赵午一眼。

  “……”

  赵午眼观鼻鼻观心,打死不说半句话。

  好你个乌龟王八蛋!邀功的话都被你说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就让我来!

  闻人语美目喷火,几乎要在赵午脸上烧出个洞来。

  她生气,江雪澜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斥道:“这么多人,连个孩子都管教不好!”

  江雪澜虽然对江离不像寻常父子那样亲热,但在对他的教养上也颇为严格。

  他不过离开多久,江离居然反了天了。

  闻人语闭紧嘴巴不敢出声,突然觉得方才赵午一言不发是正确的选择。

  因为管教不好少主一事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虽然难堪,不过房中气氛倒是稍微活跃了些。

  闻人语性格本来就泼辣直爽,挨完骂以后没了之前那么拘谨,还壮着胆子问了句:“教主,你怎么自己回来了,那位陆公子呢?”

  哪位陆公子?

  赵午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讯息,不过他依旧垂首而立,没有表现出任何好奇。

  这位陆公子一问出来,不知道是不是闻人语的错觉,她感觉教主脸上的神色似乎柔和了一些。

  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江雪澜轻笑一声:“等本座回教整顿完毕,便将他接过来好生招待。”

  不得了。

  闻人语与赵午对视一眼。

  江雪澜这人性格实在算不上好,面对他们的时候脸上永远只有三种笑,冷笑讥笑或者似笑非笑。

  硬要加一个的话还有个皮笑肉不笑,总之就是没有过什么好脸色。

  二人何时见过他心情如此愉悦的笑过。

  赵午眯了眯眼,心道这个陆公子到底是什么人,与教主又有什么关系,也不知会不会威胁到教主。

  这些恐怕都要彻查一番。

  另一旁,武当门派内。

  陆宛神色凝重,眉头紧锁,犹豫半天才将指尖的白子落下。

  自那日江雪澜不告而别之后,他的情绪一直不算高涨,每日垂头丧气,让人不得不怀疑江雪澜离开当天他是不是偷偷哭过。

  陆宛倒是不曾哭过。

  他只是有些生气。

  江雪澜前一晚说要走,他还不太相信,谁知道第二天他居然真的走了。

  走便罢了,他又不会拦着。可是一大早就走了,与程轩他们都告了别,单单把陆宛给落下了。

  等陆宛睡醒,按照骑马的脚程,他早都到荆州了。

  这世上竟有如此狼心狗肺之人,脾气好如陆宛也会不高兴。

  生气之余还有些许难过。

  孟青阳自多日前下山一直未归,程轩担心陆宛难过,所以日日都要过来陪他。

  还教他下棋。

  陆宛想起他们在船上时江雪澜就经常与孟青阳下棋,下棋的时候就把自己晾在一边不理,也不知道这个破棋有什么好下的。

  他不会下棋,程轩让着他,一开始让三个子,后来让五个子,到最后发现他真的对棋艺一窍不通,便说陆宛只要不耍赖,怎么悔棋都可以。

  陆宛哪好意思悔棋,于是就一次都没赢过。

  程轩摇着扇子笑得像只狐狸:“我听孟四哥说,江兄不但武功高强,棋艺也十分了得。你们关系如此要好,他没教过你吗。”

  自然是没有的。

  陆宛落下一子,摇头沉默不语。

  “咳,”程轩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难得有些尴尬。他低头望着棋盘上被杀的溃不成军的白子,想了想,说:“陆宛师弟整日待在武当恐怕也会无聊,这样吧,过几日师兄要与师父去一趟峨眉,陆宛师弟可以一同去凑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