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古代言情>不相为谋【完结】>第2章 忍耐一下

  姬慕容收起数十根银针,轻呼一口气。

  倚在床上的老人气息薄弱,身上不见伤口却萦绕着衰败之气,分明是受了严重的内伤。

  他低头咳嗽两声,转动着浑浊的眼珠望向一旁,看起来只是个身体孱弱的老人,哪里还有一宗之主的样子。

  他看着姬慕容收针,叹息道:“老朽果真衰老无用,居然遭奸人暗算。多亏姬先生,否则老朽怕是……”

  姬慕容一路奔波,又是水路又是马车,刚到灵鹤宗便着手给老宗主疗伤,此时已是满脸疲惫之色:“肖宗主言重了。”

  “咳咳——”肖老宗主挣扎着坐起身,姬慕容连忙伸手扶他,听他喊道:“来人,带姬先生下去休息吧!”

  自外间闪进来一个黑衣人,冲着姬慕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姬前辈请随我来。”

  姬慕容提起药箱与肖宗主道别。

  她前脚刚走,掌事长老从另一边出来,手里捧着托盘,上面摆放着一枚清洗干净的白玉扳指。

  “掌门师兄,你可曾看清伤你之人手上是否戴了这枚扳指?”

  肖宗主靠回床上,耷拉着眼皮仔细端详这枚扳指。

  这扳指看起来无甚特殊之处,只是一个最最普通的装饰物罢了。

  老宗主看了几眼便摇头,有些乏累地闭上眼睛,竟也不问扳指的来历。

  掌事长老本想接着汇报在谷中发现受伤外来者一事,见状只好收起扳指告退。

  夜已深,山中露重,就算在屋中尚能感觉到凉意。

  卓玉抱了床新被子走到陆宛房前,举手欲敲门,却听见隔壁传出微弱的说话声。

  卓玉不由一笑,走到隔壁敲响房门:“陆宛师弟。”

  房内烛火晃动,有脚步声向门边走来。不一会儿房门开了,陆宛端着蜡烛出来,有些诧异道:“师兄怎么来了。”

  “我来送被子,顺便看看你住着还习惯吗。”

  陆宛手里端着烛台,身上已经换好亵衣,在烛火映照下整个人都十分温柔。

  他朝屋内看了一眼,端着烛台走出房门,准备带着卓玉回自己房间。

  卓玉也随着他出门的动作往屋中一看。

  今日被他们救下的青年男子躺在床上,受伤的右腿被固定住,额头上缠了纱布。

  在床边的矮凳上还有一个搭着布条的木盆,里面的污水已经被倒掉了。

  烛光昏暗,不过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卓玉看见床上的青年双目紧闭,很长的睫毛在烛光中垂下一片阴影。

  不知为何,卓玉从他身上看出几分不耐烦来。

  大概是察觉到卓玉带着打量意味的目光,青年睁开了眼,却没有往门边看,应该是没有力气转动脖子——又或许是他觉得门外的人不值得自己浪费力气。

  陆宛不知卓玉在打量,伸手拉上房门,端着蜡烛往自己房间走,嘴里说着:“师兄随我过来吧。”

  雨没有停,反而下的更大一些。

  陆宛拢着袖子站在窗前看雨,身后的床上传来窸窣动静。

  半炷香之前,熟睡的陆宛被隔壁传来的动静闹醒,以为出了什么事,灯都来不及点燃,蹬上木屐便匆忙赶过来。

  借着月光,他望见自己今天救下的青年趴在地上挣扎,乌黑的头发铺满了身前的地面。

  陆宛连忙点了灯放在桌上,挽起衣袖要过去扶他,刚走近两步就被他眼中渗人的杀意惊到了。

  也是,不管什么人被看到这么狼狈的样子都会生气的。

  陆宛垂下眼睛假装没有察觉到他眼中的杀意,继续扶他起身。

  这人身材高大,肩膀比陆宛宽出一大截,身上又全是伤,陆宛费尽吃奶的力气才将他重新挪回床上去。

  将人放回床上,陆宛喘着气,手臂微微颤抖,顶着他阴沉的目光,硬着头皮问道:“你是不是想去方便?”

  半晌没有得到回答,陆宛掀了掀眼皮,发现这人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似乎是睡了。

  哪有睡这么快的?

  陆宛不死心,举起油灯凑过去看。

  灯光晃眼,温热的呼吸又撒在面上,青年果然睁开了眼睛。

  这人模样很好,大概可以说是陆宛见过的所有人当中最为俊美的一个。

  两人近在咫尺,呼吸都交融在一起,青年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香,那是因为陆宛用酒水帮他擦洗过头发。

  对视了有一会儿,陆宛眨了眨眼,脸上的神情在昏暗的烛火中格外无辜。

  他放轻声音,尽量用不太伤人自尊的语气,柔声问道:“你真的不想方便吗?”

  陆宛容貌并不差。

  尤其在烛光下,脸庞、脖颈皆如脂玉一般,青年略一垂眼就能看到他右边锁骨偏上的地方有一处朱砂色的小痣,隐藏在衣领下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仿佛想要勾着人把手指放上去好好揉弄一番。

  青年别开了脸。

  陆宛当他是害羞,暗自思忖一番,把灯台放置到身后桌面上,取了矮凳上的木盆:“我不看你,你若是还不好意思,我待会儿便把灯也熄了。”

  青年紧紧闭着眼睛,一副受尽侮辱的神情:“随你。”

  陆宛将他的神情全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地替他脱掉裤子,拉开双腿将木盆至于腿间。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窗边打开窗,揣着手等青年自己方便。

  等身后没了动静,陆宛转头去收青年腿间的木盆,在此期间青年冷冽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脸上。

  陆宛脸上未见半分嫌弃之色,净手之后过来帮青年整理衣裳。

  青年依然盯着他的脸看,神色十分不虞。

  陆宛看了他一眼,突然掀起被子盖住他的脸,慢吞吞道:“我要替你擦擦下I身,你稍微忍耐一下。”

  察觉到青年腿根绷紧,陆宛拿着干布的手一顿。

  “人有三急。”他的指尖搭在青年腿根上,刚刚沾了水的手指有些发凉。

  他拿起干布帮青年擦拭,动作温柔,语气也柔和,又带了点儿劝青年认命的意思:“你伤的这么重,往后这样的日子还多着呢,你若是一直这么瞪我,我往后都把你的眼睛蒙起来算了。”

  青年呼吸一滞,胸口起伏得厉害。

  陆宛停下手中动作,把手指往青年腕上一搭,发现青年竟有些急火攻心。

  “……”

  他迅速帮青年处理完下身,拉下被子露出他的脸来,青年的嘴唇紧抿成了一条线,闭着眼睛并不看他。

  陆宛叹了口气,心里觉得这人可怜,暗道自己方才的举动确实有些过分了。

  这怎么说自己经自己手的头一位病人,他替青年掖了掖被子,理一理耳边的乱发,“好了好了,我不过是吓唬你,你好生休息,我这就回去。”

  陆宛也不细想,床上之人本就心高气傲,他将人当成幼子悉心照料,怎会不叫他生气。

  为了让青年心情好些,第二天一早陆宛找到姬慕容,央求她去找掌事长老讨回青年手上的扳指。

  那掌事长老已经确认过重伤宗主的人没有戴扳指,加上姬慕容是宗中贵客的身份,那扳指便很轻松的到了陆宛手里。

  陆宛将扳指戴在指尖把玩,问姬慕容这几日有没有其他安排。

  姬慕容坐在桌边很慈爱地看着他,“觉得闷了?”

  陆宛摇摇头,把扳指戴到自己拇指上,单手托腮,有些羞赧道:“徒儿救了一个人。”

  “嗯,”姬慕容眼中有笑意:“为师听说了。”

  陆宛眼巴巴看着她。

  姬慕容端起桌上的茶杯,用杯盖撇了撇浮茶,低头饮一口茶,这才说:“带为师去看一眼吧。”

  陆宛开心起来,说了下那人的伤和自己的用药,说到最后面上有些疑惑。

  “只不过有一件事徒儿没弄明白。”

  他替那青年擦身的时候注意到他手上有茧,分明是习武之人,可他为青年把脉时却没有发觉此人的内力。

  陆宛想到三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此人没有内力,还有一种可能是陆宛术业不精,所以未感受到他的内力。

  最后一种可能嘛,就是这人武功极高,内力深不可测。

  据说内力大成者,可控制自己的内力收放自如。

  姬慕容听了他的话,思索一番,让他带着自己过去看看那人。

  青年失血过多,伤了元气,陆宛带着师父过来的时候他正闭着眼睛休息。

  陆宛以为他还在睡,放轻脚步走过去,不料姬慕容在他身后冷声道:“阁下既然已经醒来,为何不睁开眼?”

  青年长长的眼睫一动,睁开了眼睛。

  姬慕容哼笑一声,走到床边矮凳上坐下,将手指搭在青年的手腕上替他把脉。

  陆宛见她神色越来越凝重,垂手立在旁边不敢出声。

  半晌,姬慕容睁开眼睛,神色有些古怪。

  不怪陆宛疑惑,根据脉象来看,青年当真是没有半点内力的。

  可他手上的薄茧,还有比起寻常人要精壮几分的身材都表面这是个习武之人。

  一个习武之人,却没有半分内力,这合理吗?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此人内力深厚,恐怕远在肖宗主之上。

  那肖宗主身上的伤,是否与此人脱不了干系?姬慕容想到此处,思及自己此来只是受肖宗主之托为其疗伤,并不想节外生枝。

  况且医者仁心,焉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因此她收回自己的手,嘱咐陆宛好生照顾这人,等他伤好的差不多了便立即送到山下去。

  陆宛对师父言听计从,乖顺点头:“是。”

  送走了姬慕容,陆宛折返回来,将指尖伸到青年眼前晃晃:“你瞧,这是什么。”

  青年抬眼,看到莹白如玉的指尖上,挂着一枚略显黯淡的白玉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