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吧, 我给你们送一个大礼，要好好收下哦。”
翡冷前几天说的话在脑海中清晰地浮现。
迎面，头发随意盘扎的碧锡缓缓走来, 她身上不再是华美的神装，而是轻便易行的简服，上衣下裤不知浆洗了多少遍, 开始褪色了, 但如此简陋的装扮, 还是掩盖不了她那雍容的气度，一如他当年初次见她。
“老师, 好久不见，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英格尔还是称呼她为老师。
是她引他入魔法的大门。
“吃的好睡得好, 还不用工作，休息了那么久, 我都快被养成宠物猪了，能不好吗？”碧锡眉眼弯弯，眸子澄亮, “应, 我们这是第一次站在同一边战斗吧，作为你的魔法启蒙教师，我很有成就感。”
英格尔忍不住勾起嘴角。
但是他的笑容在那一刻略微一僵。
之前见到女神的时候，他因为得知不死鸟的真相太过于崩溃, 导致没有专注于某件事。但不代表他不记得女神说的话。
她们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刻在了心里。
她们最后对他说：“还有一件事，那个擅长治愈魔法的主教, 她身体里住入了另外一个人, 我想就是她用了我们所用的化身咒语，化身是拥有绝对独立的人格的, 哪怕我们也不能改变，我们一般不怎么操控分身，只收取记忆，也不会给她我们的记忆，而且我们没有出现过本体死亡的情况。她现在这个身体里拥有两者的记忆，所以，我们不好说她现在到底算哪个人，这个交给你来判断，可以吗？”
女神不可能对他们说谎。
她的意思是说，本体死亡，分身接收了本体的全部记忆，现在这个身体里装着两个人所有的记忆。
那么眼前这个人到底是露西娅，还是碧锡呢？
还是说有点类似于双重人格？
不得不说，艾利克斯和奥拉的直觉是准确的。
但是，英格尔看着碧锡，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尤其是这段时间，她在战场上的所作所为，他绝对不能将此人与那个疯狂地渴求毁灭的皇后联系起来。
和上一世一样，她在竭尽所能地救人。
碧锡主教一生只在救人。
“这一次是战斗魔法吗？我没尝试过，希望能成功吧。”碧锡说着这话眼中却没什么紧张。
英格尔笑道：“老师可是天才，一定能成功的。”
碧锡：“在你面前？我可不敢称自己是天才。”
估计那个时候，她是怕他成长过快，就尽量没怎么告诉他，他的真实水平，后来他也知道了。
英格尔：“你那个时候绝对是故意的吧。”
碧锡：“好不容易抓到这么个好苗子，我当然要先自己研究一下，而且过早名气出头不是什么好事。我看你也一点都不想这样，不是么？”
英格尔在她笑意盈盈的目光点了下头。
艾利克斯从他身后走过来：“你们都准备好了？”
两人一齐看向他，异口同声地道：“没什么可准备的呀。”
旋即两人相视一笑。
艾利克斯也笑起来：“那就拜托两位大巫师了。”
三人在此刻同时转头，从他们所站立的断崖向下俯瞰河谷。
那里密密匝匝地堆满了魔族。
果然如同翡冷告诉他的，他将一大群魔族引到了此地。
艾利克斯：“应，和你说的一样，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会聚集到此的？”
英格尔笑了笑。
翡冷的话语犹在耳边。
“我发现郝利那家伙一直在发了疯似的找你，我想他一定对你的情报很感兴趣，我就透露了一点你会去哪里的消息，并让他尽量多带一些部下去。”
英格尔说道：“菲涅之前出去打猎的时候看到的，他带着我飞到附近，我看见这些魔族有群聚向着某个方向行动的态势，他们当时低行穿过一片高木树林还有河谷洞穴，两旁又有山峰阻挡，所以很难被发现，看他们的方向，应该是朝着北方的粮仓。”
粮仓储存地同时往往也是平民避难的据点。
“这么大规模的群聚，还维持一定的队伍阵列，一定是有魔王带领。”艾利克斯沉吟道，“看看是不是落单，尝试着把这个魔王解决掉，再不济也要将他逼退，暂时还不能让魔族母树发现净化者。”
至今为止，他们都没有去净化魔族母树分身伸出的藤蔓，碰见就砍下来，用化学药剂装在桶里面密封起来。
他们原定的策略是，杀一部分魔族，净化一部分土地。
但是，英格尔跟他提了他的担忧后，他们略微调整了方向。
先杀魔族大军，再擒魔王，最后净化土地。
事实上，他们如果要前往东大陆，就必须解决干净，那个时候，净化者的存在就算暴露给魔族母树也没关系了，因为它的本体已经在东大路上牢牢扎根，整个东大陆几乎就是她本身，大□□面环海，她无处可逃。
他们看见下方魔族们行进到了目标的位置。
艾利克斯看向身后，那里是整装待发的骑士们士兵们。
他们皆面庞坚毅，不惧牺牲。
他们已经杀了数不清的魔族，接下去还要继续，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是作为猎人，无论多少，他们都将猎杀到直至一只不留。
艾利克斯没有多说，只是微微一笑，拔剑高举，转身，从断崖上一跃而下。
他的身影比起险峻的断崖，如同微末，然而，在他跃下的那一瞬间。
从他身上爆发光芒万丈。
霎时间，晴朗的天空都为之暗淡。
如同一道万钧的雷霆，重重砸进了乌泱泱的敌人池子中！
“杀！！！！！！！”
两旁山峰都冒出人来，上万的骑士和士兵的声音震耳欲聋，他们如洪流，顺着山道疾掠而下，没几个眨眼就将魔族前后包抄。
英格尔和碧锡举起了魔杖。
*“人或有言，世界终毁于火…………”
碧锡学着英格尔放缓的话语同步念动咒语。
两个小小的火球在两支魔杖前凝缩，如同一对双子。
英格尔与她相视而笑。
他知道她一定会成功。
因为最初教他攻击性质魔法的就是碧锡。
在女神所规定的魔法体系之下，还能探索出一些可能性，在魔法一途上，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从这方面来讲，她跟露西娅是有近似之处的。
英格尔把脑子里诡异的想法抛开。
两人以眼神示意，轻轻将火球送了出去。
带来毁灭的火焰在魔族中间炸开，为了不影响到人类骑士，他们特地控制了范围。
英格尔紧闭着嘴看着下方的场景，再次念动了咒语。
他得做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屠杀敌军这种事情，他也不止干过一遍了。
可是每次看到绞肉机一般的战争的场景，鲜活的东西进去，红的白的碎肉飞溅出来。
尤其他们作为巫师，会在高处看着这一切，全局会显得更加的清晰。
魔族的血不止一种颜色，红色，蓝色，绿色，黑色………这个山谷就像一个调色盘。
死的生命越多。
调色盘上的颜色就越发趋于肮脏和混沌。
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令人作呕的色调。
无论多少遍，都看不惯。
英格尔皱起了眉头，再次扔出了魔力。
***
这一次，人类已压倒新的实力将魔族屠戮得不剩一只。
尸体堆满了河谷，毒血将溪水染黑。
艾利克斯早就命人在附近下游做了坝封住这条溪流流水。
士兵们处理了漏网之鱼后，迅速撤退。
英格尔和碧锡等人降落到河谷谷底。
他同时开了防护地屏障和探测的屏障。
但没走多远，他们就碰见了艾利克斯。
艾利克斯从战争开始之后就杀得人影都找不着了，但是他们从不担心他们的魔法会伤到他。
艾利克斯提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魔族过来。
看见他们的刹那，英格尔眼瞳扩散。
散发着荧光的重瞳，英格尔一眼就能认出来。
改造魔王。
郝利的四肢和脖子被扭成了麻花，动弹不得，但他竟然还能喘气，能呼吸，能冲他笑眯眯的瞪眼睛，看起来十分诡异恐怖。
英格尔头皮发麻，把死死攥紧的拳头放在身后。
他没有忘记，如果不是有翡冷帮助，他将在这个人手下遭受怎样的折磨。
艾利克斯冲英格尔道：“我在找这个家伙的心脏，他似乎觉得我们不知道他的弱点，所以才这副模样，别理他。”
果然，刚刚还笑得瘆人的郝利闻言，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英格尔一时间很难相信这个事实：“………你怎么抓住……他的……”
艾利克斯毫不在意地提了提手中的东西：“他？很容易啊，他战斗能力又不如傲慢和狂战。”
傲慢魔王达贡和战斗魔王茜丝卡都在黎微尔那边。
这样轻松地说出这句话的艾利克斯身上并不好看，他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甚至开始腐烂了，他脸上却满不在乎。
他们俩应该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可也看得出他的实力比起战前更拔高了一大段。
英格尔伸出手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艾利克斯猝不及防地痛呼：“嗷！”
碧锡噗嗤地笑出声：“还逞强，先回去‘清洗’，再治疗伤口。”
英格尔默默地给他拔了毒，之后平静地看向郝利。
他问艾利克斯：“他的心脏藏在哪？”
艾利克斯：“我大概心中有数。”他有手帕随便擦了擦手，搭在英格尔肩膀上，指了个方向，去那边看看。
英格尔狐疑地看着他，还是开启了传送阵法。
艾利克斯所谓的心中有数，就是他们在附近差不多转了一个遍。
他们终于找到了几个可疑的农家房屋。
“我真的知道，就是具体地点需要找一找！”
艾利克斯还在狡辩。
但是当他一打开房屋的门，脸就完全黑了下来。
紧绷的脸颊还有拳头上爆出的青筋宣示着他难以遏制的愤怒。
英格尔早上胃口不好，没吃多少东西，所以吐不出来。但空荡荡的胃里，同样在翻江倒海。
他立刻闭上了眼睛，可是那画面还是牢牢的印在他的眼皮上，阴魂不散。
三个人当中最平静的反而是碧锡。
她将屋内的光景分毫不落地收入眼底。
这个房屋里头陈列着各种生物的尸体，其中最多的是人类。
如同屠宰场一般，各个部位器官散落在案板上，挂在墙上。
或者说与其他的生物的不同部分拼凑在一起。
有些人，或者说不能称之为人的实验品，部分器官还在轻微蠕动，半死不活的样子。
郝利之所以被称为改造魔王。
就是因为他的这种爱好。
他喜欢改造生物，拼凑嵌合体。
这里就是他的实验室，其中之一。
他不能像‘母亲’那样完美地融合各个生物的基因，于是只能照猫画虎，粗暴地将各个不同器官拼接起来，结果可想而知。
他喜欢用人是因为人类作为基底的敏感程度远超其他生物，做起来有敏感的反应，更适合实验。
碧锡看了看，确认没有活着的东西后，淡淡地说：“出去吧。”
艾利克斯踟蹰再三，还是咬着牙迈了进去。
他忍着恶心，四处搜索，终于在某个实验基底的胸膛里剖出了那颗就算远离主人身体还鲜活跳动的心脏。
郝利的舌头已经被锁链绞住了，张嘴也说不出话，他眼神像粹毒一般盯着艾利克斯。
艾利克斯又从一只粗壮的熊腿还有一只鹿腹里头剖出另外两颗心脏。
郝利习惯就心脏贴身携带，一般储存在离他最近的实验室里，放在看似最危险，实则最安全的东西里头。
说实话，他应该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人俘虏。
这也是上一世，艾利克斯为了杀死他废了许多曲折才发现的。
艾利克斯刚想捏爆这三颗心脏，被英格尔拦了下来。
碧锡和艾利克斯都看向他。
英格尔露出了略带苍白的笑容：“难得活捉了一只魔王，就这样让他死了，不觉得太容易了吗？”
艾利克斯愣住。他从来没有听过英格尔说出这样狠戾的话语。
碧锡眼中隐秘地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英格尔弯下腰，伸手抬起郝利的下巴，用东大陆语言道：*“还记得我跟你的赌约吗？”
郝利微微瞠目。
*“我要是逃走了，无论你在哪，我总有一天会让你尝到求死不能的滋味，相信我，你会喜欢的，我的方法比你可要高明很多。”
他让他重温了一遍他们的赌约。
他当然还记得那些看着他受刑，为他而流泪的俘虏们。
那些他还没来得及救下，以及更多不知面貌的人类战士。
他们不应该以那种死法终结，他们不应该承受那样的痛苦。
哪怕是为那些被当做实验品，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人类，英格尔也不打算轻易让这个东西死去。
在□□上给予魔王惩罚是不明智的选择，他们的身体已经变异到不在乎疼痛。
然而，高阶魔族，魔王，是智慧生物。有智慧代表着他的精神世界，一定会有可乘之机。
他不需要像照顾那些犯了错的士兵一样善待他。
英格尔对艾利克斯说：“把他交给我吧。”
艾利克斯感觉他今天似乎又见到了这个人不一样的一面，和他相处的过程有点像剥洋葱，剥掉一层，里面还有一层，而且越接近内部，刺激感越强。
艾利克斯自己在生气，所以他能感觉的到，英格尔虽然在笑，他身体里的怒气，不比他少 。
他不讨厌这样的英格尔。于是他将这东西的处置权全交给了英格尔。
此外，他还有另一个疑惑，问出了口：“你什么时候学的魔族的语言？你和他说了什么？”
英格尔：“我们之间有一个赌约。我想兑现这个赌约………至于语言，我会翻译的咒语，长时间下来，就这样学会了，我之前就很擅长这方面，你要学吗？我教你？”
艾利克斯笑道：“好。”
碧锡来回看着两人，眼角嘴角蜷起意味不明的浅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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