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

  在一起。

  求婚, 婚礼,共同生活,一起老去, 房子和墓地的产权证书上都得写上两个人的名字。

  他和江麓。

  商泊云被这四个字暴击天灵盖。

  实际上,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对于“婚姻”的概念并不热衷。

  这要归因于在他出生前就消失不见的爹。

  爱情最初始的轮廓没能在商泊云心中萌芽, 独自抚养他的商红芍女士也生动证实了“幸福”并不需要和“婚姻”“爱情”挂钩。

  但这一刻商泊云确实产生了一个十分漫无边际的幻想。

  求婚的方案要有一二三四个, 最好找策划公司先做一份原始计划书;婚礼只能在国外举行,不如干脆直接环球旅行, 没准还能和江麓的钢琴巡演一个轨迹;小孩……到时候江麓想养几只商熊猫都行,好像有款可以抑制过敏的狗粮。不过哈士奇不宜多, 商泊云觉得家里最好有几只猫——

  说来他曾经嘲笑过陈彻,锅盖刘海的人生终极目标是和许葭禾校服婚纱有个娃。

  在商泊云看来,这是不太切合实际的直男空想。因为许葭禾不一定想成为一个妻子和妈妈, 而可能更愿意去披荆斩棘乘风破浪。

  男人的问题在于社会给他们描绘了一个完美婚姻的模板, 他们代代相传的遵从,以至于显得僵硬迂腐陈旧。

  商泊云的性取向一开始就剑走偏锋, 所以长期理解不了陈彻的脑回路。

  但在这个僵化的模板中, 如果和他一生密切关联的人是江麓,那他就终于能够开始明白, 为什么陈彻可以执着那么多年。

  何况,这份幻想产生的原因是“喜欢”。

  商泊云的吻越发的绵长细致, 德彪西的“月光”还在冬夜里起伏。

  心里的花开得太满了, 他想让江麓知道, 于是幼稚莽撞地一再加深这个亲吻。

  江麓觉得自己会在这个吻里窒息, 手不自觉就有点儿抖,只好颤颤地握紧了商泊云。

  他以为自己已经算有经验了, 无论是现实里的几次体验——还是那些堪称超过的梦里。

  但商泊云总是身体力行的告诉他,谁更能占据主导权。

  江麓没忍住喘息出声,甜腻得不像话。

  亲他的人听到了,吃吃的笑了起来。

  商泊云顺着江麓的手掌向上,亲昵地把他抱进怀里,然后小声地唤了好几遍“老婆”。

  江麓有点受不了了,夜色太低淡,商泊云却眸光熠熠地注视着他。

  令人难耐的并不只是亲吻。

  江麓脸发热,转移注意力似的开口:“商泊云,我发现你很喜欢接吻。”

  商泊云点头,声音轻快:“这是因为我很喜欢你。”

  江麓又道:“……而且,你也很会接吻。”

  这话就直白了。

  这种赞美简直是勾引。

  商泊云心里的花继续突突地开,就听到江麓忽而淡声强调:“从一开始,你就很会。”

  丰富的经验来自丰富的实践。

  商泊云捂紧马甲,面不改色:“之前第一次的时候,是你先亲我的。”

  “那个时候……”

  “是你教我的,然后打开了我的神奇开关。”商泊云把头搭在江麓的肩膀上,脸颊贴着他滚烫的耳垂来回蹭,“所以,你还要对此负责。”

  江麓被他绕了进去,不管怎么说,第一次的时候确实是他揪住了商泊云的领口,虽然之后主动权几乎都在对方手里……

  “纪叔应该快到警局了。算算时间,你商阿姨差不多也要来收拾我了。”商泊云拉着江麓站起来,“我们回去等他们吧。”

  “啊,好。”江麓这会儿实在乖顺,完全没了药店里的气势。

  *

  “卧槽,居然还有这种事!”

  江家迅速介入了天翻地覆的乐活城,商女士在签字领走商泊云后,就完全不需要为这件事情继续费心了。

  孟松蹲局子板上钉钉,后续如何和江麓、商泊云都没有关联,那是荀助理、张淮,乃至明盛的律师团要去运作的事情。

  陈彻一惊一乍,听商泊云说完了“恶酒鬼醉挑江小花,商狗子拳打大傻比”后拍案而起:“怎么不叫我来?我可是在‘拳皇’魔鬼训练了十五年的格斗家!”

  “拳皇?格斗家?”江·小花·麓有些疑惑地眨眨眼睛。

  “拳皇是个游戏。”商泊云吐槽,“简而言之,就是毫无实际的打架经验。”

  “你不信我?”

  陈彻还在那摇摇晃晃“左勾拳”“右勾拳”,一不留神撞到了郝豌。

  遂被对方的胸肌弹开。

  有谁笑了声,嘲讽直接拉满,陈彻站稳后怒目而视,发现果然是商泊云。

  没等他痛骂商狗,江麓就先开了口,语气真诚:“没有。陈彻,我相信你。”

  锅盖刘海忽然就有点儿不得劲,并掺杂一定的嫉妒——

  他看出来了,江麓在袒护商泊云。

  仔细想想,很多时候,他以为江麓只是教养好,但其实一视同仁的温和里,对商泊云一直就有些不一样。

  比如在西门是顺带请他们吃了那顿饭;独来独往的人反常地给商泊云一对一辅导英语;下晚自习后时常用那辆迈巴赫捎走他和商泊云;哦,还有爬山那会儿,江麓选择和商泊云盖一张被子……

  所以,商泊云没准一直被五班之花暗恋?

  果然拿的是《那些年》的剧本吗!双向奔赴酸死谁了!

  此獠何德何能……他和许葭禾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陈彻长叹一声,表情幽怨,默默地抱紧了自己。

  乐活城的打架似乎没有惊起任何波澜,而以一种风平浪静的方式掀了过去。

  临近期末,高三的生活越发简单,体育课都被压缩了一节,学习成了完全的主流。

  商泊云惯常不回头看尘埃落定的结局,孟楠已经从江麓的人生杀青。

  不能确定“梦境”结束的时间,但无论是一直继续,就这么七老八十,或者突兀结束,回到二十六岁时,他们都会在一起。

  江麓和他说好了。

  *

  “志愿调研?”

  叶凝把问卷发下去后,五班的人纷纷表示疑惑。

  “叶老师,我们离高考还有七个月,现在填这个是不是太早了。”

  “学校传统。”叶凝站在讲台上,鹅蛋脸笑得甜,“提前明确目标也不错嘛。”

  教室里瞬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不是现在填。”叶凝拍拍手,“大家回去查查资料,明天我再收这个。学校会打印出来贴黑板报上的,可别写什么‘家里蹲大学’‘哈尔滨佛学院’,不然高主任的广播又要念叨半天。”

  叶凝一脸心有余悸,显然之前有不少人这么干过。

  教室里的人笑了起来。

  陈彻纠结:“只能写一个,我选华清还是京大?”

  记仇的何畅在前面刺他:“你还挑上了,怎么不把长洲大学也算进去?”

  陈彻老神在在:“商泊云要考,我让让他。”

  “人商泊云还需要——”

  商泊云客气地和陈彻说了“谢谢”,锅盖刘海眉梢扬起,快活地看到何畅闭上了嘴巴。

  陈彻回过身来,小声道:“其实我也知道我的水平。到时候能填个京市的大学就差不多了。”

  最好离许葭禾的学校近点儿。

  商泊云想了想,笑道:“没准你去了华清呢?”

  虽然是考研考上的。

  “借你吉言了。”陈彻咬着笔头嘟囔,“我看了下,科大离华清还挺近的,不过我现在的成绩够科大有点悬……高考为什么这么难?”

  商泊云对这句话没什么反应,锅盖刘海冷冷一笑:“真是不解风情!”

  “也是。反正长洲大学你是肯定能上的,英语保持住,冲TOP2也没问题。至于咱们的钢琴家,本来就不走高考,明年三月应该已经出国了吧……”

  陈彻一噎,忽然想到了这两个人的关系。

  商泊云表情果然凝重起来,而江麓的眼中居然闪过了一瞬间的无措。

  喔嚯。

  陈彻微微一笑,悄无声息地转了回去。

  商泊云垂着眼陷入了思索。

  他之前怎么想的去了?

  “一直在一起。”

  嘶,打脸来得好快。

  商泊云长睫低垂,嘴角的弧度也消失了,落在江麓眼中,就像只极其失望的巨型犬。

  江麓太吃这一套了。

  他伸手揪了揪商泊云的衣角,以至于错过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对了,等会儿的体育课给张老师了,他临时决定给你们加堂数学小考。”叶凝临到下课,才想起来这件事情,“课代表记得去提前拿试卷。”

  商泊云沉稳地应了声好。

  “放心,我不听陈彻的。”他起身时说道,但声音很低,没了之前的轻快,“这个事情以后再说。”

  江麓的手只好放下,眼睁睁看着商泊云拐出了教室,背影好像也有点落寞。

  数学小考,教室的气氛严肃。

  试卷上的数字密密麻麻,江麓难得没心情看题,但身旁的商泊云算得全神贯注,沙沙的写字声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江麓很低地叹了口气。

  “以后再说”更像商泊云转移话题的托词。所有人都默认他会出国,一直以来,爸爸也是这么给他规划的。

  但他答应过商泊云,十八岁后自己决定人生。

  当然也包括这一项。

  在那些奇异的梦境里,他和商泊云“重逢”再“相爱”,可是人生有多少个九年,为什么要耗费在“分开”这件事上?

  等放学就和他说清楚。

  而且,商泊云那会儿的表情,看起来也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