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的消息声还在继续响,乔叙嘚瑟完,打算继续和江麓探讨那两首都很知名的《月光曲》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新觅得的目标此刻和他的好友待在一起,如果知道了——乔叙的风流债也都会表示,这是乔公子应有的报应。

  不用去看那些消息,也想得到这家伙必然会诚恳又认真地道谢,然后貌不经意地提及某个艺术展,某个新开的餐厅,又或者是一个需要伴的派对。

  总之恰到好处的让人不会拒绝。

  如果江麓还是犹豫,那乔公子就会徐徐图之,抓住一切机会装乖卖痴。

  手机屏幕锲而不舍地反复亮起。

  商泊云没说话,江麓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不满的情绪——大概又是好胜心在作祟。

  很多年前,江麓就知道,商泊云的性情里包含着极其锐利的一部分。

  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两个人各自长大成人,商泊云用散漫包裹了野心,从容代替了激进,可本质的锋利其实完全没变。

  江麓笑了笑,抓着他的手臂向后坐了起来。

  “让人一直等着的话,不太礼貌。”他如是道。

  商泊云哼了声,泛着冷意,而后拨通了乔叙的电话。

  “明天普尚资本的人要过来。”他捏着江麓的手玩,指尖拨弄过青年的手串。

  手串上没有一颗彩宝,缀满了质量很次的白玉菩提,普通、廉价。

  钢琴家的手上了千万级的保险,但这串菩提却从未离过他的手腕。

  乔叙在电话那头懵:“我知道啊。”

  “我上午临时有事,普尚的人你先去对接一下。”

  “做好准备,乔总监。明天早点去公司,商务会提前把资料给你。”

  乔叙瞬间爆发出痛苦的哀嚎:“不是——之前不都是你来的吗!普尚的代表真的很讨厌,你忘了那个姓周的上次还阴阳怪气我……”

  通话结束,乔叙的控诉戛然而止。

  “刚刚不是还说,这种时候不谈工作吗?”

  自己的手机再度被商泊云抛开,江麓只看了一眼,下颚迅速被商泊云掰了回来。

  “偶尔也有例外。”

  “算不算滥用职权?”

  江麓被人抵在了床头,哪也去不了。他声音温和,眼睛里仍然噙着低淡的笑意。

  商泊云又想起了高中的时候。

  十七岁的江麓同样有双很漂亮的桃花眼,看谁都含三分笑,却也谁都不会看进眼睛里。

  他的大拇指往上,下意识地摩挲着那颗淡色的小痣,对方眼尾还泛着红,情欲缠人,商泊云的心里浮现出一点焦躁。

  这份焦躁的情绪实际上在晚宴上就已经开始,不算很重,甚至说不太清楚来由。

  因为江麓装作不认识他,却和乔叙亲近吗?

  不能吧。商泊云对于自己和江麓的关系认知明确。

  少年时未曾正眼相看的人,在成年之后忽地让人感觉到了勾魂夺魄。

  人是感官动物,天然会对美好的事物有好感。

  可江麓除开美丽的皮囊,可以称之为不美好的地方实在不少——比如看似温和实则冷淡的性情,比如偶尔的刻薄毒舌,又或者是在情事上太过游刃有余。

  他们是纯粹的见色起意,一拍即合。

  只是不巧,自己是占有欲蓬勃的狗性格。

  所以,才不爽。

  商泊云的论断下得很快,落在江麓眼尾的力度便重了几分。

  他说:“不算滥用职权。”

  “本来就是乔叙要和周琅开会,他躲了三个月,都是我替的。”

  “周琅?”江麓从商泊云的口中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云山的投资人——兼乔叙的一生之敌。”

  江麓被这个说法逗笑了:“以乔叙的性格,还会有仇敌吗?”

  “你对他印象真好。但很抱歉,多的是。”

  也许今夜之后,花心浪荡的乔公子也会上他的黑名单。

  这话倒不必告诉江麓。

  商泊云猛地捏住了江麓修长光洁的后颈,报复般地咬了下去。

  “这么关心他啊。”

  他如愿听到了江麓吃痛的惊呼。

  他弄痛的。商泊云在心里强调。

  公寓本身就算不上大,床狭窄,两个成年男人在上面,空间被急剧的压缩。

  美好的夜晚七零八碎,那股焦躁继续冲撞商泊云。

  床伴。忠诚。

  性|欲。占有欲。

  这些念头包裹在一块,直接打了起来。

  “酒吧里,解围的是乔叙的话,你们也会这样吗?”商泊云压低了身子问江麓,语调很散漫,手上的动作却把江麓推靠到了床头。

  江麓所拥有的空间继续被压缩,他下意识地屈起膝盖,却立刻被商泊云分开。

  商泊云说得轻巧,却一定要有一个答案。

  江麓没地方退了,明明房间是热的,脊背贴着床头、墙壁,他还是打了一个哆嗦。

  商泊云的手不轻不重地扣住了他的腰。

  江麓侧过脸去,又很快重新和商泊云对上了目光。

  他眼睛弯了弯,身体条件反射地轻轻战栗,却笑着反问:“不是我的话,你会喝那杯酒吗?”

  没人说话,只有渐渐粗重的呼吸声。

  真是不体面的关系,由不得人细想、细问。

  商泊云的眼神短暂闪烁。

  江麓心中一哂,抬手勾住了商泊云的肩膀。

  这双手弹钢琴时力能震声,此刻看起来却带着温柔的乖顺。

  江麓不在意商泊云的答案,有没有答案都不重要。

  商泊云大概也和他达成了默契。

  温热的呼吸洒了下来,七零八碎的夜晚重新拼凑。

  商泊云动作间,用一只手按着江麓的小腹,江麓的手顷刻脱力。

  抵达过的愉悦留有痕迹,情绪瞬间再次攀升到顶点。

  江麓的手被商泊云抓住,摁紧在了心口。

  商泊云很轻地喘息着,忽然道:“我不会。”

  江麓一怔,而对方的心跳有力,贴着肌肤传递过来。

  商泊云没有给他询问的机会,无声地,像和他是较劲一样。

  乔叙的搅局让商泊云攒着火,他手臂用力,牙齿也用力,落下一个一个咬痕。

  江麓无所依托,连脚背都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商泊云看在眼里,忽然轻浮而狎昵地想,长得白就这点好。

  嘴再硬,身体却方方面面都坦诚。

  他的动作又慢了下来,到达顶峰的快意要坠不坠。

  “所以,江麓,你是打算换人了吗?”

  江麓被迫睁开了水雾蒙蒙的眼睛。

  商泊云是故意的。

  得不到缓解。

  江麓屏着呼吸:“……没有。”

  商泊云打量着他,像是在用生意人的眼光评价这句话的真伪。

  “你说话算话吗?”

  这人真恶劣,说话间骤然埋得更深,激得江麓又一个哆嗦。

  江麓轻抽着气:“当然。商泊云,你到底还做不做……”

  商泊云突兀地笑了起来:“可你有前科,是说话不算话的骗子。”

  “高中,你出国前还摆了我一道。”

  “忘了?”

  江麓的眼神涣散开来,也许是因为身体里的事物太过折磨他。

  “都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你还记得啊……”

  他挣脱不开商泊云,于是干脆抬腿,压住了对方线条流畅的腰身,泛着粉意的身躯往前送去,江麓学着商泊云的习惯,吮咬在对方的嘴唇上,声音轻且含糊:“我忘了……所以,抱歉?”

  商泊云的神色阴沉。

  江麓不以为意。

  他仰着脸,湿润的眼睛微扬:“现在怎么都行。我这次说话算话。”

  舞台上优雅又隔人千里的人。

  现在整张脸都被情欲所浸满的人。

  谁能想到,会是同一个?

  那些观众想不到,主持人想不到,乔叙更加想不到。

  占有欲比其他任何欲望先到达顶峰,焦躁被压了下去,商泊云褪下江麓手腕上的菩提,意乱情迷的青年抽出一丝理智:“别摘……”

  商泊云的长睫垂了下来,薄而锋利的眼皮轻轻耷着:“等会儿它会硌到你。”

  江麓的手瞬间被举过了头顶,严密地贴在了冰冷的墙壁。

  商泊云从江麓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无措。

  “不会弄丢的。”他的声音重新变得散漫起来,“我也,说话算话。”

  ……

  公寓彻底陷入黑暗。

  仿佛有珠子坠落在地板上,骨碌碌地四散开来。

  灯突然亮了。

  商泊云的臂弯一空,他有些烦躁地睁开眼睛。

  入目是昏暗的观众席,缓缓拉开的红色帷幕上,舞台的灯光斜照而下——

  脑袋昏沉,但还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哄骗江麓一起睡过去。

  商泊云不耐地“啧”了一声,他有那么在意乔叙的爪子吗?

  怎么还梦到了长洲大学的礼堂。

  他目光看向前方,忽而意识到了一点不对。

  礼堂里都坐满了穿着蓝白的校服的人。

  “下面,有请高三五班江麓同学,为我们带来钢琴曲独奏。”

  商泊云微怔,一旁,顶着锅盖刘海的男生凑了过来。

  “商老板,禾姐交代我盯着你,这回可不能溜啊。”

  “我知道你和江麓互看不顺眼,但是我们五班是一个集体,该捧场时就得捧场,对不对?”

  江麓?

  如有所觉一般,商泊云看过去。

  掌声雷动,过往的年岁也如风呼啸而来。

  遥遥的,灯光璀璨,十七岁的江麓穿着白色的礼服,出现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