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珠把安之骗到悦神司肯定有目的,他应该走,不应该和赤子厄一起在里面溜达,可眼下又找不到温言,也不清楚夏欢、谖竹在不在里面。
不安的情绪充满心底,安之眉头紧锁。
忽地,走在安之前方的赤子厄停住脚步,惊叹道:“全在这儿呢。”
安之闻声望去,只见一间宽敞的空间里落了三道巨大的水晶石块。
石块在昏暗中发出朦胧的光芒,而嵌在其中的正是温言、夏欢和谖竹。
他们紧闭双眼,双臂交叉在胸前,面容沉静,好似熟睡。
见状,安之立即奔上前要救他们。
“哎陷阱……”赤子厄惊叫出声,连忙阻止,可还是晚了一步。
安之刚踏入那空间,一道强光一扫而光,呛得他睁不开眼睛,待闭眼适应一会儿,再睁开眼睛,面前竟站着折丹!
他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下来,惊恐万分。
哪知下一秒竟被人生生扳过身体,看去是何靖风与典婵!
何靖风对安之步步紧逼,厉声喝道:“说!你怎么会知道沈琅槐?!是什么人告诉你?!”
什么?
安之还没搞清状况,脑中疯狂思索,沈琅槐,沈琅槐,浩昌提过一嘴,沈琅槐是典婵所爱!那这他妈什么情况?!双花庙壁画诞生之前夕?温言写的这剧情实在乱七八糟,不堪品读。
这边,沈渊一再后退,安之能感受到他此时又陷入防如西轩门那日的巨大委屈、痛苦、无助之中。
何靖风双眼一凌,飞也似的准确地掐住沈渊的咽喉,用力将他举至双脚悬空。
典婵上前,刚迈出两步,顿住身形,便背过身去。
“父……父亲……”沈渊可怜兮兮地望着何靖风,嘶哑地唤到他。
何靖风却道:“谁是你父亲!你和那个姓沈的槐树精一个姓!”
冷冰冰的,一点感情都没有,甚至有些厌恶。
闻言,沈渊做出一副伤心流泪的样子,可眼角并没有涌出泪水。
何靖风道:“看吧,你根本不知道伤心痛苦是什么,你没有痛觉和眼泪,能做出这般神态,也只是拙劣的模仿而已。”
说罢,只见沈渊的眼角流出两滴血泪。
那刺目的红缓缓滑落,何靖风短暂愣了一下,复又更加用力地掐住他的脖颈。
咔嚓一声——沈渊喉骨粉碎,嘴角溢出鲜血。
他早已经死了,是一具尸体,已经死亡的人不畏惧任何伤害。
随风沙落定,何靖风身后折丹那高大的黑影也渐渐凸显。
那黑影足足比何靖风高出两个头不止。
沈渊张嘴要提醒何靖风,可破坏的喉骨让他发不出声音。
那黑影露出两道弯弯的利齿,迅速弯腰低头,噗呲一声,咬上何靖风的脖颈。他哀嚎一声,掐住沈渊的手缓慢松开。
沈渊跌落地面,虽没有痛觉,却还是忍不住咳嗽。
刚咳一声,何靖风、典婵扑通一声,双双摔倒在他面前。
他们双目紧阂,昏迷不醒,嘴唇乌紫,脖颈侧面两个血洞。
跟着,一记布匹撕裂的声音,一条红色长条形碎布落在沈渊眼前。
“拿去吧。你现在的脖子看着很恐怖,把我吓坏了都。”折丹声音低沉,语气戏谑,仿佛一个成年的孩子在说话,“遥记二十五年前,你也是傻傻地相信这些所谓的家人。他们说你没有痛觉,不知苦痛,可这并不代表你不明白何为欢喜。你知道他们是你的家人,你不能伤害他们,这不就是欢喜嘛。可他们明知你是他们的孩子,还是下了杀手,可见深知苦痛,也不一定知道何为感同身受。”
沈渊颤抖地伸出手,接过红布,默默围上脖颈。
遮盖好伤口,抬头看去。
折丹是一位高挑瘦俏,一席黑红色劲装的男人。
他扎着一头高马尾,红色头绳盈盈舞动,腰带里插了一根紫竹戒尺。
他的双眼如老鹰般紧盯着沈渊,轻轻一笑。
这个人长得颇为俊俏养眼,却不是很周正,不笑时邪气而又不羁,笑起来十分狡黠,像憋了一肚子恶作剧的孩子。
看着他,沈渊头皮发麻,莫名厌恶。
折丹蹲下身,看着沈渊下巴上挂着的一颗血泪泪珠,连连摇头,“啧啧啧。”
他捋下袖子,伸手要帮沈渊擦掉下巴上那颗眼泪,却被一把扼住手腕。
沈渊瞪视他,用力扔出他的手臂。
“力气蛮大,抓得我还有些疼……”折丹揉着手腕。
沈渊摸了摸红布缠绕的脖颈,他现在喉骨碎裂,说不出话来。
折丹是什么大善人吗?当然不是,他是婖妙最满意的蛇蛊。
回想被困在镇魔塔的日子,这个折丹总过来说些污言秽语,动手动脚,一副要吃了他的痴态。
沈渊在手中短暂蓄力,一触即发,带着杀气袭向折丹。
“啊!——”何靖风忽然惨叫一声,蜷起身体,开始在地上打滚,口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声音。
典婵也是。
他们似乎正在承受着什么折磨。
距离折丹脖颈一指的距离,沈渊及时收回手。
自始至终折丹以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嘴角微微扬起,没任何躲避举动,见沈渊停住手,他更是发出一声得意的笑声,“呐,你也看到了,被我咬伤后嘴唇发黑,明显是中毒的征兆,他们现在的命可掌握在我的手里,你把我杀了,弄不好他们会给我陪葬哦。”
沈渊站起身,后退一步,远离折丹。
折丹跟着站起身,靠近沈渊,自顾自地说:“瀛洲岛是我的地盘。这岛上有一处淡水泉眼,岛民都在那儿打水,而我的栖居之地就在那处泉眼底下的溶洞内。所以我向他们生存的水源里投毒的话,你可就不光是只沉了两岛了。”
听闻,沈渊气愤。
折丹露出委屈的神情,“我本身是被人抓去练蛊,在各种毒物中厮杀出来的蛇蛊,自带毒性,一滴血滴入土中就能令方圆百里草木不生,沦为沼泽,不过遇水无效,所以无人荒岛更适合我居住。一开始,这岛上没人,我住在这儿正好,可自你沉下两岛之后,那些幸存的岛民就都移居到瀛洲岛上。”
沈渊知道折丹的意思——怪他沉了两岛。
他无力地摇头,心里解释道:不是我沉的——
折丹道:“我知道不是你,是景憧。你俩长得再像,我也还分得清。我还可以帮你,告诉你典婵是被典山亲手送来,典山可是个天生的坏种,母后也提防着呢。”
转眼,折丹提出要求:“还想知道更多吗?那你就要陪我玩儿,我开心了才会帮你,顺便解了你父母、向延与瀛洲岛岛民身中的蛊毒。”
这千万条生命,沈渊没有理由拒绝。他颔首,答应折丹的要求。
折丹又提醒道:“千万不要想着趁我不注意就杀了我。”
他的毒血混入土中,便令方圆百里化为沼泽,若沈渊杀了他,自己的罪名只会更加难以洗脱。
沈渊一再对折丹颔首,表示绝不会杀他。
见之,折丹咧开嘴巴,孩子似地开怀一笑,揽起沈渊的腰,手放在他后腰处就要推他离开瀛洲岛。
那双手半点不安分,胡乱地摸在沈渊腰间,一路向下……
他心里一怵,动手推开折丹,像碰触到什么肮脏恶心的东西,满脸惊悚。
他有点后悔答应了折丹的要求。
非常自来熟,折丹再次走上前,勾过沈渊的肩膀,一跃而起。
两人朝昂琉湾的方向飞去。
在折丹怀里,沈渊感到别扭,整个身子紧绷绷地,非常不自然。
折丹笑道:“乖乖认命吧,昂。”
他乖乖认命的次数还少吗?
他当然不会乖乖认命!
可他总会随流水步入那由他人定好的结局中。
发呆中,折丹突然吻上来。
沈渊一惊,偏过脑袋,躲了过去。
折丹面露不悦神色,“呸”地一下朝东海中吐出个东西,道:“疗伤丹药。”
那也用不着嘴对嘴过药!
沈渊双眼直瞪瞪地瞪视折丹。
折丹嘿嘿一笑,伸手摸去怀中,摸索一会儿,果真拿出一颗丹药,“再毒的药都毒不死一个死人,你就放心吃吧。”
沈渊迟疑一会儿,接过丹药,一口吞下。
一股暖流聚集在喉间,伤势快速愈合。
沈渊解开裹覆在脖颈间的红布条,随手扬了,问道:“当年,你为什么出现在宇文明府?”
折丹痴迷地注视沈渊脖子侧边动脉的位置,叹道:“不光长得一样,连声音也一样……”
沈渊没耐心听他胡说八道,猛地别过脸去。
折丹停嘴,回答道:“是婖妙安排的。我是她炼制的蛇蛊,自然得听主人的命令咯。”
为什么婖妙能轻而易举地安排一个人的生死、荣辱?!
沈渊心里一痛,继续问道:“那条在昂琉海峡中大闹、害得宇文风谣大病一场的蛟龙是你吗?”
“没错。”折丹颔首。
沈渊问:“那龙伯特别巧合地告诉汪盼他知道沉岛真相,诱我们偷偷出岛去往宇文明府帮助宇文风谣,也是你们设计安排好的?”
折丹答:“是。”
沈渊又问:“你、龙伯、景憧是什么关系?”
折丹回忆道:“我从妖域槐树林出生没几天,就被一场大火差点烧死,幸得被娘娘所救。但万万没想到,我刚被救,就被她丢入千万种毒虫蛇蝎中。那里特别黑,没有食物,我不记得被关了多久,只记得我饿得要死,同样,其它的毒虫蛇蝎也很饿,我们扭在一起厮杀,互相啃食,久而久之——它们就全被我吃了。”
听闻,沈渊头皮发麻。
折丹继续说:“我赢了他们所有人,然后我的黑暗世界突然照下来一束光,是景憧把我从遍地尸骸中捉了出来。我当时杀疯了,一口咬上他。他却没打我,也没暴力推开,只摸着我的脑袋,特别温柔地跟我说:‘苦了你了——’
“他又看我后颈有一块半圆形红色胎记,就给我取了个名字——折丹。”
沈渊问:“从此你自由了?”
“不。”折丹摇头,“娘娘说时候未到,就把我关进镇魔塔,而看守镇魔塔就是龙伯。”
说着,他勾唇一笑,“景憧也会时不时看我。每次他来,总会带很多好玩儿的,比如有四片扇子,一吹就会转动的东西。”
沈渊道:“风车?”
折丹茫然,“什么是风车?”
沈渊答:“就是你说的有四片扇子,一吹就会转动的那东西。小时候,每到九离的季春大典,我总会和向延、梦访一人买一只风车,然后我们大喊大叫,满大街乱跑。梦访跟小姑娘似的,扭扭捏捏,落在我跟向延的后面老远,最后找不到我们,只好自己灰溜溜地回皇宫等我们疯够了回来找他……”
一个不小心,他说了太多的话。
折丹道:“哦,原来那叫风车啊——”
眼看就要到昂琉湾,沈渊尝试问道:“那你可以说服景憧龙伯前来相助吗?”
眉头往下一压,折丹严肃起来,沉声道:“不能。”
沈渊觉得这其中定有隐情,质问道:“为什么?”
折丹气恼,紧紧握住沈渊双肩,砰地一声落在昂琉海滩,激起周身砂砾四起。
沈渊躺在折丹身下,淡淡地望着身上的他。
折丹咬牙恨道:“正因为景憧是你的伴生灵,他才和你长得一样!原本他也是一头乌发,如今青丝化雪!婖妙养着他是为什么?!是牵制你,为你陪葬!你只有半年可活,可他也是!我帮你并非因为你,而是为景憧,只有你的魂魄存在,他才能存在!我们都受制于婖妙,你不要自作多情,一再越界,否则……”
折丹站起身,如鹰似的双眼子从头到尾打量一遍躺在海滩上的沈渊,随即眸光一闪,瞳孔瞬间竖起,变为金黄色蛇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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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mm,更完了我就把沈渊和汪盼的前置剧情当番外发出来吧……感觉去掉之后,像木柿、龙伯、宇文明的出场就显得很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