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情感>畸形恋爱>第9章 分手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接下来几天,陆斯明都很忙,到家的时间一天比一天迟,根本赶不及吃晚饭。

  季佑溪虽负伤,却没忘记修改设计稿的重任。一个在公司率兵作战,一个在家里劳心费神,只为了提高效率,齐头并进。

  陆斯明不回来吃,季佑溪也懒得煮,他整个心思都扑在工作上,饿了就随意找点东西填肚子。

  但雷打不动的是,他总会窝在沙发里守着,无论多晚,习惯了为对方留一盏灯。

  晚上是陆斯明订的餐。

  他昨天发现季佑溪应付着吃,便从今早开始派人三餐配送。

  “好吧...又不回来。”季佑溪盯着满桌打包精致的菜肴,嘟嘟囔道。

  .....

  “诶...我们是不是有老板娘了?”

  秘书憋了大半天,还是忍不住发问,“陆先生今天让我往公寓里订餐,而且他最近看手机回信息的频率过于频繁...”

  一手操办自家老板金屋藏娇的助理闪烁其词,“也不是没可能。”

  秘书感觉塌房了,还有什么比帅哥英年早婚更令人崩溃?

  她的语气比吃了十袋溜溜梅还酸,“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绝世大美女才配得上陆斯明。”

  “美男也行。”助理补充。

  听完秘书更加郁闷,“我不愿输在性别上。”

  “别嚎了,”助理随手拍拍秘书的肩,安慰似的给她夹了一片绿菜,“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

  另一间包厢里。

  饕餮盛宴,玉盘珍馐。

  席上笑声朗朗,席下两面三刀,人人各忖心思,暗流涌动。

  大湾区建设科创项目由公家招标,此时满堂坐客皆是湾区产业的龙头。

  这顿饭局美名其曰以茶会友,实则是为拉帮结派开辟交易场所。

  科盛此行的目的也不例外,陆斯明物色到一个极可能合作双赢的战略伙伴,准备借此机会抛出橄榄枝。

  汇旭集团这些年研发技术突飞猛进,产品创新带动业务发展,市场占额大有前景,如果能深入交流、技术渗透,绝对会为公司带来并不小的帮助。

  就目前招标的项目而言,科盛和汇旭搭配,势必能从众多豺狼虎豹中双骑绝尘,互利互惠。

  万事俱备,只可惜在看见对方公司的来人后,陆斯明选择保留意见。

  “这不巧了吗?陆总,我的老同学。”

  汇旭新上任的总裁付沉烬姗姗来迟,他自动在陆斯明身边落座,行事高调至极。

  也正因如此,席上的光彩黯淡一半。付沉烬此言一出便击溃了众多期盼与科盛合作的公司。

  陆斯明不凉不热地应了声,“好久不见。”

  付沉烬是他的高中同学,也是当年季佑溪身边的众多纨绔之一。

  行为放荡,语言妄肆,眼界浅薄,陆斯明对他的印象实在太糟糕。

  “可以啊陆总,当年的学神,现在的精商,一路人生赢家。”付沉烬脸上依旧挂着自来熟的笑,他晃着酒杯恭维道。

  陆斯明竭力克制着心里的偏见,“你变化很大,始料不及。”

  “谬赞了,我只不过被迫继承家业而已。”付沉烬扫视一圈桌上的人,都是千年老狐狸,一个两个还端着玩聊斋呢。

  众目睽睽,他知道绝大部分人都觊觎自己的位置——想离陆斯明近一点。

  付沉烬心里不爽,他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商场上不谈战略,偏要谈经年旧事,谈风月。

  “陆总还记得季佑溪吗?”付沉烬目光狡黠,笑着问道,“就是当初追你追得人尽皆知的那位。”

  陆斯明有预感这人嘴里十有八九吐不出好话,但他面上扮绅士,淡淡然道,“怎么了?”

  付沉烬的语气太轻蔑,仿佛在说一个笑料,“没怎么,就是想拿他的事迹宽慰你。”

  他没注意陆斯明的反应,自顾自乐道,“当初一群人捧着他不就是因为他爸是市长么?你猜怎么着?”

  “他爸在他大二那年贪污受贿被抓,判了十五年。”

  宽敞的包厢在杂烩声中尽显逼仄。

  桌上杯盏交错,几个喝高了的董事嗓音粗犷,顷刻间,一切好像都变得混乱无序。

  陆斯明将不耐烦展露在眉宇。

  “季家名下的所有资产都被收缴,朝夕之间,一无所有。季佑溪和他母亲连夜逃出了A市,那狼狈的样子好比过街老鼠,丧家犬。”

  陆斯明扶着杯托的手一点点收紧。

  他从没想过自己试图了解的那六年在旁人眼里会如此不堪。

  然而还没完,付沉烬嫌不够,他生动形象地给陆斯明诠释了什么叫做落井下石。

  “嘁,我老早就看季佑溪不爽了,他有身份有地位的时候嚣张跋扈,等摔下后我还收拾不了么?”

  付沉烬冷笑着,他的嘴角一点点咧开,犹如恶魔在张开血盆大口,“大三的时候他找我借钱,你猜我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我把他带到夜店陪酒。”

  “我告诉他伺候一个一百万。”付沉烬眼里充斥着极尽的疯狂,他边说边回忆着,就像身临其境。

  “只可惜...他倒比我想象中的有骨气。”

  陆斯明的表情完全沉了下去。

  他喉咙干痒,用舌根拼命压咽着,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绅士消失殆尽。

  “诶,陆总,冒昧地问一句,当初你们交往的时候,你上过他吗?”付沉烬完全没察觉到任何异样,他沉浸在羞辱人的快感中,语气逐渐旖旎:

  “季佑溪别的没有,就那张皮肉能看。我觉得他想要钱,去夜店最合适不过了。撅着屁股被插一顿,多的是男人好他这口——”

  话音未落,付沉烬被迎面而来的液体泼得睁不开眼。

  酒水飞溅,把他洁白的衬衫染得刺目。

  猩红色的痕渍如毒垢在蔓延,从发梢滴落,把五官沾湿,再淌过领带、衣摆、西裤,最后在地板上蓄成一滩血池。

  “我操,你他妈干什么?”

  一声怒吼划破今夜宴席的和睦表象,座上死寂,有人惶恐,有人震惊,有人看戏,独独没有一人敢发声。

  “陆斯明你是不是太猖狂了?”付沉烬气得浑身颤抖,他想不通对方突然发什么疯。

  “付先生,刚见面时,我在心里告诫自己士别三日应当刮目相看。不能因为你曾经是烂泥,就理所应当地认为你永远扶不上墙。”

  陆斯明在泼了人后,又扮回绅士。他随手拿起桌上的湿巾擦手,语气不咸不淡,“可惜,在简单的交谈中,我发现这些年来你的下流无耻不减反增。”

  “更可惜令堂的毕生心血将危于一旦,汇旭集团前程尽毁。”

  付沉烬眼神阴鸷,他用手背抹了把脸,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季佑溪现在是科盛的优秀工程设计师。你诋毁科盛的员工,就相当于在诋毁科盛。”

  和付沉烬的狼狈失控相比,陆斯明镇静如山,他话说得难听至极,句句嘲讽,字字锋利如刀片,可谈吐间却分毫不失风度。

  即便是羞辱人也羞辱得文质彬彬,“商人难免势利,但从商不背德,像你这样背信弃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垃圾,科盛可不敢合作。”

  这一番话似威胁也似告诫。陆斯明显然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也不屑于忌惮任何人。

  科盛的实力摆在明面上,弃了汇旭,还有万千公司赶着充当马前卒。

  至于得罪的人,得罪便得罪了。名利场里没有永远的朋友,一个汇旭集团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走出酒店时,陆斯明并不觉得轻松。

  夜风阵阵,吹得他脑子愈发清醒。脑子愈发清醒,付沉烬的句句污言秽语就愈发响亮,胸口愈发沉闷,像挨了一拳,也像被什么堵住了宣泄口。

  种种情绪袭着街角的寂寥滚滚侵来,愤怒的、无力的、恨憾的、心疼的,百味杂陈。

  困苦为长夜拉开序幕,此刻陆斯明试图骗自己季佑溪的六年没那么艰难。

  口袋里的手机振了一声,他点开,是刚回国的朋友发来的消遣邀请。

  坐上车,司机问是不是回德柏嘉公寓,陆斯明摇头,报了个酒吧的名字。

  .....

  季佑溪迷瞪瞪地伏在沙发,醒来时发现已经近凌晨两点了。

  “还没回来啊...”眼神不受控地飘到门口,他坐着发了一会儿呆,怎么感觉像望夫石似的。

  忽然想起什么,季佑溪迅速趿着拖鞋走入厨房。

  锅里的海鲜粥已经凉透了,这是他今晚特意做的,跟着网上的教程学了好久,期间还煮废两次。

  陆斯明会喜欢吗...

  小火加热,耐心熬炖,他闻着鲜美的香味胡思乱想。

  刚把粥端上桌,就听见密码锁开门的声音。季佑溪没放稳,黏稠粥水溢出一些,他全然不觉得烫。

  “你回来啦?”他小步迎上去,玄关的灯没开,黑漆漆的,角落里人影沉重。

  还隔着点距离,季佑溪就敏感地察觉出了异样。

  浓烈酒气肆意扩散,初冬的冷冽携低气压覆盖于身,陆斯明缄默不语,立在门边。

  他怔住,问,“喝酒了?”

  “嗯。”陆斯明卸下大衣,慢条斯理的姿态不像喝醉。

  季佑溪趁几分客厅里的微光看他,对方双眸清澈,眼底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只是眉目间完全失了神采,清清冷冷的,寡淡到兴意阑珊。

  越显沉静,越是醉得厉害。要不是季佑溪之前有过经验,恐怕就被他骗过去了。

  “我煮了海鲜粥,你喝点再休息吧。”

  “我今天见了付沉烬。”

  两句话几乎同时,彼此听了各有想法。

  季佑溪的表情凝住,唇边的笑意来不及收回。

  这个名字太久没被提起,此时猝不及防响在耳边,仿佛顽石击浪,漾起种种阴暗的回忆。

  鱼龙混杂的包厢里,酒盏乱目,三俩个男人成群成兽,用淫词艳语把他羞辱得体无完肤。

  即便再恶心,他也不想让陆斯明窥见自己狼狈的过往。季佑溪强装无事,“噢,聊公事吗?”

  陆斯明一记直球,“聊你。”

  季佑溪瞬间慌了,他眼前浮过酒吧里的糜烂灯光,仅存的自尊不堪腐败,“聊...聊我什么?”

  陆斯明也分不清自己醉没醉。

  他对着季佑溪时,似清醒又似沉沦。清醒到可以细数所有存在的过往,一暮暮,一朝朝,精透得分毫不差。

  却也觉得混沌缭乱。

  他在回忆里抽丝剥茧,最终自缚。

  如果当初没放手就就好了,如果早点看出来就好了...

  他少有地没对这张脸心软,不知道是要惩罚对方还是自己,陆斯明侵近几步,把酒精的烈散到季佑溪身边,“付沉烬说他把你带去了夜店。”

  耳边雷声轰鸣,季佑溪被劈个正着。

  “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焦急解释,“我没有做那种事!我...我那时真的太缺钱了,连我妈的手术费都交不起...”

  季佑溪咬着唇,他喉咙酸涩,每说一个字都是轻贱,“付沉烬说...可以帮我在他的店里找一份兼职,我以为只用喝酒就好了...”

  “可最后我发现好像不是这样,”他紧紧攥着拳头,虎口发白,“所以我就跑了。”

  生怕陆斯明不相信,季佑溪的声音都大了一倍,“我真的没做那种龌龊的事!”

  “我知道。”陆斯明说。

  他又迫近一步,将季佑溪堵死在墙角。对方的表情愤然又无辜,取得自己的信任后缓和了几分,但陆斯明却心结难解。

  “为什么和我提分手?”

  为什么情愿忍气吞声也不来找我?为什么对他人自持清傲,唯独在我面前刻意闪躲?

  陆斯明想问的东西其实有好多好多,可到头来还是算了。

  问非所问,答非所答。

  他干脆借着酒劲把所有退路堵死,不做理智的陆斯明,做自私的陆斯明。

  前言不沾后语,这个问题来得突然又极具杀伤力。

  季佑溪完全震住,经年旧梦如水底浮萍在失智之际展开,他对上陆斯明的视线,虚假和谎言被照得纤毫毕现。

  他在心里反问自己,当初为什么主动提了分手?

  高三毕业季,成双成对的情侣分道扬镳,长情深情念旧情的尚且如此,何况他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毫无感情基础可言。

  俩人的学业差距注定了未来不可能会在相同城市。距离拉远了,季佑溪再难骗自己有恃无恐。他要挟得了陆斯明一时,却套牢不了对方一辈子。

  所以选择分开是最好不过。

  饶了自己,放了对方,也算是成熟的标志。

  可季佑溪不懂陆斯明为什么会是这副表情——不解,质疑,甚至生气。

  “你凭什么质问我?”他心里也团起一股无名火。

  季佑溪永远忘不了陆斯明当初冷漠又疏离的态度,六年前不咸不淡,六年后跑来质问,显得多在乎似的。

  “难道不是你厌恶我吗?”

  他被陆斯明的影子压得喘不过气,呼吸逐渐变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着。

  “一切都是我逼你的。”

  反话说多了,就容易把自己也骗过去。

  季佑溪习惯用尖锐的那一面示人,即便自己会扎得遍体鳞伤,他也不觉得痛了。他大声质问陆斯明,“分手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捅破那层薄薄的隔阂,换来的是长久沉默和窒息的死寂。

  公寓里静得只剩俩人的呼吸声,粗重、错乱、没有规律。

  “季佑溪,你从来不了解我在想什么。”

  气氛实在是太糟糕了,以致于听到什么都能无限放大情绪。

  白墙上的影子偏移了一下,压迫感在消失。

  季佑溪虽看不清陆斯明的脸,却切实感受到扎在自己身上的道道视线。

  是那么用力,那么感伤。

  陆斯明自认为耐心很差,所以从没设想过一件事会拖泥带水耗到现在。

  可今晚的状态很差,他说什么都词不达意,更别谈剖白抒情。

  浅浅的嘲讽嵌在唇边下不去,他自觉失态,向后撤了几步,便略过季佑溪回房了。

  “砰——”

  关门声彻底把今夜割得四分五裂。

  季佑溪浑身脱力,要紧靠着墙壁才能支撑住身体。

  人终将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难过吗?他在心里问自己。

  墙上的挂钟嘀嘀嗒嗒,一切都沉默不答。

  或许是有哪里出错了。

  心绪不通,相爱未遂。因为一个糊涂胆怯,而另一个清醒到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