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透过薄云倾泻而出,耸立在阶梯最顶端的红色鸟居在火烧云的渲染下,宛如流淌着新鲜粘稠的血液。

  月野凌敛起挂在脸上的笑容,身形不动,神情中毫不掩饰对河神的嫌弃之意。

  离青年最近的绿川光反应极快,迅速将青年一把拉过挡在自己身后,眼见着飞扑过来的神明越来越近。

  正当绿川光绷紧全身肌肉,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冲击时,一张大网骤然从天而降,没有半分留情地把半空中的河神拍在了地上。

  “呼……幸亏有三日月殿下的提醒,我们才能赶上。”

  乱藤四郎单手叉腰踩着巨网的一角,对被网罩住的河神“和善”地说:“可不要乱来呦~不然就把你片成刺身去喂小虎。”

  五虎退一听有些着急:“那……那个……请不要给小虎喂奇怪的东西……”

  厚藤四郎抹掉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朝三人扬起手,爽朗地道:“呦!大将,欢迎回家!”

  今剑落地后脚步不停,直接略过绿川光扑进了月野凌的怀里:“阿路基,欢迎回家!我有好好盯着三日月没让他走丢哦~”

  “区区几个付丧神……”

  河神脸着地卧倒在月野凌脚下不远处,双手抵着石砖地面想要撑起身体,但由于三位藤四郎固定着罩住他的巨网,令他无法做出大幅度动作,只能恼羞成怒握紧双拳,狠声说道:

  “竟敢冒犯尊贵的河神大人,信不信我把你们都……”

  “都怎样?”

  月野凌接住扑过来的小天狗,轻揉了几下对方的脑袋。今剑心满意足后,对最后面的安室透友好地笑笑,没有选择继续撒娇,而是主动退出月野凌的怀抱,乖巧地站在青年的身边,把绿川光无视个彻底。

  侧过身从绿川光的身后走出来,月野凌站在距网的边缘大概一步远的位置,俯视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家伙,温润的琥珀色双眸被额发下的阴影掩住,神色不明,语气中听不出半点喜怒。

  “说说看,你要把我家的孩子都怎样?”

  不知何时起,空旷的神社前庭陆续被围上来的付丧神占满,刀剑本身自带的肃杀之气充斥着整个空间,在血色的夕阳下,鼻间仿佛嗅到了铁锈与血腥交杂在一起的气味,让绿川光和安室透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宛如瞬间置身于尸山火海的古战场当中。

  压切长谷部来到月野凌身侧,恭敬地将自己的本体双手奉上,在见到青年毫不犹豫握住刀柄,拔出刀鞘内的刀剑后,双眸顿时迸发出了压制不住的兴奋之色。

  被主公需要的感觉,不管经历多少次都能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雀跃。

  绿川光和安室透这三年里,也曾与刀剑们一起合作处理过委托,对月野凌家里人的武力值没有半分怀疑。

  不过他们大部分是在日常之中接触,相处得还算愉快。性格各异的刀剑们本质上都是温柔的存在,特别是有月野凌在场的时候,显露出的全是无害的一面。所以就算深知刀剑付丧神的能力,他们也无法将这个群体与冰冷无情的武器画上等号。

  而现在,虽然是与往日无异的模样,但刀剑们的气质却截然相反。拔出的刀就像是一个信号,主公定义为敌人的存在,就是他们要拔除的对象。

  那是经过无数次的生死厮杀,才能凝练出的宛如实质的杀意。

  安室透有一种突然间被无数个琴酒包围,用□□顶着脑门的错觉。

  太糟糕了,跟几年前得知有那么一群讨厌的FBI,在日本境内无视公安进行大规模调查相比……好像还是FBI更气人一点。

  趴在地上的河神后背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是有着属于神明的傲慢,也有着不是所有神明都会有的恋爱脑,可他并不是真傻。一个月野凌他都打不过,更别说还有这么多的刀剑付丧神了……

  付丧神确实是八百万神明中最末端的存在,但人家那可是刀剑,妥妥的武力派啊!他只是一条可怜弱小无助的鱼而已,神位高一点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要被按着打?

  喉结滚动咽了口口水,河神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努力去瞧上方月野凌的脸,结果被指着自己的刀尖反射出的寒光惊得脖子一缩。

  “都……都抱起来举高高……”

  河神把睡醒后新学到的词汇,试探性地说了出来。

  既然是凌殿下的家人,那未来也就是他的家人。他把家里的孩子抱起来举高高,有什么问题?没问题呀。

  才不是伟大的河神大人怕了他们!

  绿川光双唇紧抿,若有所思。他心中虽认为河神罪不至死,但之前脱口而出的话,明显已经触碰到了月野凌的底线。

  青年有多么重视家人,这几年来他都看在眼里。凌他是绝对容不下,妄图危害到自己家人的隐患。

  看周围刀剑们的表情,应该都是抱有同样的想法。

  不过既然河神开始示弱了,那凌他……

  月野凌双眼微眯,紧盯河神努力瞪大显得无辜的眸子,陷入思索,判断着对方话中的真实性。须臾,在压切长谷部遗憾的目光中,将打刀收回进近侍先生手中的刀鞘里。

  “嗯?”

  青年眸中的冷冽眨眼间荡然无存,招招手让乱藤四郎、厚藤四郎和五虎放开巨网,退到自己这边来,笑道:“原来如此,你看你都是几百岁的神明了,怎么说话还带大喘气的。”

  河神感受到压在自己身上的束缚减轻了些许,试着挣了挣,发现真没了刀剑控制后,直接掀开网站起身来。

  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一股细流从正殿前的池水里升起,顺着神力的牵引一圈圈缠绕上河神的身体,带走身上沾染的尘土后,又重新流淌回池子中,悄无声息,连一滴水也没有溅出。

  刚刚被折腾得有些狼狈的河神,再次恢复成了清新俊逸人模狗样的状态。

  “凌殿下对我真是太粗鲁了……啊不对,是太温柔了。”

  河神没等抱怨完,突然察觉到周围气氛不对,立即话锋一转及时改变措辞。

  刀剑们缓缓放下握住刀柄的手,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兢兢战战的河神,以各自的习惯评判着这位神明的危害等级。

  胆大妄为觊觎他们阿路基/大将的家伙,可惜阿路基/大将不打算处理掉对方,不然自己一定比其他刃,先一步斩断这位河神的脖子。

  与之相比,那个把阿路基拐到手的人类,反而稍稍有点顺眼了呢。

  ——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野凌身体前倾,左手手肘随意地搭在支起的左腿膝盖上,紧挨着绿川光坐在大广间的主位里。接过压切长谷部递来用作润喉的茶水,没有喝下,而是转手推到了身边绿川光的面前。

  绿川光头皮一麻,瞬间接收到了下面一众刀剑的目光洗礼。特别是送来茶水的近侍先生,要不是有月野凌在,他可能就要直接拔刀招呼他的脑袋了。

  “抱歉,我不知道他会混进伴手礼里,跟着一起回来。”诸星大微垂着眼帘,略带歉意地说。

  当时他正与加州清光他们一起分发伴手礼,徒然发现一枚平躺在无锈钢锅中的海螺,委实是惊到他了。

  重点是,在旁观了海螺里钻出一位脑回路清奇的河神后,他直接开始怀疑,是不是波本在故意陷害他。

  安室透看着正在“装可怜”的虚伪男人,浑身不适,忍不住想刺对方两句。可一想到此刻算是月野凌临时召开的紧急会议,本丸所有刀剑都在这里,不适合像平日里那样与莱伊斗嘴,便闭紧嘴巴,偏过头不去看那个让他犯恶心的家伙。

  狡猾的FBI,违规跨国办案面对公安时,也没见他这么干脆地承认错误。

  月野凌并不是在质问,所以在听到诸星大的致歉后,语气稍缓,安慰道:“不是你的问题,他要是隐藏起来,你就算是特意去找,也发现不了。”

  河神再弱,也是神明,想骗过一个人类的眼睛,轻而易举。

  目光落回到河神的身上,月野凌心里仍对这位脑子不好使的神明有几分嫌弃,可既然出现了问题,还是要想办法解决掉的。

  真烦,本来回来的时间就比预计的要晚,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找存在感的傻子,令晚餐时间再次延后。

  晚餐延后了,等于说饭后甜点也要延后了。可恶!他什么时候才能吃到景光做的爱心巧克力泡芙啊……

  “说吧,你来这里是有什么目的?”

  月野凌越想,身上散发出的怨气便越多,看河神也就越加地碍眼。

  一谈到这个话题,河神顿时精神了,用神力给自己周身增添金光闪闪的特效,容光焕发,犹如一只开了屏的孔雀。

  清了清嗓子,河神露出他自认为最潇洒的笑容,扬声道:“我当然是来追求您的啊,凌殿下。”

  “昨天我对您一见钟情后,就连夜晚高悬于河上的明月,都无法再令我心动。看不见您的时间如此让我煎熬难耐,没有您的世界,灰暗至极。”

  “我知道您是不会选择留在村子里的,所以我来了,搬着蓝杉河一半的河水来追求您了。如果得不到您的爱,信仰再多对我来说,也不过是无用之物,毫无意义!”

  刀剑们盯着绿川光的目光,齐刷刷射向了大广间正中央的河神,恨不得立即把这位说话不正常的神明扔下常立山,丢的越远越好。

  河神之前解释说他是来找阿路基的,所以才被他们留在了神社偏殿,谁能想到这家伙是来找阿路基口花花的。

  龟甲贞宗和千子村正都不敢这么跟阿路基说话!

  绿川光感到自己身上的压力骤然间消失的一干二净,却没办法打心底里去感谢帮他转移火力的神明。

  毕竟,被河神惦记的人,可是自己的男朋友!

  “这就是你倒挂一个晚上总结出来的感悟?”

  月野凌深吸一口气,在河神期待地注视下,核善地说出了下一句话:

  “看来脑子里的水,还没有空干净啊。”

  他把河神倒挂在河边是让对方清醒点,而不是让浸了水的恋爱脑成功占领高地。

  “我真得爱上您了嘛~”

  河神学着短刀们向月野凌撒娇的语气,妄图自己也能得到青年的温柔以待。可惜,他的期盼注定是要落空了。

  “可别,我是有男朋友的人。”

  月野凌说:“你这样纠缠下去,会让我很难办的……哦对了,好心提醒你一下,上一个让我觉得难办的家伙,已经在三途河里泡几百年的澡了。”

  河神完全没有听清青年后面的威胁,他只听到了前一句话:“我不介意你有爱人!我可以加入你们!”

  月野凌:“……”

  绿川光攥紧拳头,按捺着要弑神的欲/望。

  安室透的假面逐渐裂开。

  诸星大忍不住“哇哦”一声。

  刀剑们肆无忌惮地狂飙着杀气。

  河神的重磅发言,几乎惹毛了在场的所有人和神明。可谓是其它技能点的稀碎,但拉仇恨技能无限接近满值的神奇存在。

  髭切:“呀咧呀咧,神明也是可以斩断的吧?”

  膝丸:“阿尼甲,只要我们试过一次就知道答案了。”

  鹤丸国永:“这个惊吓,可一点也不好笑。”

  三日月宗近:“哈哈哈,是个喜欢幻想的神明大人呢。”

  今剑:“三日月,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哦~”

  加州清光:“太冒昧了,这家伙。”

  大和守安定:“这只小猫咪看起来很不安定啊……”

  太鼓钟贞宗:“一点都不华丽的家伙。”

  左文字一家:(▼へ▼)

  ……

  骄傲地挺直腰板,河神暗自把自己当作一位为爱冲锋的战士,任凭四周的刀剑对他释放着敌意,用真挚的眼神牢牢锁住主位上的青年,妄想着对方能感知到自己对他热烈的爱意。

  月野凌:你一条只会看脸的蠢鱼讲什么爱情?

  被如此嚣张的宣战,再忍耐下去,就不是男人。

  诸伏景光一直以来,性子都是内敛的,在幼驯染和别人发生争吵时,通常是作为一边劝解一边拉偏架的存在。

  但再温和的人,也是有脾气的。

  河神的话让男人实在忍无可忍,一把握住月野凌的手,十指交扣,直视着下面河神的双眼,说出了他回到本丸后的第一句话:

  “真是不好意思呢,河神大人,我和凌之间,可容不得有人插足。”

  诸伏景光弯起嘴角,那双海蓝色的猫眼中笑意全无:“哪怕你是神明,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