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洛道友。”燕岚渐嘴角含笑，眼里闪烁着几分好奇。
尤其当他的目光落在洛非清背后的清雪上时，更是多了几分惊叹。
洛非清自然发现这人饶有兴致的目光，也明白那些惊叹从何而来。
一把银丝木打造的剑鞘，有识之人自能一眼看出。
而燕岚渐其实不仅是为打造剑鞘的材料惊讶，更是惊叹得什么样的剑，才配得上这样的剑鞘。
他心里痒痒，有些想看，但话未出口，又觉冒犯。
便想着，先套套近乎。
“咳咳，洛道友不是羡国人吧？”
如果是羡国人，他应该听说过少年的名字。
洛非清摇头。
燕岚渐接着道：“我观道友修为莫测，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通天本领，不知出自何门何派？”
洛非清冷淡地扫他一眼，并不作答。
燕岚渐有些尴尬，低头摸了摸鼻子：“是在下冒昧了。”
洛非清收回目光。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燕岚渐的问题。
前世，他出自碧云宗，今生，却拜在羽凌宗门下。
但就在前不久，他跟月离忧断绝关系，连羽凌宗弟子也不是了。
气氛冷寂下来，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洛非清离开客栈，燕岚渐也一道跟着他，在门口唤来了自己的马车。
他抚摸着极具灵性的马儿，见洛非清要走，主动问道：“不知道友要去哪里？若是同路，不妨一起吧！”
洛非清轻描淡写：“出城。”
“我也刚好要出城。”燕岚渐眸光一亮，“不瞒道友说，我正是要去那无华宗师所在的陇珺观，半个月后陇珺观要开放紫絮峰，凡是有资格进峰之人，皆可选择一样东西带走。听闻峰中仙草灵药不计其数，我正是要去见识一番！”
洛非清闻言，倒是忽然想起什么：“紫絮峰要开放了？”
“是啊，此峰六十年才开一次，错过这次，再等就要六十年了。”燕岚渐见洛非清主动问起，热情道，“洛道友有没有兴趣？”
洛非清注视着他带笑的脸，再看他身后马车，点了点头。
燕岚渐心中一喜，连忙邀请道：“请上来同坐，大家出门在外，不妨交个朋友。”
洛非清上了马车，和燕岚渐面对面而坐。
他解下清雪，放置于身前，任由丝绦垂落。
燕岚渐的眼神在清雪上转了一圈，复又收回，勾起唇角道：“听闻紫絮峰，乃陇珺观祖师炼药之地，万年来灵气聚集，催生出众多仙芝瑶草，神木灵妖。为造福修真界，他仙逝后留下观规，每六十年开放一次，凡是能得陇珺观开峰符令者，皆可进入峰中一月，采觅灵药。每人只得带一样走，不可多得。”
“无华宗师接管陇珺观后，一直谨遵此言，因此每到开峰之时，前往陇珺观之人，多不胜数，开峰符令更是一令难求。”说到此处，燕岚渐一笑，“不过嘛，没有抢到符令也无须灰心，无华宗师有一盘阴阳玲珑棋，若能在三天内胜他一局，也可有进入紫絮峰的资格。”
他这话，似是提醒洛非清。
洛非清对上他明亮的眸光，淡淡道：“我不进紫絮峰。”
事实上，一百多年前，他已经进入过紫絮峰一次了。
那年他和月离忧得无华邀请，前往陇珺观做客，无华曾赠予他们两枚符令。
正好洛非清对这紫絮峰也有些好奇，便和月离忧在峰中待了一月。
临走前，他将自己所采的“紫云珠”寄存在无华那里，说好百年后，等这紫云珠彻底成熟，再来找他。
无华虽有些无奈，但也同意了。
毕竟紫云珠不仅极其珍贵，生长的条件也十分苛刻。
它果实形似灵珠，幻化为紫，得名紫云珠，有滋养丹田，固本培元之效。
但要让它长成，每隔十年，就要将紫云珠埋回生长的地方三日。
除了能自由进出紫絮峰的无华，其他人都不可能办到。
洛非清还记得无华那微妙的表情，要不是看在大家有几分情面在，他估计都想甩手不干了。
洛非清笑道：“劳烦宗师看顾。”
无华道：“何不等它成熟再采？”
洛非清：“如紫云珠这等灵物，成熟后便会四处躲藏，不说下次来还能否遇见，光是进入紫絮峰的资格，在下也用过了。”
一人一生就能进一次，谁曾想刚好让他碰上紫云珠。
虽然未成熟的紫云珠也有不俗的功效，但比起成熟后，就大打折扣了。
无华长叹一声，最终闭上眼，稽首道：“那贫道就在此等候真人。”
转眼，一百二十年过去。
依照无华的性格，若无人去认领，想必他还留着。
洛非清内心也不禁叹息。
当年随手为之的一件事，竟成今日挽救他修行的唯一解法。
要修成无情道，果然还是太难。
洛非清神色暗了暗，仿佛陷入长远的回忆。
燕岚渐眨了眨眼，没有打扰他。过了一会儿，才道：“洛道友既然不为紫絮峰，那是……”
“去见一个故人。”
“哦。”燕岚渐识趣地没有往下问。
他总觉得，面前这看起来比他还小一点的少年，好像藏着许多心事。
马车在官道疾驰，仿佛永远不会疲惫。
燕岚渐最终还是忍不住，小声道：“我能看一看你的剑吗？”
洛非清抬起头，蓝衣少年真诚地竖起一根手指。
“就看一眼。”
洛非清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要求。
他缓缓拔出剑，清亮一声铮鸣，好似玉石悦耳，随后一泓月光似的剑身从银白剑鞘中流淌出，刹那夺走了燕岚渐的心神。
“真漂亮。”他喃喃道。
作为羡国皇室，他看过不少灵剑，但这一把，仿佛格外美。
就像铸造它的那个人，融入了月色与雪色一样。
那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要赠予一个怎样的人？
燕岚渐的目光移到洛非清身上，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这少年，有些配不上这把剑。
但当洛非清那冷清的目光投过来时，他又觉得这把剑，合该在这人手里。
明明只算得上清俊的五官，因为那双寂落空明的眼睛，而透露出几分别的意味。
就仿佛月色与雪色之间的，第三种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