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穿越重生>孤寡仙尊家的猫猫不见了>第三十七章

  门槛外两只月灵急得团团转。

  庭中风雪大到将天幕完全遮蔽,九天绮丽的云霞彻底被灰白掩住,从窗缝间依稀可见得乱风卷着拳头大的雪块。

  阿皎缩缩脖子,回想起当初仙尊发病时,自己在外被冰坨坨砸懵的遭遇。

  月灵压低嗓音道:“怎么办呀,这次好像更严重了。”

  “不用你讲。”阿冉苦笑道:“我也看得出来。”

  月灵进不去也出不去,被生生堵在门前,两个时辰后,狂风暴雪有了转歇的苗头。

  阿冉舒了口气叹道:“似是清醒过来了,我们谁去外面叫人,谁去里头探望尊上?”

  “……”

  “……”

  此问一出,月灵陷入沉默。

  出门无外乎是顶着雪走一段,不过是耗损体力罢了。

  去探望尊上,那可是不知要发生何事,属于精神上的考验。

  “咕咚”的吞咽声在内室清晰可闻,

  良久,阿冉决断道:“猜拳吧。”

  “……行。”

  猜拳定胜负,最终是阿冉去找人来搭救,阿皎到里头去瞧瞧尊上。

  “闷头冲。”阿冉鼓励道:“见势不对便快跑。”

  后者苦哈哈点脑袋,面朝大门,想要敲又不敢,等到阿冉都望不见身影了,阿皎这才鼓足勇气,轻叩木门道:“尊上,您还好吗?”

  内室静得可怕,停歇的风雪将这空阔的披银殿彻底拉入无边寂静。

  阿皎捏了把汗,轻手轻脚地推门走进去。

  他们对尊上说不上来是依赖还是畏惧,本因其而生,或因其而死,这满殿的留音石即是证明。

  在他们之前有无数的月灵前辈存在过,但他们的存在对于九天而言,不过一刹。

  如弹去指尖的灰尘那样的一刹。

  “尊上。”阿皎本做好了被门内的雪堆埋掉的准备,还往边上一闪。

  谁知这间不大的卧房非但没有被毁,样样摆设都是完好。

  只有屏风被挪了动了地方,半围住床榻。

  地上一条金红的血痕延伸到床边,被屏风突兀切断,像是有水鬼爬过又被砍了头,阿皎被自己的联想吓到,打了个寒颤。

  他蹑手蹑脚走到床边,生怕是尊上一个激动又往身上捅几刀。

  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发生过,在被造出来后,阿皎与阿冉至少应对过两回仙尊的自伤,好在尊上天生仙体,没多久就痊愈了。

  但这样也很折腾啊,阿皎颇想叉腰叹气,一边埋怨着尊上,一边同情着自己。

  明明是九天备受尊敬的仙尊,却有走不出的心魔。月灵对尊上与猫咪究竟发生过什么并不知情,也无处知晓。

  正迷惑间,袖间一紧,被谁拉了拉。

  “小祖宗!你怎么跑出来了。”阿皎见是炒栗子,这位接到九天培养的未来天帝接班人之一,登时眉头跳了跳,“还不快回去,你出个好歹我们可担待不起!”

  “没让你们担待。”炒栗子比了个小声的手势,悄悄道:“我在房中见这回雪势有点不大对劲,赶紧出来瞧瞧。”

  “不对劲?”月灵没太关注,赶紧问道。

  炒栗子道:“不像是被释放者停止,倒像是力竭所致。”

  “……不会吧。”月灵一听心里也没了底。

  以往尊上怎么闹腾都不会出事,靠的便是仙尊的万载修为,而今被挖了半枚内丹,若是真有个好歹,那可真是无法预料了。

  炒栗子见这月灵本就白的脸变得更苍白,安抚道:“所以我才跑过来啊,要是尊上真的有个好歹,你们作为他的神力化形,没准会被吸回去的,还是别往里闯才好。”

  “你……你是在担心我们?”月灵有些不可思议,乳白的眼微微睁大,炒栗子都能从那没有瞳仁的眼里看出惊讶。

  他初上九天时被月灵这副模样吓得够呛,如今再看倒不觉得太可怖,或许是因为那些悬挂着的留音石里的对话?

  炒栗子说不清,明明月灵也未与自己有多少交际,但今日见雪势不对,他还是用铲子挖出条道,赶来了此处。

  毕竟若是有生灵消散,即使素不相识,炒栗子也很难去无动于衷。

  “嗯嗯。”炒栗子坦然道:“所以你快躲起来,你们要待在定灵屏障里,如果尊上强行要吸你们,或是他不好了,你们至少不会立即消散掉。”

  这矮墩墩的炒栗子在此时表现出超越年龄的镇静,“去找冥府的人,九天的仙怕是不会愿意给你们搭屏障。”

  您这都想到了啊。阿皎欲哭无泪,又不放心这边,“那、那你也别进去了,万一尊上发疯砸东西打人……”

  炒栗子一愣,眼里也闪过一丝害怕,“还会打人?”

  “没啦,但是能往自己身上插刀,打个人算什么呀!”阿皎倒是不在意背后腹诽主子,“走火入魔的仙什么都干得出来,谁知道尊上这回要干出什么花样。”

  “……不成,我还是得进去看看。”炒栗子强自镇静,从前襟里掏出两张符篆,皆是出自玉融的手笔。

  一者用于清心定魂,一者是瞬间的移形用来逃跑。

  玉融嘱咐过他,要是尊上又犯病了,就先跑再说,跑不掉再试试清心符。

  但炒栗子没打算躲,不仅仅是因为要保住月灵最先便是保住玄微,他也很好奇尊上为何会变成这样。

  即便聪明如他,通过留音石和玉融的只言片语,能猜出个大概,却还是很费解。

  炒栗子的仙君父亲也在母亲的坟头哭得稀里哗啦,但不妨他在其他女子怀里得到安抚。

  世上是否会存在长久的感情?仙尊这般要死要活,只是因为时间抛掷地还不够多。

  炒栗子心里有几分恨意。这也是为何天帝将他搁在披银殿的缘故,他的红尘气太重了,已不是好的人选,给玄微带着,也出不了什么好成果。

  不会有好成果……炒栗子怎会不懂九天对他的评价,但在他看来,九天与人界也并无不同。

  不论是血脉上定个高低贵贱,还是失去了再追悔莫及,表演给谁看呢。

  他捏着符往屏风后走,床榻的帐子被放了下来,里头黑漆漆看不分明。

  炒栗子深吸口气,踮着脚拨开帐子的一角,让窗外的天光照进来一线。

  榻深处有什么东西似乎瑟缩了一下,像是被光束切中皮肉。

  “尊上。”炒栗子呼唤道。

  窸窸窣窣的细碎响声自帐内传来,炒栗子头皮发麻,又唤了声尊上。

  他听到玄微含糊的应答,起初没有听清,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尊上在说:“年年,天亮了啊。”

  年年,那只叫岁年的乌云盖雪的猫咪,炒栗子立即反应过来。他将帐子慢慢拢起,用银钩在低处挂住,玄微也没有反对。

  ……尊上在做什么?炒栗子看不大清,只觉得他这样缩在床榻里的动作很违和,像是揣了什么东西在怀里。

  玄微侧靠在墙边,用肩膀挡住了怀中之物。

  “尊上,你还好么?”炒栗子试探道:“月灵们去请医官了,您可要喝水,我去——”

  “不要叫人来。”玄微的嗓音在半昏半明的床榻间听来极其暗哑,他将肩膀往下压了压,摇头道:“不要叫人。”还多补了一句:“人多,烦。”

  炒栗子渐渐觉出不对。

  不论是否认时用摇头的方式还是这种断句方法,都不像是一位仙尊的言行。

  炒栗子皱起眉,他闻到了床榻中浓郁的血腥味,问道:“尊上,天亮了,可要出来走动走动?”

  玄微默默,半晌后他低头问道:“要出去吗?”

  寒意爬上了炒栗子的脊背,这显然不是对自己说的,也没有任何东西回答他的问话。

  但玄微仙尊像是听到了回应,又点头道:“好啊,那出去晒晒太阳。”

  他往外挪出,血腥味越来越浓,像是扯到了伤口所致,挪到中途玄微不动了,炒栗子又不能伸手去拉他,只能干等。

  割入床帐的天光白晃晃而透着清凉的雪气,照出床榻上半幅染成金红的袖袍,与已纠结成团的凌乱长发。

  炒栗子愈发不敢靠近,听到玄微道:“没有不想出去的,又不会真的在床上长蘑菇,年年也不喜欢吃蘑菇吧。”

  他似是笑了一声,卷起的气息低沉而绵长,“年年,外面太冷了,要不要给你套件衣裳?”

  “好啦就一件。”

  “好冷,是冬天了吗?”

  “……啊,下雪了。”

  完全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在这空荡清冷的室内更加激起恐惧的涟漪。

  炒栗子也觉这里凉飕飕的,却又不敢动弹,直勾勾盯着玄微仙尊下榻,他从帐影里出来,怀里是——

  炒栗子瞳孔一缩。

  走火入魔,神智昏聩。

  他切实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分量。

  那是只猫咪状的毛毡玩偶,黑背白腹,活灵活现。

  电光火石间,炒栗子想起了悬挂在殿中的那一串留音石中的内容。

  “猫咪毛可收集,仙君同意了,能扎毛毡扎出小猫咪!”

  “我收!”“我收!”“我做做做!”

  “谁做得这么大,毛不够啦!”

  “我收!”“我做!”

  “呜呜呜掉毛好厉害,毛有了。但岁仙君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啊。”

  “做好啦!岁仙君很喜欢那只大的,我送给他可以吗?”

  “可。”“行。”“送吧。”

  “岁仙君把我们做的放在床头了!”

  所以是这只毛毡玩偶么。炒栗子大抵知道玄微仙尊疯在什么地方了,毕竟他爹也写过几首故人犹在的诗。

  他眼睁睁看着玄微披头散发,鞋也不趿,赤着脚走出去。刚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从架子上拿了件厚披风,把毛毡给裹紧了。

  炒栗子冷汗都下来了,他还是有些害怕这样诡异行为的仙尊,但既已经想明白其中缘故,便也不会这样放任他出去。

  毕竟这位仙尊才挖了内丹给冥府主君,算是间接帮助了冥府的计划。

  “尊上。”炒栗子追上他,好在玄微并未真的想要出门,只是坐在了门槛上。

  这般无所顾忌的模样让炒栗子新奇,在他的印象里,这些仙尊可是绝对的冷冷冰冰。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玄微,问道:“尊上,你还在流血,我去给你拿药可好?”

  玄微点点头,炒栗子一步三回头地跑出去取药,回来时玄微连动都没动下,仿佛是尊无知无觉的冰雕。

  这次虽疯的厉害,但居然是安静的。炒栗子松了口气,正打算把药给玄微递过去,却见这仙尊摸了摸怀里的猫咪毛毡,转过头道:“我的猫可爱吗?”

  炒栗子:“……”

  原来是会问话的!

  他又捏了把冷汗,看了眼那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毛毡,心知肚明不能刺激这种神志不清的疯子,何况对方还是个呼风唤雨的仙尊。

  于是只能干巴巴道:“可、可爱啊。”

  “那是当然。”玄微颔首。

  当然你问个啥!

  炒栗子简直想翻白眼。

  “年年是最可爱的。”玄微隔着衣袍顺毛,那动作要多熟练有多熟练,“我遇到他的时候,还只有那一点儿大呢,现在也好长一条。”

  “嗯……”炒栗子显然发现这位仙尊来了倾诉欲,将他稳定住便想遁。

  谁知玄微还没打算让他走了,拍拍门槛边,道:“你想听我和年年的故事吗?”

  我不想啊!炒栗子心里呐喊。

  但他也不想在这时候忤逆玄微让他暴躁,能让他安安静静讲话是对所有人的安全。

  便只得硬着头皮坐下,一边“嗯嗯嗯”应着玄微的讲述,一边期盼阿冉赶紧找可靠的人来。

  然而另一头,养龙池外。

  “不可。”莫青团沉下脸否决道。

  他神情严肃,“为你们搭屏障已是我冥府仁至义尽,玄微疯了是他的事情,你有什么证据证明玄微疯了和挖内丹有关?”

  冥使不悦道:“我看那日查因果他便不大正常,你们九天用癫子来碰瓷我冥府,我们也不是客气的。”

  阿冉与追过来的阿皎被莫青团吓得瑟瑟发抖,也心知对方搭救自己已是天大的情分。

  但方才两只月灵碰头后先去到九天医仙府上,人家一听是玄微仙尊,来都不敢来。

  走投无路下还是找冥府的人,可冥君又已入了养龙池,冥使们自然不会愿意去帮忙看看尊上的情况,他们也无义务去看。

  阿皎与阿冉被罩着定灵的屏障,蹲在养龙池外唉声叹气。

  夜萝看他俩这小模样好不可怜,便低声问莫老师要不要请示冥君主上,毕竟君上与玄微之间还有未完的交易,玄微要是有个好歹,那也算是欠债不还了。

  莫青团想了片刻,走到养龙池门前,用冥府传音将事情大致说了遍。

  里头的引魂笛音没有断绝,只传出乌须的一句话。

  “由他去,别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