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玄幻奇幻>暗杀敌国太子失败后>第36章 暗度陈仓(中)

  我们三人齐齐停住脚步。

  朔风骤疾,掀翻了不远处的竹篾,我不由压紧了蓑帽。

  “阿翁是改了主意,又要卖了?”

  坊主人走上前来,细细端详着我,我隔着一层半透的白麻,隐约能看到他那颗小而泛有精光的眼睛。

  “你想出城?”

  他忽然道。

  这话音一落,我身侧的两名暗卫堪堪拔刀出鞘。我索性将竹杖丢在雪中,两手负于身后朝他们打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妄动。

  “邺都这么大,六家咸鱼作坊都不约而同关门谢客——有人早我一步,将他们的咸鱼悉数买走。”

  “只有阿翁这里,还开着。”

  我摘下了眼上麻布,与蓑帽,定定地看着他,“阿翁,不如叫你家主人出来说话。”

  小院中霎时静了下来。所有杂役退避一旁,垂首静立。

  “公子玉,别来无恙。”

  一个清越的嗓音自屋内传出,两扇木门被人从里拉开,风雪便卷了进去。晦暗的小屋中走出一名青年,衣衫浅素,银冠嵌玉,容色冷如霜雪。

  “沈涟。”我垂下眼睛笑了,“你不去陪着你的王上,倒跑来这儿吃起了咸鱼?王上说你死了,你不生气么?”

  沈涟轻轻一笑,旋即鼻翼翕动着,嗅嗅空气中的咸鱼味儿:

  “好大的酸气。”

  我终于有点儿绷不住了,拧着眉头看看四周或吊或躺的咸鱼:“味儿这么大,王君还真能待得住。”

  沈涟对我的嘲讽浑不在意:

  “先生,‘盛暑,秦王车臭,乃诏从官令车载一石鲍鱼,以乱其臭’。这不是您教我的么。赵太子在驿馆时,突生恶疾。侍者说,华裳太子而今与肿尸无异。”

  他甚至还唇角微勾,朝我一揖:“学生便买光了城中的咸鱼,在这里,恭候先生大驾。”

  他往旁边侧身,让出可供一人通行的位置来:“外面风雪大,不若先生进来说话罢。”

  两名暗卫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将面前的沈涟灭口。可我大概窥了一下四周,沈涟定然不是单独出来。他身为楚国公子,必定也安插有不少楚国的暗卫或刺客。

  “无妨,他巴不得我逃出城,说不准……还有妙计。”

  我随沈涟进入屋子,发觉桌边铺着两张猪皮——他正在作画,还是我的肖像。正是今早那些街头巷尾的士兵拿着搜人用的。

  “沈涟,你将我画成那副模样,对得起谁?”我直接坐在桌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因为周遭浮动着强烈的腌臭,而咳出两声。

  “画得不像,不是正合你意?”沈涟以手指沾着胡桃青,继续作画,“赵太子可以伪装成尸首,那你可怎么办。没有照身帖,怎么出去?四门都有数百精兵候在那里,狼弩蓄势待发,专门等你。”

  “我也很苦恼。”我索性照实说了,“王君有何高见?”

  沈涟听到“王君”二字,冷笑一声。他从袖中摸出了一枚铁章给我看,那章上的纹路狰狞诡谲,我大概辨认了一下,才看出那似乎是大梁狱中,墨刑用的烙章。

  “奸淫之罪,当刺此印。依大梁律,奴犯,是不需要照身帖的。”他去炭火盆旁边取了火钳,将我手中的烙章夹走,搁在火盆里炙烤着,“狱中,先烙纹印,再以细刃挑开皮肉,泼墨,刺字。”

  “蛤蜊大的墨印而已。与你瑞赵江山相比,想来是不值一提。”沈涟在火光对面,与我微笑。那笑真让我心头寒意遍布,半晌,我才咬着牙道:

  “没有别的章,只有‘奸淫’?”

  “有。甚至还有别的办法,不让你受墨刑之苦。”

  沈涟看我认真起来,终于不再用阴阳怪调的语气同我说话,“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严子玉,你此生,不得再踏入大梁半步。”

  严子玉可以答应。

  但我姓赵。

  “好。”我坚定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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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记》“会句暑,上辒车臭,乃诏从官令车载一石鲍鱼,以乱其臭。”

  《释名·释饮食》“鲍鱼,鲍,腐也,埋藏淹使腐臭也。”

  公元前210年七月丙寅日,秦始皇驾崩于沙丘,直到九月份才葬在骊山。两个月来,赵高、丞相李斯、二世胡亥用咸鱼掩藏尸体的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