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玄幻奇幻>暗杀敌国太子失败后>第11章 惊雷乍响

  我捡起他丢过来的大氅,裹在身上,方从阴寒中解脱了少许,找回一丝清明的神志。

  隐隐觉得这等温暖有些熟悉,便摸了一下,摸出这件氅是一张完整的黑熊皮制成,粗糙厚重而温暖。我下意识便将那毛领翻开,凑着戚白的日光看去。

  上面绣着篆字:“赏吾君 赵玉”。

  我方忆起,这是一件旧物了。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久到我甚至忆不清这件氅是隋风哪年送给我的。

  我顿时难以自制的锁紧眉头,尽量放缓骤然急促的呼吸。

  青年仍然背对着我,华贵的袍服半隐在幽暗的香火台前。他只是站在那毫无灯火的暗处,便已是气度万千,与这荒殿显得格格不入。供阶上挂着许多蛛网。尘埃游弋在空中,那支香燃起的青烟缭动在青年身侧,似一缕孤魂。

  这间奉香殿,我其实记得。

  隋风在这里要过我。

  当初隋风与我的亲密,先梁王一度极为不满。他虽未严辞斥责,但到底是警告了隋风,赵人都不可信。隋风时年正叛逆,殿前听训时,他霍然站起,高声反驳他父王:

  “梁人尚有偷盗、淫邪之辈。何以赵人皆无善耶?”

  我心中惊骇万分,跪在殿外浑身颤抖,叩请先梁王息怒。

  先梁王先是一愣,旋即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便睨向坐在下首的左傅,斥责他教导太子无方。

  左傅甚至还来不及跪地请罪,隋风便又桀骜道:

  “儿臣唯赵玉一人耳,父王则幸赵女数人,岂非错比儿臣更甚?”

  先梁王当即暴怒而起,一把将身侧的铜鼎推翻在地。“哐”的一声巨响,登时周遭所有的人都跪伏在地,颤颤作抖。殿中只剩一片死寂。

  唯有隋风还在站着,他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尚未长成、却已然风姿挺拔的针松。

  那时候我甚至在想,哪怕梁王要当廷将我赐死,我大略也没有遗憾。

  隋风依王令,跪在了奉香殿里思过。

  入夜,我造出一阵骚乱引开宫人后,便偷偷潜进去。我带了米茶和果子,却犹豫着没有迈进去,只把食盒搁在殿外——里面都是梁国的先人,我又何德何能。

  透过殿门的棂格,我看到隋风还跪在那里。六个时辰过去了,他仍旧跪得那么稳。

  “……殿下,是我。”我在门外轻轻唤了他一声,见他没动,我便要走。

  哪知我刚转过身,就被一只手牢牢抓住。

  周遭阴风阵阵,我一想到奉香殿几乎等同于祠堂,便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口中不由自主发出一声低呼。身后那手反而将我揪得更紧了些。

  我被抓进了奉香殿里,脊背靠在了冷硬的殿门上,身前是一具温热的身躯,正压着我。他捂着我的嘴巴不让我发出声音:

  “六个时辰没见,你想我了?”

  里面不似寻常的宫殿灯火熠熠。这里,只有灵位前才搁着几个小烛台,其他地方都是幽晦阴森。

  我喘息不定,只看到少年瞳眸中映着两点远处的烛光,眼波悬着半点似有也无的笑意。

  半晌,我才推开他,垂下眼小声说:“我要走了。被我想法子引开的宫人……差不多要回来了。”

  他们一来,我便不好再出去。

  “夜里,我向来是要搂着人睡的。”隋风仰着下巴,紧紧扣住我的手腕。

  我们原本只是正常的交谈,很快,便转成了耳鬓厮磨。隋风那时初尝情事不久,颇有食髓知味的意思,兴致总是很好。

  我骂他在灵位前胡来,还是与一名赵人……迟早要遭天谴。隋风当时却劣笑了下,说父亲、阿爷、祖爷爷都爱重他,不会怪他。他要在这里,把我们的事告诉列祖列宗。

  我脑中大惊,看着一堆灵牌,能言善辩的我一时间竟然词穷。只能怪他还是顽童心性,不懂礼制。

  他坏笑了两声:“顽童?我长没长大,你不是清楚吗。”

  旧事都还历历在目。

  我思绪混乱,甚至在琢磨,隋风后不后悔为了我去顶撞他父王。如今,连隋永安也遭了殃。

  待我平复了情绪的时候,再抬头,发现那支香已经燃去了一半。

  我梳理着今天发生的事,随后徐徐道:

  “隋永安早就用光了箭。林子里有不少被我削尖的枯枝。梁王可派人去寻,那些枯枝应是还在。”

  隋风听完不为所动。

  “你固然没做。”忽地,他沉声开口。

  闻言我有些惊诧地抬了头,心中泛起一丝侥幸的希冀,正要说什么时,又听他道:

  “你从前就与一个叫做‘云鸦’的暗卫,私下联络不断。”他寒声一笑,“你当我一直不知?”

  “云鸦作为线人,身形轻盈,力道却不足。而隋永安外衣下有件护心甲,颈上是一条韧劲的皮围领。你倒不如自己动手。想来,当比他知晓何谓‘速战速决’。”

  “……”

  “说说那幅恶诅图。”隋风低头看了一眼香炉,口气森然,“你的时间不多了。”

  我看着那图半晌,忽然笑了。

  “梁王既不通祝诅之道,为何就认为这图是恶诅图,而不是祈安图?”

  “梁人尚有偷盗、淫邪之辈。何以赵人皆无善耶?”我背诵着他当年的那句话,一字不差,可我毕竟学不来他当年那样的气势。

  隋风隐在暗处的身形微微一动。

  “至于我与赵王的关系。”我寒凉地笑了下,“想来,与梁王无关。”

  “无关?”隋风骤然回头,“赵王给你下了那等淫毒,若非是你替赵瑜那个废物入梁,遇到了我,你怕早已被他玩死了。现如今,你还不承认你是他的娈宠?不过他倒也算爱重你,恨不得让你为他暗结珠胎。”

  霎时,似一道惊雷在乍响在我耳边。

  下毒的不是隋风吗?淫毒又是什么?

  回到赵国的那三年,我夜不能眠,身体每况愈下,绮梦与噩梦交替频生,甚至白日里都常常生出幻觉,难道是……

  我似乎懂了什么,又好似全然没懂。

  此时我盘膝坐着,一手正好落在脚踝边上。我忽然想起了那颗玉珠子,又想起隋风那句被恶劣的玩笑伪装着的试探。

  我想起年幼时,曾有人说赵王爱慕过我的母亲,但那些人都离奇地死去了……

  须臾光景,我已经想了很多。

  那根香燃尽了。

  隋风俯身逼来,森然笑道:“严子玉,你还是没有让我满意。”

  “赵国的大巫被尊为‘圣女’,那你岂不是‘圣子’?”他愈发迫近我,盯着我的眼睛,阴恻恻地道。

  “梁王这是何意?”我脑中仍有些混乱,“大巫皆是女子,没有‘圣子’。”

  “若孤未记错,‘圣子’今日还不曾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