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到时，长空司已经将李庆弦给弄晕了过去。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床上，衣衫也被重新整理过，身上规规矩矩盖着被子。
医师号过脉后问：“他近日是不是服食了很多丹药？”
长空司与龙沉对视一眼，龙沉道：“是，怎么了？那些都是对他修为有益的。”
“无大碍，只是补过头了。”
“……”
“为了增进修为，平常吃些进补的药未尝不可，却万万不可服食过多。小公子是火灵体质，长此以往，火上加火，堆积在体内，达到他身体所能承受的峰值。”
“若是境界高者自然无碍，自行转化或是找法子排解出去也就是了，可是小公子修为尚浅，不会这些，这才导致灵力暴走，失去神志。”
龙沉疑惑道：“他每日所食的剂量都是专门找人配的，足够他当天修炼的消耗，这样也会引起失控吗？”
“微臣探脉时发现小公子气脉紊乱，必是长期疲累，精神紧张所至。过度施压也对修行无益啊。”
“……”
龙沉看向长空司，后者全程脸色阴沉，剑眉轻蹙，脸颊和颈侧的血液已经凝固，看起来十分可怖。
长期疲累，精神紧张？
这么说还是本座的不是了？
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想让他愧疚是不可能的，方才李庆弦敢这般放肆，换作旁人死八百遍都不足惜。明日李庆弦若是醒了，他依然不会手软，他既然大义凛然地说要帮他，这些都是他应该受的，他连命都是他的，想怎么玩是他说了算。
医师战战兢兢，抬眸望了一眼静默不语的尊上，内心再三权衡，欲言又止，终归还是医者仁心，不得不劝说一句：“恕微臣多嘴，尊上若是对小公子寄予厚望，万万不可操之过急啊。”
长空司斜睨他一眼。
近日不复宫里传出一些闲话，猜测他与李庆弦的关系，他没有刻意留意，却也或多或少听到了一些。
看来眼前这位医师是把李庆弦当成他的种了。
长空司懒得解释，也不屑解释，随口道：“知道了，退下吧。”
“那微臣就先下去配药。”
龙沉这时道：“尊上，您的伤……也让医师给您瞧一下吧。”
“用不着，你也出去吧。”
“……是。”
龙沉出来，一抬头就看到站在院中的子真。从把尊上请过来后，子真就一直没走，龙沉来时还打了个照面。
“你怎么还在呢？”
子真满脸担忧，问道：“龙沉大哥，阿弦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就是补药吃太多了，休息几天就能好。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我不放心阿弦。”
“有尊上在里面。”
“尊上他……”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龙沉好心提醒道，“尊上的心思不是你的身份所能揣测的。”
“我明白。”子真垂下眼帘，抿了抿嘴唇，“只是……我已将阿弦视作自已的弟弟，不能不为他忧心。”
龙沉腹诽道：这个李庆弦，不愧是未女族王上和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大的，真是无论走到哪儿都不让人省心，好像生来就有一种能让人无条件为他操心的命。
“你既然担心他，那就好好照顾他吧。照这情形……”龙沉侧目瞥了一眼房门，想到闯进屋子时看到的一幕，摇头叹气道，“以后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室内，长空司将布帕在盆里打湿，来到床边，望着李庆弦那张带着血污，花猫似的脸，将手伸过去，却蓦地顿在空中。
他这是在干什么？
真是鬼迷心窍！
即便是因为他最近逼得太紧了，才导致李庆弦失控，可这件事本身就是你情我愿，他没有强迫他吧？是李庆弦自已主动要求要助他解封魔剑，明明没有这个本事，却还盲目自信，他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遭。
要不然……就此放弃？
长空司倏地把手收回来，气恼地将帕子摔回水盆里，转身不再看他。
他最初的打算确实是以李庆弦的命要挟未女族，他不信他那些哥哥姐姐会忍心看着自已的弟弟送死，肯定会有人甘愿充当替死鬼，这样或许会更容易些。
他当时为什么就答应了？
长空司双拳紧握，漆黑的双眸中闪烁着骇然的杀意。
答应了也不要紧，反正人在他手上，他可以随时反悔。
再者，他一开始也没打算让李庆弦活着，即便他不是最合适的解封人，却是如今世上唯一一个可以将他再度封印的威胁。
这个威胁竟然信誓旦旦地要去送死，还顺带着能帮他一个大忙，他何乐而不为？
不如就等到魔剑解封那日，再杀他也不迟。
长空司最后冷冷地看了李庆弦一眼，转身就要离开，这时却听到床上的人在睡梦中呢喃了一句。
他顿足回首，李庆弦不久前才退下去的汗此刻又布满了额头，他睡得很不安稳，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上，原本红润的脸色转为苍白，像是梦到了不好的东西。
“师……”
“……”
“师父……不要……”
长空司走过去。
李庆弦的手紧紧攥着被子，鼻翼翕动，嘴唇哽咽地颤抖着，眼角滑下一滴清泪。
“师父……不……抛我……”
长空司仔细辨认，从他呜咽含糊的话语里听出“师父”二字。
他略一皱眉，这李庆弦与程老头的师徒之情才建立不过月余，感情就这么深厚？连睡梦中都念叨着？
但隐隐地，他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李庆弦表情悲痛绝望，不知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说是如丧考妣也不为过。
一个打小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人，经历过什么痛苦不堪的事儿吗？
长空司觉得自已不能再待下去了，这一晚他已经为李庆弦破了太多例，连他自已都觉得反常。
“龙沉。”
龙沉一直守在门外，推门进来。
“去把子真叫来，这小子不是跟他情同手足吗，让他来照顾李庆弦，人醒了立刻来告诉本座。”
“是。子真不放心李庆弦，一直在门外候着。”
长空司意外地抬了抬眉，走出去。
子真见他出来，恭敬行礼：“尊上。”
长空司道：“本座特许你去照顾李庆弦，一直到他康复为止。”
子真表情欣喜，伺候人这种活儿哪里值得高兴，他却仿佛如释重负，忙不迭点头道：“尊上放心，我定当好生照料师弟。”
“你跟在程先生身边多年，一直恪守弟子本分，勤谨老实，本座自然信得过你。”长空司眸光一寒，厉声警告道，“无论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记住，管好你的嘴。”
子真的双肩颤抖了一下，低眉顺眼，无比规矩地回答：“是，子真明白。”
回到无赦殿，龙沉道：“尊上，龙香回来了，等候觐见。”
“叫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