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不用陪我的。”
进机场前一刻, 梁枫尧又对屈南星说了一遍。
梁家出事了,梁枫尧后妈刘瑶的儿子刘强卷款而逃,留下梁家在天罗乡度假山庄的巨大财务亏空。
梁鸿启病倒进了医院, 山庄管事的电话直接打到梁枫尧的手机上, 梁枫尧不得不回去处理那一堆烂摊子。
本来他们梁家的事情只需要梁枫尧自己回去就可以,但屈南星听说了之后却执意要与梁枫尧同行。
听梁枫尧又跟他唠叨了一遍, 屈南星忍不住斜瞅着他道:“怎么?你在乡下是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青梅竹马初恋白月光不能让我知道, 所以不想让我跟你一起回去?”
梁枫尧差点儿没吓跪, 连忙澄清:“当然不是,哪有什么竹马白月光, 有也是你啊!我是怕……怕你去了会不高兴。”
那个地方,应该是屈南星的伤心之地,当年他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去了,最后却是各奔东西而去。
屈南星自从小时候离开之后, 也的确是再也没有回去过那个地方。
“我哪有那么玻璃心?”屈南星对着梁枫尧无奈地道。
还不至于到了连去都不能去的地步。
“我想陪着你。”他对梁枫尧道。
在他最难过伤心的时候, 是梁枫尧一直陪在他身边。
这几年来,因为梁枫尧的陪伴, 他几乎忘记了孤单清冷寂寞悲伤的滋味儿。
现在,梁枫尧家里遇到了麻烦,他也不过是想在他气愤难过的时候陪在他身边而已。
梁枫尧闻言没再啰嗦,只是忍不住拉了屈南星的手小心地揣进心窝里。
两人坐飞机飞到附近城市,接着又上了梁家管事专门开过来接他们的车子,一路回了天罗乡。
随着车子进到乡里, 屈南星脑海里儿时已经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他甚至看到了那颗乡口的芙蓉树,就是郑思雨说等着梁枫尧赴约的那一颗, 确实是……每天都有很多人经过。
他们没有停留,径直去了乡里的疗养医院去看病倒的梁鸿启。
几年不见, 梁鸿启看起来老了很多,一脸灰败的半躺在病床上,旁边一个比他稍微年轻些的女人陪在身边。
屈南星的记忆没出错的话,这女人应该就是梁鸿启的现任妻子,梁枫尧的后妈刘瑶。
梁枫尧的脸色冷得像是腊月的寒冰,扯出的一丝笑容完全没有温度,更没有一个儿子看见生病的父亲时应该有的担忧和关怀。
他手里牵着屈南星,在梁鸿启的病床居高临下地问:“怎么了这是?被人坑光了?”
梁鸿启像是没料到儿子会回来,还带着屈南星一起回来,正怔愣着不知作何反应,就被梁枫尧也夹枪带棒的一句话弄得变了脸色。
不等他说些什么,梁枫尧的枪口又对准了旁边的刘瑶:“你儿子都跑了,你倒还坐得住。”
那刘瑶看起来挺怕梁枫尧的,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白了一张脸。
“你们回来干什么?”病床上的梁鸿启终于开了口。
梁枫尧冷哼一声继续挖苦道:“再不回来,我妈的这座山头就要被你给败光了!”
屈南星在旁扯了下他的手,示意他这是来探病的,收敛些刻薄的态度。
接着,他把另一只手里拎着的果篮放到一旁,刘瑶忙殷勤地伸手过来接。
屈南星又温声询问梁鸿启的身体状况:“我们听说您病了,特意赶回来看看,您怎么样?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市里的大医院好好做个检查?”
梁鸿启摆摆手回答:“不用不用,我没什么大碍,就是年纪大了,一点儿小毛病。你们学校忙就赶紧回去吧!这边也没什么要紧事儿。”
“没有要紧事儿?”一旁梁枫尧再一次忍不住了:“银行那边的欠款你打算怎么弄?把山庄给他们还是把我妈的这个山头给他们?”
梁鸿启脸色惨白,但兀自强装镇定,道:“这你不用操心,我会想办法解决。你妈给你留的基金不受影响,你放心继续念你的书就是。”
梁枫尧冷哼道:“所以说,我妈还是把你看得透透的,知道不论是度假山庄还是这座山头,早晚会被你败光,您也果然没让她失望。”
一直不敢直视梁枫尧的梁鸿启忽然就爆发了,也不颓败了,也不丧气了,直接坐直了身体对着梁枫尧怒骂:“我败不败家也总比你好,你现在把自己搞成了同性恋,你有什么脸提你妈?你给我滚出去!”
他越说越激动,后面直接就是用吼的。
梁枫尧的冷笑声更大,道:“我有没有脸见我妈那是我的事儿,你先把这烂摊子收拾干净再说吧,我倒要看看你要我妈留给你的这些东西!”
说完,他直接拉了屈南星出了那间病房。
“你这脾气也真是,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屈南星无奈地对黑了脸的梁枫尧说道。
在路上的时候屈南星都劝过他了,回来不要和梁鸿启吵架,有事情就解决事情就可以了。
谁知他一回来还是没人住,三两句里全是脾气。
梁枫尧也由着他埋怨,一路拉着屈南星回了他家那个漂亮的乡间小二层里。
一进门,梁枫尧便转头抱住了屈南星,以从未有过的委屈姿态将头埋进屈南星脖颈处,好半晌都一言不发,只是呼吸有些哽住的声音。
屈南星抬了手臂轻轻抚摸他的后脑和后背,任由他在自己的肩头处情绪起伏。
“我想我妈了。”
不知过了多久,屈南星听见埋头在他脖颈处的梁枫尧低声说了句。
“要去看看她吗?”他问。
“你陪我吗?”梁枫尧问。
屈南星道:“嗯。”
梁枫尧抱他抱得更紧了。
…
梁枫尧的妈妈就埋在这座名叫鸡鸣山的山后,一片茂密的松林中。
屈南星把手里采摘的花束放到了墓碑前,认真地和梁母打过招呼。
梁枫尧把墓碑旁的杂草收拾干净,看着照片上年轻的母亲对屈南星说道:“这是我姥爷,姥姥,这是我太姥太爷和几个舅爷,按这边的风俗,我妈是不应该埋在这里,而是得埋去我爸的祖坟那边的。但我爸是孤儿,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家的祖坟在哪里。”
“当年他在我姥爷家的山头做事,不知道怎么就被我看上眼了。”
“明明他也没有太大的才能,充其量对我妈还算是好,什么事都愿意听我妈的安排。”
屈南星猜测道:“你妈妈一定很能干。”
梁枫尧道:“对,超级能干,当年我姥爷只是买了这个山头来种果树,我妈接手之后不只是种果树,还搞起了药圃做一些药材生意,再后来又做起来农家乐,慢慢又发展壮大成了更加高级的度假山庄,不但自己家赚了很多钱,也带动着乡里乡亲一起富裕了起来。”
“只可惜,她走得太早了。”
屈南星轻轻抚摸他的背给予安慰。
梁枫尧又接着道:“在很多看来,梁鸿启是忠厚老实的老好人。但这种老好人在发妻亡故没几天就和别的女人搞到了一起。”
“我不是说一定不许他拥有第二春,我只是……”
“得知我妈生病的时候,他像是天塌了一样,哭得肝肠寸断,每天都表现得很痛苦,恨不得跟我妈一起去了的模样。”
“可转眼,他已经能和刘瑶蜜里调油,出双入对了。”
“他真的,让我觉得很恶心。”
“这么多年来,谁都看得出刘瑶母子的野心,我不信他看不出来。”
“但每次我回来查账,他都很不高兴地说我的做法让人心寒,说我在外面上学,家里的一切都是刘强在帮着他打理,言下之意是我不配花这里的钱,这些都是刘瑶母子的辛苦钱。”
“可是星星,我上学的钱,都是我妈离开钱帮我存的基金里的钱。”
“而且这山头这山庄,都是我妈生前心血。梁鸿启他凭什么这么说?”
屈南星第一次看见长大后的梁枫尧如此愤懑,如此委屈。
或许他从来没有把这些愤懑和委屈说出来,面对着梁鸿启,他只会冷嘲热讽和话里带刺。
这么多年来,其实他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屈南星心疼得搂住梁枫尧的腰,人也凑上去想要给他无尽的陪伴和温暖。
“他确实是没资格这么说,我错了,我不应该拦着你骂梁鸿启,他病了是他活该,我们再也不要去看他了,他和屈斌一样,不配做一个父亲。”
“不难过,我们想办法,绝对不会让梁鸿启和那个女人把你妈妈留下来的山败光的。”
梁枫尧的确是满心愤怒,也的确是在屈南星和母亲的墓碑前难得地流露出了内心的愤愤不平和委屈。
但他是无意识的真情流露,并没想过会让屈南星跟着难过心疼。
呃……心疼是可以的,难过就算了。
于是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回抱着屈南星道:“我没事,就是心里头有些堵,跟你说了之后,现在舒服多了。”
两人又在墓前呆了好一会儿,临走前,梁枫尧拉着屈南星的手对墓碑上笑容灿烂的母亲道:“妈,这是我喜欢的人,我会一辈子去用心守护。妈,我的眼光不差吧?梁鸿启说我没有脸来见您,这怎么可能呢?您是最疼我的人。”
说到这儿,他叹了一口气,又道:“至于梁鸿启那边,您也不用担心,我都会解决好的。今天来,主要就是让您看看我给您找的儿媳。是不是很好看?要是有时间,您可以在梦里跟他打声招呼,但不能吓到他知道吗?”
一旁屈南星:“……”
但既然介绍到他了,他还是很郑重地对着墓碑鞠了躬,自我介绍道:“阿姨您好,我是屈南星。”
梁枫尧在旁微笑着看他自我介绍,接着也对着墓碑说道:““妈,您放心吧,儿子现在很幸福,从来都没有过的幸福,以后,我们也会这样一直幸福下去。”
离开墓地,屈南星问他的打算。
梁枫尧捏着他的脸蛋儿安慰:“你不用替我操心,我能处理,这原本就是我们家的破烂事儿……”
他话还没说完,屈南星就不高兴地看着他。
梁枫尧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认错:“宝贝儿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事就是你的事,是我不会说话了,你别气……”
屈南星才懒得跟他生气。
两人又一起去山庄管事那边了解了一些详细情况。
这位山庄管事田叔,原本是跟着梁枫尧妈妈的元老,虽然之后刘瑶和她儿子一直在梁鸿启耳旁吹风想要换掉他,但因为梁枫尧的强势干预,所以田叔还是一直主管着山庄和梁家的诸多事务。
“少爷,你这年不回来查账管事,刘强就越来越无法无天,梁老板他又一心向着刘瑶母子,现在就成这样了。”
田叔一脸无奈地把一堆账目烂摊子摊开给梁枫尧看,满面都是愁容。
原来这刘强不光是卷款跑路,而是在两年前就开始怂恿着梁鸿启在银行那边申请了巨额的贷款,名目是山庄的扩建。
结果,贷款批下来,这人卷着山庄里的款项连同这些贷款跑没了影。
现在银行的还款期限将至,梁鸿启这边无力偿还,银行那边则会按照抵押合同接收山庄和大部分梁家名下的山头。
而梁枫尧这边刚刚成立了新公司,手头也是拿不出太多钱的。
屈南星手里倒是有一些,但也远远不够填补梁家的这些亏空。
还是需要想些办法才行。
大概是梁鸿启那边也在各种想办法,于是屈南星和梁枫尧在又一次去疗养院找梁鸿启的时候,就碰上了梁鸿怡。
那时,她正在病房门外的走廊上打电话,情绪看起来不怎么平静。
“屈斌你这是要见死不救吗?你有没有点儿良心!”
屈南星听见她这样质问。
“别以为我没发现你跟你秘书的那些破事儿,还有那个秦翰明……”
“屈斌你敢挂试试……”
她的话停在了这里,一脸难以置信似地看了眼手机,接着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地愤怒嘶吼:
“啊~~~屈斌XXXX狗日的混账王八蛋!”
跟着她捂着脸痛哭了起来。
屈南星察觉到他的手又被梁枫尧牵了起来,两人一起朝着病房门口走去,脚步声还是惊醒了愤怒哭泣的梁鸿怡。
她飞快擦拭脸颊的泪珠,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一脸镇静地转过头来,然后就定在了那里。
她明显没想到来的是梁枫尧和屈南星,明显也不愿意自己刚刚那狼狈的一幕被两人看了去。
当年的那件事情之后,梁枫尧彻底和梁鸿怡交恶,以前还偶尔电话联系或者吃多饭什么的,后来彻底没了联系。
跟屈南星之间就更不用说,以前两人之间就互相不待见。
几年来,这也是三个人的首次见面。
不等两人有什么反应,梁鸿怡先是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迈开步子踩着高跟鞋往梁鸿启的病房门口走去。
梁枫尧去看屈南星,两人一个眼神交流,屈南星知道他在询问自己的意见,既然梁鸿怡类这里,他们最好还是不要进去了。
屈南星也是这个意思,两人便要转头想跟梁鸿怡打个时间差,稍后再来。
谁知还不等他们转头,梁鸿怡先一步转过头来。
她是冲着屈南星。
她的目光明显带着怨毒,冷笑着问屈南星:“你很得意吧?手里有那么多屈氏的股份,还把我的侄子拐到了手。不过我也很好奇,你到底能得意多久?我们走着瞧!”
说完,她又扭回头去。
似乎转头就是为了这几句没什么用处的言语宣泄。
“我是很得意。”
身后传来屈南星清脆的声音。
梁鸿怡没想到屈南星会回应她,印象中,屈南星在她面前一直是不怎么吭声的,起码从来没有正面给过她任何回应和反驳,一般是背后使手段,比如悄悄地哄得屈老爷子的欢心,让他留给了他百分之十二的股份。
再比如不动声色间用他那比最妖媚的女人还要厉害的长相,把梁枫尧勾引了过去。
是个闷不吭声装可怜,实际上一肚子坏水的坏东西。
这会儿,他居然回应了自己,就在梁枫尧的面前。
梁鸿怡再次转过头,看着屈南星。
“我得意极了。”屈南星继续说道。
“你抢走了屈斌,但我还有爷爷,你想要我手里的股份,但我得到了梁枫尧。”
说着,他还一把抱住梁枫尧,当着梁鸿怡的面狠狠地吻了他的唇。
“我也不知道我的得意能维持多久,但看着你倒霉,我就是很开心。”
说完,他拉着梁枫尧的手,头也不会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