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会向一个刚满月不久的孩子“虚心求教”。

“爱可,爸爸为什么会不是爸爸呢?”我用着绕口的表述,试图理解爱可的哲学发言。

“嗯嗯。”爱可用力摇了摇头,“爸爸一定是爸爸,这是不会变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思维停滞的感觉了:“那,为什么说‘爸爸不是爸爸,爱可也不会是爱可’?”

“因为这是不可能的呀。”爱可同样耐心地跟我解释道,“爸爸一定是爸爸,爱可也一定是爱可;所以不会乱,也不会变。”

把假设当已知条件用,我该夸赞爱可无师自通了虚无假设的检验方法吗。

我也算理解了爱可想要表达的意思,不会变的是“事实”,而在爱可的认知中,“成为谁的仆从”就是这种宛如自然定律一般的存在。

果然“遵从契约”是恶魔的本能,就好像动物天生就会用气味标记领地那样。

“很不错的思路。”我摸了摸爱可的头以示鼓励。

得到认可的爱可喜滋滋地继续低头摆弄起玩具,这次她拿的是一个盆栽的摆件,陶瓷花盆里长着一支被绒布包裹的花。有我半个手掌大的花盘里画着一个简笔笑脸,周围环绕一圈五彩的花瓣。

“爸爸,这个……”爱可自己对着花盆和假花摸了一会,终于没有尝试暴力拆解,而是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我。

我也不太清楚这个东西是什么,拉米亚斯家主给的说明书应该在小女仆那里,我并没有仔细阅读过。区区一个幼儿玩具,就算没看过说明书,我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吧。

我单手拿起花盆,掰了掰花枝,感觉有机械关节但不能轻易被外力作用,估计是靠能源驱动的。想着,我开始朝花盆注入魔力。

仿佛急不可耐地印证我的猜测,吸入魔力的笑脸假花立刻有了反应,花瓣开始绽出灿烂的光彩,整个花枝也开始波浪般扭动起来。

这玩具,总感觉有点眼熟啊。我把玩具放在爱可面前,对这个会发光会跳舞的小东西爱可也很感兴趣。

可能是还记得我之前对她行为的阻止,爱可在接触玩具之前先抬头问了我的意见:“我可以摸它吗?”

我颔首:“当然。之前阻止你,是因为我担心这些玩具注入……‘吃’太多魔力会爆炸。不过如果你想亲眼目睹究竟会发生什么,你可以试试。有我看着的时候,我会保护你。”

爱可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直到我说完才用力点了下脑袋:“爱可记住了。”

我很欣慰爱可是一个专注且沉得下心的孩子,她会细心观察周围环境,并且认真对待我的叮嘱。对如此性格的爱可,我对她强加的限制一定会成为其性格形成的严重打压,所以我会更积极地鼓励爱可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后来,在爱可不知轻重的力量下,那摆件果然爆炸了。我从飞溅的瓷片和金属碎屑中保护住爱可,等待着她自己对这一结果的反应。

“……原来这就是‘爆炸’呀。”突发性的剧烈冲击让爱可愣了神,刚从爆炸中回过味儿来的她如此说道。

寝宫外候着的小女仆在感知到不稳定力量后就有些焦虑,在爆炸发生的时候更是毫不顾忌地直接推门闯了进来。虽然这很失礼,对小女仆这种有点冒失的性格我也习惯了。

“明知我在场,不得允许禁止擅闯。”我允许了小女仆的打扫,同时也告诫她得守规矩。

“可是如果您遇到危险了呢,我出声请示的话,岂不是会让您在战斗时分心?”小女仆一边用风把散落在地上的残骸聚在一起,一边委屈地反驳我。

“真有能威胁到我的存在,你还是先考虑自己如何脱身、不要成为我的包袱吧。”

我犀利的回答让小女仆瞬间就蔫耷了下来:“呜……我知道了,对不起魔王大人。”

爱可被我抱着,她本沉默地看着用魔法打扫的小女仆,在我们都不再说话后抬头看向我:“爸爸,***为什么是包袱?”

我斟酌了一下用词后开口:“包袱的意思是,在你行动时阻碍你的动作的存在。为了照顾他们,你可能会被拖累,让可以做成的事情变得做不成,甚至会让自己受伤。”

尽管我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很委婉了,一旁的小女仆还是投来了幽怨的目光。

爱可消化着我的话,过了片刻才继续发问:“所以在做事之前,要扔掉包袱?”

我不置可否:“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并不是独立的,有任何牵挂的生物或者物品,他们都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影响你做出选择的旁骛……也就是让你分心的东西。”

“但是否所有的包袱都应该被舍弃,一切与最初目的相悖……不同的选择都该被放弃,我无法代替你做出判断。事实上,即便是我自己,也无法在遇到这种局面之前作出坚定的回答。”

听着我这一席严谨的说辞,爱可有点迷茫:“那应该怎么做呢?”

我调整了姿势,让爱可正对着我:“如果有一天,我受了很严重的伤,爱可只有扔下我才可以活下来,你会怎么做呢?”

爱可在听到我受伤的部分时就瞪大了眼睛,随即连连摇头:“不会的,爱可不会丢下爸爸的!”

我只是笑了一下:“这种选择,还是等到了那时候再说吧。”

“那时候爱可的回答也是一样的!”爱可难得跟我犟起嘴来。

“爱可,活下去也是‘正确’的选择吧。”我用平稳的语气安抚爱可的情绪,“或者说,对于你这一生,所有的选择都是不论对错的。重要的是,不要让自己在做出选择后后悔,也不要因为患得患失而使所有选项都变得无法成功。”

爱可又皱起眉头,她每次思考的样子有种较真的可爱。我一如往常那样把她的眉心揉开,爱可却在我手刚要收回时抓住了我的两根手指。

“所有选择都能失败的话,所有选择也都能成功的吧?”爱可兴奋的表情好像自己找到了最正确的答案一样,“我肯定可以带着爸爸一起活下来的!”

虽然是存在很多假二择一逻辑,但是啊,爱可,真正的“鱼和熊掌”问题也是存在的。

看着爱可在让我“哑口无言”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我只是同样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