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我就安排我的分身前往了人界,因为塔基代理家主告诉我她已经三个月没喂食了。

据说每一次去看的时候,塔基代理家主都会带一个月的口粮,然后确认那个老勇者的身体状态,确认没办法跟她对决后遗憾离去。

塔基代理家主给的地址是一处偏远的山区,方圆百里内都没有人烟。不过到了地方以后,我发现这山林里也算物种丰富,如果不是被困住的话,一个有行动能力的人类不会轻易饿死。

我用的是前世的外貌,打扮上也尽可能贴近一个人类冒险者。在上空远远看见那栋符合塔基代理家主描述的小竹楼后,我缓缓地降落在附近,踩着嘎吱作响的枯枝败叶朝山顶爬去。

等迈上最后一段陡峭的土坡,我才靠近了围在竹楼边的栅栏。被圈起的院子里开垦了几块田地,还有一座水井,井边几棵果树上结着青黄的小果。

竹扎的爬梯上绑着防滑的麻绳,水渍和苔藓匍匐在竹枝黄褐色的外皮上,窗台上支起的小窗板上停着一只深棕色的小鸟。

感觉……相当有“人气儿”。我推开虚掩着的栅栏门,粗略地打量了一番这院子里栽种的植物,发现长势都很不错。

这可不会是三个月无人打理的结果。

我没有继续深入,远远的看了一眼那个挂在竹制门上的生锈铁锁,还是没有把魔力扩散出去探查。

能在这片大林子里既能照顾自己还能照顾植物,肯定不会是我所想象的那种老弱病残。曾经的勇者还能对圣力和魔力有几分熟悉,我不想赌。

我又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没有异动后抬腿朝通向竹梯走去。手刚要摸上摩擦起毛的防滑麻绳,身后的动静立刻让我停住了动作,同时一个沉郁的声音传来:

“什么人?”

我冷静地转身,眼前是一个肩扛麂子、绑着小辫子的白发男人。脸上虽然被岁月勾画出深刻的沟壑,但他双目中的凌厉之色分毫不受枯槁的身形影响。

小辫子把肩上的猎物扔在地上,手腕一转就把猎刀反握在右手,另一只手也摸上后腰,不知道还有什么后招。

我站的那叫一个稳如泰山,毫无反应地看着他拿出又一把镶着魔法石的匕首,看样子还是个双刀流刺客。

“回答我。”小辫子也没有贸然上前,毕竟他已是垂垂老矣,脑子比他羸弱的身躯在冲突中更能起到作用。

“受人所托。”我模棱两可地回答了他。

我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圣力的气息,只有那个魔法石里还算有点力量。据说人类勇者的力量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退,但是什么时候会失去多少力量,可考的记载里没有具体说法。

小辫子继续保持着距离,在篱笆外警惕着我的动作,同时也不忘戒备着四周:“谁让你来的?”

“我回答过你的问题了,公平起见,现在是我问你。”我靠近了他一步,看见他立刻后撤了半步,露在外的小腿肌肉紧紧绷着。

“……凭什么?”小辫子的面相本就让我觉得是那种比较死板的人,现在看来脾气还有点倔。

我没有理会他的态度,直接问他:“你没有被锁住,为什么不逃。”

闻言,小辫子的上半身一僵,看向我的眼神里甚至带上了惊疑:“你是魔族那边的?”

还挺机灵。我不置可否地侧身,举起手用大拇指示意那扇紧闭着的屋门;“有话想问的话,不妨找个更适合聊天的地方。”

场面再度安静下来,我很有耐心,毕竟我就这么耗着是无所谓的,但小辫子明显支持不了。许久,他喘了一口气,屈身抓住那只麂子的一条后腿:“……请你跟我保持距离。”

我看着小辫子把猎物扔进地窖,然后从柴火堆旁提起一把斧头到门前,抡圆了胳膊一斧子劈开了挂着锁头的铁链。

果然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啊,我见小辫子先踩着矮梯爬进屋里,过了一会儿才打开房门看向我:“进来吧。”

这小辫子不仅有逃离房屋的办法,也有捕杀猎物、破坏门锁的实力,但他在此前都维持着自己被困的假象,难道是为了麻痹塔基代理家主、伺机报复吗。不过眼下如此轻易地就暴露给我看,至少是不打算再装了吧。

我扶着门框钻进小屋,屋内朴实无华的布置映入我的眼帘,一眼看过去甚至可以称得上家徒四壁。

小辫子从窗边踢来一把矮凳,用下巴点了点:“坐。”

我不为所动:“我没兴趣跟老弱病残抢座位。”

“你他x骂谁……!”

仿佛被踩到尾巴,小辫子下意识就握紧了手里的匕首。我冷冷地看着他青筋暴起的小臂,只要他再敢对我大呼小叫,我就会改变策略、直接拷问。

也是年纪大了,小辫子激动的几声咳嗽几乎把肺咳出来,但好歹是冷静下来了。他没有再试探我,也没有坐下,手里还是紧握着他的刀:“……她在哪?”

这是在关心塔基代理家主吗,我看着小辫子多种情绪混杂而扭曲的脸,没猜出他的心理:“她不会再来了。”

“你果然是魔族……”小辫子喃喃低语了一句,立刻又向前迈了一步,尽可能地表现出强硬的态度,“所以她让你来看管我吗,魔族?”

虽然没有很友好,但我确实没有感受到他对塔基代理家主有强烈的恨意。告诉他“死讯”的话,他会有什么反应吗,我斟酌片刻才开口:

“她已经‘死’了。”

我看到小辫子眼里那一瞬无法掩藏的动摇,手上的刀也差点滑落,即便是控制住情绪后,他的手指也因为脱力后再度发力而微微颤抖:“……你有什么企图?”

这还真是令我意外。

我眯起眼睛,调整了站姿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傲慢和冷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我只是顺道帮她完成‘遗愿’而已。”

“……x的。”小辫子突然用没拿刀的手捂住脸,干涩的声音从指缝里溢出,混合在他粗重不匀的呼吸声里,听起来有些嘈杂,“他x的……开什么玩笑……”

如我所猜想的,一百年的相处果然会构筑深刻的情感。

但动了真情的,看来是这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