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下班高峰期, 好几条路都在堵车,简嘉沅点着导航迅速切换着路线,试图找一条堵车程度最低的。
阎霖在后座上歪斜倒着, 脖颈后还垫了个抱枕,整个人昏昏欲睡, 眼睛虽然闭着, 但阎霖知道自己的意识还醒着。
因为他听到简嘉沅低声嘀咕了一句:“该死的!怎么到处都在堵车!”
猛地听到那个字,阎霖又是下意识地心脏一疼。
为什么会这样?
阎霖想不明白, 他此刻迟钝的大脑也无法支撑他思考。
一路上尽管堵车严重,但简嘉沅把车开得十分平稳, 阎霖连一点颠簸都没有感觉到。
当简嘉沅下车跑过来给他打开车门时, 借着微弱的顶灯,阎霖看清了简嘉沅额角细细密密的汗珠。
是二十分钟全程都在紧绷着精神开车导致的。
他好像很紧张自己, 阎霖想。
但为什么呢?
来不及细想, 阎霖只觉得有滚烫的温度贴在了自己的脖颈后面, 紧接着下一秒, 他整个人就被半搂半抱着直起了身子, 头顶在天花板上。
“唔...”简嘉沅仰着下巴, 嘴唇离阎霖的耳朵距离极近,温热的呼吸尽数洒在阎霖耳畔, 他轻喃:“你低个头好不好, 太高了, 出不来呀。”
语气像哄小孩。
阎霖听着有些心烦,他想自己这么大个人了, 就因为生了病, 因为身体不好, 就要对自己这样说话?
昏暗的车灯下, 阎霖没什么力气地斜了简嘉沅一眼,他纤长的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眼里含着水光,眼尾微微泛着红。
他以为自己是有力地瞪眼,殊不知这一眼几乎能魅惑众生。
阎霖更不会想到——
这一眼差点把简嘉沅看硬了。
简嘉沅半环着阎霖的手微微颤抖,别开眼不去看阎霖的脸。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人长得这么,媚呢?
他一直知道阎霖长得很好看,是那种气质高贵的少爷长相,面容清俊、剑眉星目,是非富即贵的家庭能养出来的气质相貌。
可他却第一次发现这人这张英气的脸,也能如此娇媚。
或许是此刻的阎霖虚弱又毫无防备,脸上没了往常的疏离,又泛着病态的微红,让那原本清俊的眉眼染上了媚意。
简嘉沅几乎能听见自己如雷般的心跳声。
咚——
咚——
震耳欲聋。
简嘉沅狠狠吞了下口水,才忍住没让自己的手伸到不该去的地方。
他伸手轻轻扶住阎霖的后脑勺,微微用力,让阎霖的额角从离车门框几厘米的地方安全划过,抚着人下车。
阎霖的脚在地上站稳后,简嘉沅立刻关上车门,带着人往前走。
车就停在急诊的大门口,几乎是只走了两步就到了。
但就这两步路,阎霖都沉着一张脸,几次想推开简嘉沅自己走。
不过很快他就妥协了,认命般任由简嘉沅一手揽住他的细腰,一手扶着他的小臂。
简嘉沅还在他耳边不停念叨:
“你看看你,非要自己走,刚才那个门槛就没看见吧?差点摔了不是?”
阎霖闭了闭眼:………忍
简嘉沅给他安排了最快速的全身检查,检查结果出来前,阎霖坐在vip病房的床上,虚虚喘着气。
单薄的身板套在病号服里,从侧面看几乎薄薄一片。
阎霖在心底啧了一声,暗骂这副身体真的太虚弱了,才几天没吃药调理就不行了。
小系统装作听不见的样子,持续死遁。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和简嘉沅在一处,小系统就很少出现。
阎霖就那样安安静静坐着,看着简嘉沅在他眼前不停穿梭,一会儿动动空调,把温度调到适宜,一会儿碰碰桌板,丈量能放下多少食物。
阎霖看得眼晕,轻轻睨了简嘉沅一眼。
忽然开口:“你是在可怜我吗?”
简嘉沅手上的动作一顿:“当然不是。”
他回答得很快,语气里充满紧张。
但就是这样无可挑剔的回答,让阎霖听着无比不舒服。
他宁愿简嘉沅恢复成曾经那样,对自己说“我怎么可能会可怜你!你个大少爷还需要我可怜?!开什么玩笑!”
也不想看着这人在自己面前变成什么脾气都没有的模样,一味地顺从着自己。
而这一切的改变只是因为简嘉沅知道了自己的过往,他是在怜悯自己。
这让阎霖无法接受。
他如果想用原主可怜的人生去博取同情,那他早就将自己的生平打印成册,发给每一个同情心爆棚的人了。
但阎霖不是这种人,他想要的一切都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得到,他或许会借力,会投机,但他更要靠自己的努力。
如果他想要简嘉沅的臣服,那一定是从各个方面比他更强,或是势均力敌的同时去征服对方。
他从不需要谁的可怜。
阎霖感觉自己的大脑短暂地获得了一丝清明,让他看清了当下的局势。
他清冷的眼神落在简嘉沅脸上,那神色让简嘉沅没由来地一阵心慌。
阎霖微微启唇,干涩的唇瓣只很细微地动了一下,简嘉沅就几乎猜到了阎霖想说什么。
不!别说!
但下一刻,他就听到那副清冷的嗓音说。
“简嘉沅,谢谢你送我来医院。出于感谢,你要的投资我会给你。”
简嘉沅的指尖渐渐陷入苍白的皮肉里。
他是要投资吗?根本不是。
“我宁愿你做这些事是想要得到我的投资。但如果你是出于对我的可怜——”
阎霖的眼神逐渐暗下来:“那就请你马上离开。”
“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简嘉沅听他说完,也不知怎么,心脏忽地落地一般。
啊,他果然说了这样的话,简嘉沅想,这还真是很郁湛。
从来不会让任何人,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靠近自己。
这就是郁湛。
简嘉沅垂着脑袋想,他喜欢的也是这样的郁湛。
十分有原则的,说不喜欢就不喜欢,说让他离开就让他立刻离开的郁湛。
阎霖原以为这样一番毫无人情味的话会让简嘉沅后悔曾经可怜自己,知难而退。
结果简嘉沅只是抬起头弯了弯嘴角:“谁说我是在可怜你?你有什么值得我可怜的吗?钱太少还是长得太难看?都没有吧?我只是在下班路上碰到一个生病的熟人,然后把他送到医院来,有什么不妥的吗?”
阎霖顿了一下,沉静道,“我以为你知道被可怜的滋味。”
简嘉沅的指尖彻底陷进掌心里。
他当然知道被可怜的滋味啊。他在山沟沟里长大,每年都有数不清的人来假模假样地献爱心,然后摸摸他的脑袋说,“你只要好好学习,就总有一天能走出去的。”
那是怜悯的眼神,同时带着高位者的不谙世事。
他们知道自己被困在这山里的真正原因吗?是学习就能解决的吗?
不,是钱,是他们最不缺,但简嘉沅没有的钱。
没有钱,就算考上了学他母亲也不会让他去,因为那样家里就少了一个劳动力。
回到家,简嘉沅看着铁盆里如猪食一般搅在一起的饭菜,看到一地狼藉,和地里等着他去收的菜。
他不禁去想,人究竟要多么虔诚地祈祷,才能得到上帝的临幸。
年幼的简嘉沅在心里埋下了愤恨的种子。
遇到傅明远时他以为他的祈祷终于有了回音,他也遇到了心软的神。
没想到神只是在给神之子找续命的法子。
简嘉沅站在墙边半晌没说话,阎霖以为是自己话说重了,毕竟说到底简嘉沅也没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反而是原主曾经伤害过对方。
不过他没打算收回那些话,他不希望有人留在自己身边只是因为可怜自己。
阎霖叹息道:“我不缺什么,不缺钱,不缺人关心,别把你没必要的同情心浪费在我身上。”
他说的是事实,长相突出能力又优秀的人在哪里都会被追捧,高调低调追求他的男男女女数不胜数。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个无期徒刑的舅舅,但还是前仆后继地来到阎霖面前。
什么都不缺…是吗…
简嘉沅眸光闪了闪,忽然嘟囔了一句什么,但那声音太小太小了,阎霖没听清。
他皱皱眉:“你说什么?”
“……”简嘉沅抿了抿唇,直直地看向阎霖那双漆黑的眸子,沉默了几秒后,像是终于放弃了什么一样:
“我问你缺不缺男朋友!”
阎霖:……
阎霖几不可见地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想到简嘉沅会是这个回答。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缓缓开口:“你,喜欢我?”
简嘉沅想他连那么羞耻的话都说了,这句有什么不能回答的?他顶着一张绯红的脸,正要说:“对对对喜欢你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结果他刚把嘴张开一个小缝,护士砰地一声推门而入,还把门重重撞在了墙上。
“检查结果出来了啊!”护士拧着眉头:“啧啧,小伙子身体不行啊。”
阎霖:…您这话我不爱听。
什么叫不行。
护士走过来把几张纸递给阎霖:“我查了你的病历,手术之后你问题不大了,但这几个病你得坚持吃药啊,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得找个人监督你。”
简嘉沅闻言眼睛一亮:“护士姐姐,这个任务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