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四年。
裴司景下了早朝, 步履匆匆地向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还没到门口就被四喜拦下,“裴大人,小公子这会儿不在养心殿, 您请回吧。”
裴司景皱眉:“又不在?一大早又去做什么了?”
四喜恭敬:“回大人的话,奴才也不知。”
“……”裴司景心中烦闷, “算了。”
自从他弟弟裴以渊去了皇上身边, 他便很少再能见到,尤其是自己也当了官后, 能来找裴以渊的时间便更少了。
每次来找,裴以渊不是在读书, 便是在学射箭, 每一次都见不成。
这些天他趁着下朝这会儿去找,本以为皇上不在, 会好见一些, 结果是照样见不到人。
四喜盯着裴司景的背影看了会儿, 确定人已经走远走, 转身回到了养心殿。
刚走进偏殿, 阎霖便探出了半个脑袋:“皇上回来了?.....啊, 是四喜公公啊。”
“小公子,”四喜露出一个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笑, “可是在等皇上?”
阎霖错开目光, 小声嘟囔:“谁等他了。”
四喜看着眼前已有十九的少年, 一身黑色劲装勾勒出宽肩窄腰,金丝云纹长靴裹着笔挺修长的小腿。
他笑道, “小公子这不是已然穿戴整齐准备和陛下去练习骑射吗?莫非是要这身装扮去学堂?怕不是要被先生赶出来。”
阎霖默了一息, 叹道, “四喜公公越来越会打趣人了。”
四喜不逗他了, “陛下在马场等着您呢,随奴才这边走吧。”
马场上。
池时允屏退了宫人,同样作一身劲装打扮,手里握着一张半人高的弓。
“小公子,请吧。”四喜掸掸拂尘,嘴角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
阎霖跟在四喜身后走进马场,远远看到池时允的背影,几步走了过去,也从台子上取下一张弓。
取弓时阎霖微微弯下了腰,离台子边站着的池时允距离猛然拉近。
池时允感受到身后沉稳有力的呼吸,不由得浑身一僵,几息后才沉声道,“以渊,离朕远些。”
说完,池时允转过身。
曙光中,少年乌黑发丝高高束起,发尾迎风飞扬,逆着光,面容俊朗。
池时允看着已然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少年,有些恍惚地想,时间过得当真是极快,眨眼的功夫,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便脱胎换骨。
长成如今这副,任谁看了都会心动的模样。
“哦。”阎霖站直身子,耸耸肩。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池时允便对两人间的距离过分在意起来。
分明以前还有过些同塌而眠的经历,如今是有多远就离多远。
尤其是自己的个子长起来之后,池时允便经常对他避如蛇蝎,时常是打个照面后转身就走,问就是有政事要忙。
阎霖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襟,没有味道啊。
到底为什么躲着自己呢?
躲着自己也就算了,还不许他找其他人练骑射,这叫哪门子道理!
小系统在线吃瓜,咔嚓咔嚓的,它知道为什么,但它不能说。
年轻的帝王面上看不出情绪,沉沉问,“骑射练习得如何了?”
阎霖挠挠头,“能在马背上射中马腿的程度。”
池时允:......
“先射三箭。”池时允握着弓翻身上马。
阎霖紧随其后,长腿一跨,夹紧了马背。
再过两个月,便是四年一次武举乡试的日子。
阎霖听说萧游远大张旗鼓地报名参加,说是要继承萧将军当年武状元的衣钵。
那阎霖能袖手旁观么,于是在小系统的催促下,紧随其后报了名。
毕竟任务完成度已经卡在20%的位置有三年之久了,阎霖在心底叹口气,我这是何必呢,先要走剧情被欺负,然后还要再欺负回去。
小系统表示,还不是为了让那皇上来场漂亮的英雄救美么?
谁知道这个世界的受怎么就变得如此怯懦了!明明在之前的世界里早就扑上来了啊!
池时允握着缰绳的手用力收紧,薄唇抿成一条线。
他看着少年在马背上驰骋的背影,极力忍住内心的渴望,垂下眼眸不再去看。
阎霖兜了一圈骑回来,远处几个木靶上一支箭都找不到,倒是马蹄子上插了几支。
池时允抬起头:......
他揉揉太阳穴,“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于是阎霖拉起弓,又射了一箭。
这回射在了马屁股上。
池时允:......倒也不必情景再现。
沉默了几息,池时允叹道,“过来,我再教你一次。”
阎霖把可怜兮兮流了血的马交给四喜,然后在池时允微讶的目光里,长腿一迈翻身上马,一屁股坐到了池时允身后。
攥着缰绳的手顿时更紧了。
池
时允僵着后背:“...不是让你上来的意思。”
皇上罕见地有些慌神,目光落在四喜身上,结果四喜像是没看见一般,接过那匹战损的马。迈着小碎步就走了。
池时允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给阎霖做示范。
半个时辰过去,四喜才慢悠悠回来,牵来一匹完好无损的马。
阎霖骑着马自己去练箭了,池时允看了一会儿,便打算离开。
四喜在两人之间看看,悠悠道,“陛下其实不必太过克己奉公,有私欲,并非是件坏事。”
池时允瞥他一眼,“若是太闲朕便给你找些其他事做。”
四喜低头,“陛下息怒,是奴才多嘴了。”
池时允看了看马场上那道身影,有私欲,并非是坏事吗......
*
这一练便练到了中午,阎霖擦擦额角的细汗从马背上翻下来,看到马场边上只站着宫女梦桃,早已没了皇上和四喜公公的身影。
阎霖:“陛下何时离开的?”
“半个时辰前,”梦桃回话,“陛下这会儿应当在御书房,不喜人打扰。小公子随奴婢去用午膳吧。”
阎霖皱了皱眉,“好吧。”
用完了午膳,阎霖拎起剑去了后山。
他将剑从剑鞘中抽出,那剑极为锋利,泛着冰寒的霜。
这三年在皇上身边,阎霖也了解到不少皇室的秘辛,就比如这把剑的原主,先帝的五皇子,也是池时允的弟弟,早些年看池时允不爽,想夺取他的太子位,结果被池时允反将了一军。
没过多久便受不了打击,投河自尽了。
因而上次提起这位五皇子,池时允与池和宇双双陷入了沉默。
池时允是可惜这位有勇无谋的皇弟早逝,而池和宇那时还小,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可惜自己少了个哥哥。
阎霖边回想着这些事,边为武举做准备。
后山的树林里,刀光剑影在树间闪过,阎霖手上动作潇洒迅疾,出手的招式动作和池时允如出一辙。
就这么一直练到夕阳西下,天几乎快要黑了,阎霖才停下来打算休息一会儿。
霎时间,树林深处窜出一道剑意,直冲阎霖而来。
阎霖感受到那股迅捷又令人胆寒的杀意,手不禁将剑柄握得更紧,心跳也越来越快。
几乎是眨眼间,那剑意就窜到了他面前,阎霖咬牙挽剑去挡,那人被他逼得一顿,原地转了个身,后腰向下一塌,剑便紧贴着阎霖的腰际擦了过去。
阎霖反手向下,出手的剑直直扫过那人的发尾,带下一小段发丝来。
势均力敌间,阎霖正想着要怎么继续出招,结果眼前闪过一道剑影,竟是那人将手中的剑丢在了地上。
然后把面罩一摘,站直身子对阎霖说。
“不打了,朕累了。”
阎霖:“…皇上?”
他怔愣片刻,忽然伸手去捏池时允的脸颊,“竟敢冒充你皇兄,池和宇你活腻了吧!”
温热的手触到脸颊的那一刻,池时允顿时像掉进了染缸里,面皮唰地红透了,“你,你放开…”
这脸…好像是真的?
阎霖讪讪收回手,“我以为是池和宇新学的易容的把戏。”
也不怪他认错,池时允刚刚那几招并未使出全力,与平日里相去甚远,再加上那果断撂挑子不干了的态度,哪里像平时气质深沉的皇上。
最近池时允很抗拒自己的靠近,刚才这一下又要让他动气了吧。
阎霖这么想着,结果池时允不但没生气,还极小声地说了句,“有点疼。”
说话的时候池时允抬着眸子看阎霖,眼珠水汪汪的,莫名有点可怜的意味。
阎霖甩甩头,觉得自己肯定是看错了。
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皇上,怎么可能会示弱。
阎霖收起剑:“陛下,找我有事?”
池时允眸色一沉:“没事的话,不能来找你吗?”
“……不是这个意思,”阎霖举了举手上的剑,“那,再切磋一下?”
池时允没说话,只直直看着他,把阎霖看得后背发凉。
大概半分钟后,池时允才开口道。
“陪朕去个地方吧。”
一刻钟后,两人皆换上了深色常服,出现在了宫外热闹的夜市中。
阎霖和池时允走在挤挤挨挨的人群里,顿时吸引住了许多来往的目光,尽管池时允脸上戴了面罩,但仍挡不住那身不凡的气度。
两人身后几米开外,四喜也换了身常服,笑眯眯地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