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兰站起来

  又焦急地等待了一周, 箫怜儿终于出现。

  却是面容憔悴,十分疲惫。

  吴不悔仔细想想,总算知道箫怜儿为何整整过了大半个月才现身了。

  搞科研嘛。

  难怪如此耗时耗力。

  塞给吴不悔一个小巧瓷瓶, 箫怜儿总算来了点精神,略显得意地道:“喏, 秘制丹药。”

  吴不悔把瓷瓶放在耳边晃了晃, 叮叮当当的响。

  “这么小的瓶子, 能装几颗?我可是折了好大一根不死木, 别都给我浪费了。”

  箫怜儿龇牙咧嘴道:“你会炼丹吗你就在这指手画脚, 浓缩就是精华懂不懂?按你这说法, 我搓颗牛屎大的丹丸给你吞了, 你就可以直接得道升天了?”

  吴不悔想了想, 觉得说得有理,朝着箫怜儿龇牙笑了笑,说了句多谢。

  箫怜儿一摆手, 正想说“不要客气”, 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竖着眉毛道:“我为野哥哥制药, 你谢什么谢?”

  吴不悔再想了想, 觉得说得也对,便一拱手, “那我便替少城主在此谢过了。”

  箫怜儿正要点着头应下,转念一想,还是不对,公 众号梦白 推文 台“你凭什么替野哥哥来谢我?分明是我同他认识的时间比较长, 和他的关系比较熟吧!”

  吴不悔想了想, 的确如此, 便道:“那便不谢了。”

  箫怜儿立刻道:“不行!我忙前忙后累得半个月没出门!怎么就不要谢了!”

  吴不悔:“……”

  吴不悔干脆转移话题:“箫香主留下吃饭吗?”

  “吃!”箫怜儿脸上顿时春暖花开。

  茶足饭饱,箫怜儿心满意足,摸着浑圆的肚皮扶着墙离开。

  按照惯例,吴不悔带着兰野走完每日流程。

  一般沐浴完毕,时辰若还不算太晚,兰野便会在窗边的书桌上画会儿画或者写一写字。

  每每这个时候,吴不悔总会乐得自在,自己在那小院烤火看话本。

  今晚他却踩着小碎步,贼眉鼠眼地摸进了兰野卧房。

  一会儿称赞他画艺高超,一会儿夸他书法飘逸颇有大家风范,上蹿下跳,十分殷情。

  兰野估计是终于受不了他聒噪,干脆放下笔,扭头看着吴不悔,声音倒是一贯的温和,“可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嘿嘿。有那么一点事。”

  把“秘制丹药”从袖中掏出,递给兰野的时候,吴不悔颇为担心的是他会问“这是什么丹药?”、“从哪里来的?”、“用什么制成的?”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他实在怕还要编那四不像的谎话来糊弄兰野。

  没曾想,兰野竟只问了一句:“什么味道?”

  这娃不仅挑食,甚至连丹药也要挑!

  吴不悔无奈道:“药自是苦的。”

  兰野撇了撇嘴,“那便不吃。”

  “什么?”吴不悔半瞪起眼睛。

  “苦的,不吃。”兰野一本正经道。

  吴不悔盯着兰野的脸。

  ……怎么办?他好像是认真的。

  这可是我拼了半条老命给少爷您弄回来的好东西啊!

  吴不悔有一种直接冲上前捏住兰野的脸,迫使他把嘴巴张开,然后把丹药哐哐倒进去的冲动。

  但他仍保持微笑,语重心长:“良药苦口。”

  沉默片刻,兰野垂着眼睛,张开嘴,忽然自言自语一般嗫嚅道:“小时候,我吃了很多很多的药,一些很苦,一些特别苦,一些没有那么苦,但还是苦。纵使吃了这么多苦药,却……”

  剩下的话兰野没有再说。吴不悔轻轻咬了咬嘴唇,心中却已了然。

  兰野身体不好,定然从小就是个药罐子。但是药吃来吃去,身体却……毫无起色,只怕早已灰心,怕苦也成了一种条件反射。自然不想再吃什么丹药了。

  吴不悔捏起一粒丹药,把丹药凑至唇边,舔了一口。

  苦得他脸皮都抽了一抽。

  吴不悔转身便走。他打算去熬点红糖,把丹药裹上糖衣再拿给兰野吃。

  兰野却忽然叫住了他:“这药丸,你很想要我吃吗?”

  吴不悔立刻回头,“当然!”

  兰野缓缓呼了口气,鼓起巨大的勇气一般,伸出一只手,“那便给我吧,你手里这一颗。”

  视死如归地把丹药放入口中,兰野那张光滑洁净的脸瞬间皱成了一团。吴不悔不由勾了勾唇角,实在难得看到兰野做出这样大的表情。

  偷笑归偷笑,他手上没闲着,连忙将端在手里的温水递上,兰野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接过水杯,猛灌了一口温水,“咕咚”咽下。

  兰野吞了丹药,吴不悔重新接过水杯,然后继续端着杯子,站在原地。

  半晌后,他依然站在原地,除了眨眼,一动不动,眼珠都没有转动过一下。

  兰野脸上表情逐渐有些不自然起来,笔下墨竹都有些歪歪扭扭。他握着笔不动,过了一会儿,沉声道:“是否还有别的事?”

  吴不悔摇头。

  兰野迟疑道:“那你……为何一动不动看着我?”

  吴不悔咧嘴一笑,略显殷切地道:“少城主现下感觉如何?可有什么特殊感觉?比如腹热、腹胀、腹痛……或是内急等等不同寻常的身体反应?”

  兰野古怪地看他一眼,“无。”

  ……奇怪。吴不悔摸摸下巴,难道箫怜儿火候没掌控好,这丹……给炼坏了?

  又连着吃了几天丹药,吴不悔倒是没让兰野吃苦,每颗丹药在吃之前都裹上了薄薄的一层糖衣,在糖衣化开之前便让他赶紧灌水吞下。

  只是……兰野却一切如常。

  或者说,他的双腿,不见任何起色。

  每日依然按部就班的吃饭、泡脚、健身、按腿、乘凉、沐浴、睡觉。

  就算兰野有事出门,也必定会在晚饭之前回来,然后继续重复以上步骤。

  吴不悔虽心中有疑,却不好多问。一来怕兰野察觉此药丸来历非同一般。二来……万一此药丸真的无用,那他宁愿兰野一直不要知道实情为好。

  毕竟最令人难受的事情不是没有希望,而是以为看到了希望却迎来又一个失望。

  这日,吴不悔正在院中给兰野轻轻揉着小腿,本该在这时候呼呼大睡的阿黄一反常态,“汪汪呜呜”在围墙边跳来跳去,十分闹腾。

  呵斥了几声也不管用,吴不悔把兰野的腿重新泡入热水之中,走上前去。

  看到吴不悔来了,阿黄更加着急,张口叼住他裤角,四条胖腿胡乱捣腾,拉扯着他走到墙边,再松了口,前腿趴在墙上,一蹦一蹦,雪白的墙瞬间印上了好几个梅花印。

  吴不悔会意,仰头往上看去。

  围墙的青瓦之上,竟然瑟缩着一个翠绿色的绒团。

  仔细一看,是只雏鸟,才刚刚长齐绒毛。发觉有人来了,想要离开,稚嫩的翅膀扑腾了两下却根本还没有能力飞起来,摇摇晃晃站起身,试图离开,可才挪了一步便又歪倒。

  应当是腿受伤了。

  正好先前搭筑厨房的师傅留下了一把木梯。那梯子虽然不高,但是足够他救下这小团子。

  把木梯倚在墙上,又用手晃了晃,确保摆稳了,吴不悔提步踩上。

  “嘎吱”一道轻响,院中兰野立刻看了过来。

  吴不悔往上爬了四格,上身超出围墙大半,这才小心翼翼伸手,抄手一捞,把那小团子单手虚虚握住。

  阿黄仰头看着吴不悔把小翠鸟拢在手里,兴奋地甩着尾巴,扑来扑去。

  吴不悔淡淡一笑,啐了阿黄一句:“可不能让小团子跟你玩,否则白救了。”

  说罢,左手扶着梯子一侧,探脚往下。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梯子本来就将坏不坏,那些师傅这才没有把它拿走。

  吴不悔一脚踩下,“喀嚓”一声,脚下横木断成两截。加上只有一只手扶着梯身,一时无法保持平衡。

  吴不悔从梯上仰面跌了下去。

  手里的团子不能扔,要是这样把它扔出去,必然会活活摔死。

  吴不悔双手交叠把小翠鸟护在胸口,下意识死死闭上眼睛,祈祷千万不要磕坏脑袋,摔成傻子。

  预料之中的痛却没传来,而是,落入了一个既不温暖也不柔软的怀抱。

  那怀抱有些发凉,还有些硌人。

  吴不悔缓缓睁开眼,脸上闪过一丝赧然,讪讪笑道:“少城主你怎——”

  说话间无意往别的方向一瞥,发觉自己正高高悬在半空的吴不悔猝然睁大双眼,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是站着的?!”

  “少城主你怎么是站着的?!!”仿佛难以置信一般,吴不悔又尖声重复了一遍。

  脖子一歪,朝下一看,地上一双赤足。

  他最熟悉不过的,兰野的脚。

  此刻正踏在地上。

  再猛地转过头来,对上兰野浅色的瞳孔。

  兰野的眼睛里,竟然也是满满的错愕!

  想必兰野只是急着去接从梯子上仰身跌落的自己。

  只怕兰野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地,忽然就跑了起来!

  二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带着震惊的,震颤着的瞳孔。

  就连阿黄,都呆呆的仰头看着被公主抱的吴不悔和正在公主抱别人的兰野。

  它歪了歪头,漆黑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

  下一瞬,兰野小腿倏然一颤,似乎忽然间坚持不住了一般,身体一歪,整个人斜斜的往一侧倒去。

  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双臂发力,就要把吴不悔推开。

  吴不悔虚握着小翠鸟的那只手立刻环上兰野的脖颈,用小臂死死箍住兰野的后颈不让他把自己推开,同时另一只手绕到兰野后脑,撑开手掌,将他的后脑护住。

  两个人扭成一团,“砰”的一声闷响,齐齐砸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