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琳娜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傍晚时分。
连日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 她醒的时候，躺在床上还有一种思维放空精神恍惚的迷幻感。
这种感觉迷离放松又安逸。
她伸了一个懒腰，手在身边摸索着, 枕边另一个人留下的体温早已消散，公爵支起身子, 毯被从身前滑落。
“来人。”
杰西应声推门进来，“小姐, 您醒了？”
卡琳娜起身披上外衣, “卓尔呢？”
“卓尔大人现在在书房。”
不用她多问，杰西便自觉将领主想知道的都一一交代了出来。
“卓尔大人日出后就起来了，上午警卫总署过来向她询问一些事情做了笔录，午后魔法公会也派人来探望了她。
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内丽夫人来拜访庄园, 和卓尔大人一起吃了下午茶, 刚刚夫人才离开。”
“那她胃口怎么样？”
“不是很好。”
杰西走进来将壁炉的火堆挑散，把窗帘拉了起来。
窗外天色仍是青灰, 让公爵有一种还身处黎明前的错觉。
“卓尔大人早上起床后泡了个澡，然后就喝了一杯牛奶, 进了一小片面包, 午餐也没吃多少，只在与内丽夫人共进下午茶时多吃了几口。
安娜管家说下午茶的时候, 卓尔大人明显是不想叫内丽夫人担心才勉强吃的，晚饭她也肯定没胃口不会好好进食, 就让厨房先等一等，等您醒了再安排。”
卡琳娜几乎睡了一整个白天, 现在饥肠辘辘正是饿的时候。
她本来想让杰西先拿点食物垫垫肚子就去书房找法师, 闻言止住了脚步, 思索一瞬后转身走往另一个方向。
“让厨房现在就准备吧，晚餐不用送去餐厅，还是上次的那个小房间。我先去洗澡换身衣服。”
魔导是法塔的拥有及实际管理者，狮心广场法师塔里所有魔法师进行的研究项目都需要挂靠到魔导名下。
而帝国财政对法塔内的研究项目进行拨款资助的同时，魔导师也要对自己审核通过的课题负起相应的责任来。
亡灵法塔也不例外。
假期过后，新年伊始，最是需要卓尔把控名下项目研究方向的时候。
虽然卓尔教授才晋位魔导不到一年，名下的实验室大多还处于空置中未启用，但每一个被聘入亡灵法塔的魔法师都是她亲自接见面试过的，他们的研究前景也是她过目所看好的。
她手底下有十几号人，手头关联着一大笔帝国财政拨款支持的重要项目。
她要想真正做出成绩而不是浪费掉帝国资源与公民税收，就不能真的抛开工作，在海鸥角庄园安心调养身体什么都不做。
而且如今北部边境两国对立，局势剑拔弩张，亡灵法塔就有好几个研究项目可能牵涉到帝国军政后勤部门。
卓尔需要谨慎斟酌把控项目进行的尺度，约束不该有的发散。毕竟有些本用于利民的研究，再近一步就能发展成为武器。
魔法不是不能作为武器，但不可以成为无法约束容易失控反噬的工具。
午后魔法公会派人来海鸥角庄园，一方面是专程来探望这位魔导，另一方面也是给她带来了亡灵法塔内魔法师们对自己手头项目的近期汇总报告与研究节点计划表。
下午内丽夫人走后，卓尔就向安娜管家借用了书房，一直在认真翻阅着报告进行批复指导。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书桌上的魔纹台灯自动调节亮度补光，让专心沉浸在工作里的法师丝毫没有察觉时间流逝。
当卓尔将手头上的一份项目进展报告批复完推到一边，正要翻开下一份时，一个幽幽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卓尔，你准备一次性将这些全都做完吗？”
伴随着一股浅淡好闻的蔷薇芳香，公爵走到法师身边，背靠着书桌伸出手，覆上她的手背将翻开的文件阖上。
“内丽夫人跟我闲聊的时候提过，她说在银畔桥1039号宅邸有一个小小的规定，工作是不许带到家里的。”
卡琳娜刚洗完澡，此时臀微微压靠在桌沿，大腿外侧轻轻贴在法师小臂上，带来一点温湿的热意。
卓尔笑着抽回手，将笔帽盖好放下，手肘搁在扶手上，十指交叉，“我今天的感觉就像是开始休一个无聊的小长假，能有点事情做也是好的。”
公爵修长的手指点到她的膝上，顺着腿往上滑了一点就被法师按住，卡琳娜眨眨眼注视着她，“我现在睡醒了，我们在一起能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啊……”
卓尔抓握住她的手无奈道：“妮娜，你答应给我时间的。”
“对呀，可我说的是我们一起去吃晚餐。”
卡琳娜笑了起来，用另一只手勾住她的脖子，屈膝跪坐到法师腿上，凑近娇甜发问：“卓尔，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问完也不等她回答，公爵松开了她的手，舒展身体将正往椅背上避靠的法师抱紧，身体紧密嵌合到一起。
卡琳娜枕着卓尔的肩膀，柔软尽付，全身心贴合着她。
“我给你时间，可是卓尔，如果你不允许我亲吻你的话，拥抱与贴近也不可以吗？”
“你又在跟我玩文字游戏——别动！”
卓尔脸颊微红，搂住怀中女妖纤细的腰肢，用法袍掩住了令人目眩的白皙肌肤，“你穿着裙子呢。”
卡琳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因变幻姿势跨坐到法师大腿上而卷起了一大截的长裙下摆，笑着用手指揉捏着卓尔右侧耳垂，凑到她左耳边低声道：“这里只有你，我不怕走光，就是专门穿给你看的……”
法师脑袋都要冒烟了，她忙侧身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卡琳娜则由她腿上滑落到扶手椅中，斜靠着椅背扶手，手肘搭在靠背上笑望着她。
卓尔不自在的偏过头，“不是说去吃晚饭吗，我饿了。”
公爵听罢轻笑起身，卷到大腿的裙摆垂坠落了下来，遮住白皙春光。
她挽住卓尔的手臂往外走，“晚餐已经备好了，除了你爱吃的，又加了几道北方风味的菜肴，你陪我尝尝看喜不喜欢。”
卓尔虽然胃口还是不大好，但在卡琳娜的陪同下，也还是缓慢咀嚼吃了点东西。
离元旦已经过了半个月，雪灾带来的影响已经慢慢消弭，尽管室外还是很冷，但道路冰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大多都是善后工作。
虽然斯兰奇元素魔导已经过世，但炽焰法塔在关闭前的最后阶段发挥了余热。
炽焰法塔的魔法师们在斯兰奇教授遗训的指导下圆满完成了年前国会交托的订单，产出大批火元素附魔药剂帮助狮心城公民扛过了最后的寒冷，以此来纪念这位可敬的帝国学者。
而内城这次大规模投毒事件的处理也已到尾声。
藏在访问学者里的暗黑法师再强大，也敌不过用禁魔装置及附魔材料和魔法卷轴加持的警卫队精英骑士。
更别提由于魔法公会高层的愤怒，学院派法师也加入到了间谍围剿活动中。
在几位魔导的禁咒覆盖联合封锁下，狮心城的外籍法师无论心中如何抵触，都得老老实实被巡官押走盘问。
“威德尔说除了被麦格莉校长击杀的那位带有毁灭性杀伤卷轴的暗黑法师以外，警卫队还生擒抓获了数十名间谍。
其中大部分都只是他国派来的情报人员，真正策划投毒计划的蛮人密探几乎都是死士。
怕他们在狮心城还留有后手，警卫署下令进行了格杀清洗，最终留下来的活口不多……”
事后警卫队果然在他们身上和住所内一些隐秘的角落搜出了不少大范围杀伤性附魔武器，谨慎避免了更大的灾难及伤亡。
卓尔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用餐布擦擦嘴角，“你不是从警卫总署临时主官的位置上卸任了么？
新总长元旦后应该已经上任了，现在调查还没结束，你能同步看到他们内部的调查进展？”
午后魔法公会派人过来慰问亡灵魔导，也给她带来了最新事况的大致信息。但魔法公会掌握的事态情况明显远不如卡琳娜知道的多。
公爵手中的情报很多都是不对外披露的绝密情报。
卡琳娜笑着端起酒杯也抿了一口，大大方方承认：“对，警卫署副总长威德尔是我的人，内城狮鹫与鹰鹫两个核心居民区的警卫长道格也是我的人。”
内城有九个居民区，狮鹫与鹰鹫两区离狮心广场最近，居住在此的大贵族及军政高官也最多。
警卫总长这个镀金职位任期固定是三年，不可能连任。
而退居幕后，任劳任怨干实务却总被人忽略的副总长威德尔才是警卫总署的灵魂人物。
笼络住威德尔副总长，又将道格推上核心警卫长的位置，蔷薇大公就是警卫总署的幕后隐形掌控者。
卓尔抬眸，“隔墙有耳，哪怕在家里，这种事情你最好也不要说出来。”
公爵托腮看她，轻笑道：“和你说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是我的人，可我是你的人啊！”
法师现在已经能在卡琳娜面前控制住自己外露的情绪了。
按捺住急促的心跳，卓尔只耳根微微有点红，忽略掉公爵暧昧挑逗的话语，面不改色转移了话题。
“下午内丽夫人跟我说了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妮娜，你还记得伯恩吗？”
“嗯，小伯恩怎么了？”
“我想收养她，但手续上出了一点问题。”
卓尔的魔导级研究课题名称只是笼统概述表明了这是一项关于亡灵魔法生与死的研究，只有魔法公会和帝国高层知晓她身后跟着的亡灵生物就是她的研究项目。
至于伯恩转生复苏这件事，除去公会高层，也只有皇室核心成员与几位国会大臣知道。
卓尔在蒙罗卡洛宫接受皇室表彰被登记册为亡灵魔导时，伯恩是遮掩了样貌被安排混在贵族家眷里进来，隐晦介绍给皇室及财政大臣等人接见的。
除此以外，没多少人知道伯恩的真实情况。
就像别的元素法师一样，亡灵魔法师有一只亡灵做宠物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亡灵生物在人间待一段时间返回地狱更是再正常不过。
而魔法师因为养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生物之后去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孩子就更常见了。
“魔法公会帮我给伯恩做了一个孤儿的身份挂靠在外城福利院，但外城市政厅的儿童福利署要与其他部门合并，现在因为雪灾，部门合并的流程又拖延了下来……”
这就导致好几个部门的政府业务交叉重叠产生了混乱，收养程序等文书工作被迫拉长。
而市政厅其他部门的大部分人手都抽调去忙赈灾事宜了，这方面的政府工作目前处于半停滞状态，孩子们的档案先统一被退还归返原部门管理。
伯恩现在是孤儿身份，按流程需要暂时送回到她挂靠的那间福利院中。
“我能以维护儿童权益的名义让执法机关插手，叫威德尔派一个小巡官去市政厅登记，将伯恩暂时留在银畔桥1039号。”
言罢，公爵湛蓝色的瞳仁眼波流转，用酒杯轻轻碰了碰她的杯子，盈盈笑道：“但是卓尔，亲爱的，你怎么回报我？”
卓尔好笑的拿起杯子，“你想要什么回报？”
“你愿意给我什么？”
法师用修长的五指笼住杯沿转动杯子，似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妮娜，我其实有一个困扰。”
“你应该还记得，伯恩是我从曼森堡带出来的。
所以很有可能，小家伙是土生土长的南境公民，她前世的亲人应该还有血脉留存于南方，甚至是曼森堡。”
卓尔微微歪头看着她，“妮娜，你觉得我该怎么做？要不要现在去找到她们，告诉她这件事情？”
当卓尔用那双黑亮深邃的眼睛认真看着你的时候，真的会有一种让人沉浸溺毙的迷醉感。
向来酒量还不错的蔷薇大公明明只喝了半杯酒，现在竟觉得脑袋有点晕乎乎的。
她下意识将自己的身份摆放到了法师身边。
卡琳娜才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再让卓尔分心，莫名其妙的去和某个角落的陌生家庭产生另一段亲密的羁绊与联系。
于是公爵笃定道：“不要！像你说的，伯恩是转生而不是复活，她于过去的记忆及血缘已经全部切断，跟降世的新生儿没有什么两样，何必把尘封的历史挖出来，再将她与过往牵扯到一起呢？
伯恩现在还只是个孩子，如果将远去的历史与如今的现实交织在一起抛给她，万一接受不了，她的精神会产生错乱的。”
“而且，这对你也是一件麻烦事。”
隔着餐桌，卡琳娜伸手牵住她，柔声道：“不管是谁，哪怕是伯恩以前的亲人，我都不希望他们来打扰你，打扰我们。”
卓尔将眼底笑意深藏，反手也握住她，“好，听你的。那你帮了我，想要什么回报？”
虽然不知道法师为什么突然兴致盎然心情愉悦的样子，但卡琳娜察觉到卓尔此时的放松情绪，起身斜倚进她怀里，搂住她的脖子期待道：“要什么都可以吗？”
卓尔环住她的腰怕她滑下去，笑道：“别得寸进尺，你可以先提要求，我再看能不能做到。”
公爵坐到她腿上心花怒放，声音娇糯甜柔：“卓尔，我想雪化之前在海鸥角庄园再举办一场舞会，邀请辛西娅王储妃和其他几位狮心城的贵族朋友来参加，你要作为我的舞伴陪我出席。
冬季快要结束，也当是我迟一步为你庆祝二十五岁生日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