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好友, 帕翠丝可不会就这么容易被她糊弄过去。
见她还要追问，卡琳娜赶紧转移话题：“你不是说你继母除了吝啬一些，人其实还不错吗, 她给你安排的婚姻是怎么回事？你不喜欢？”
帕翠丝叹了一口气。
“谈不上喜不喜欢。你知道的，我和你不一样, 我有一个哥哥，继承权永远不可能落到我身上。
我未来只有一条路, 就是带着一笔丰厚的嫁妆与某位贵族联姻结婚。”
帕翠丝虽然有一张稚嫩的娃娃脸, 双颊晶冻一般饱满可爱，但她其实比卡琳娜还要大一岁，今年已经二十了。
她的继母的确对她很不错。
在贵族的联姻中，年龄与外貌并不是需要优先考虑的东西。
即便是帕翠丝的亲生父亲西明顿伯爵，若叫他亲自去挑选未来的女婿, 他也只会尽量将女儿嫁入高门, 其余的并不重要。
一辈子吃穿不愁，做一名无忧无虑锦衣玉食的贵妇夫人, 这是一位贵族父亲对女儿自认为的最大疼爱。
至于女婿的样貌和年纪，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西明顿伯爵站在一个父亲和男人的角度, 对那些貌美帅气的年轻男子抱有一种审视怀疑和挑剔的态度。
女人和男人的审美有时候并不能统一, 至少在西明顿伯爵眼里，能让女儿动心的那些所谓的俊美男子, 可以统统称之为脂粉气的娘娘腔。
再说了，俊美的男人多数都是被惯坏的大麻烦。
他们被狂蜂浪蝶所环簇, 高傲又自我，帝都上层无论男女, 好这一口的可不少。
至于女婿的年纪就更没的说了。
只要能生得出孩子, 年纪大一点也没什么, 稳重成熟，懂得尊重妻子，能与西明顿家族结成稳定联盟，就算有一些坏毛病也值得谅解。
要是老头子说不定就更好了，帕翠丝嫁过去以后熬到丈夫入土，就会成为坐拥一大笔遗产财富、令人羡慕的年轻寡妇。
西明顿伯爵想得的确很好，出发点也是那颗慈父之心，但他根本上还是个自大的男人，他忽略了女儿自己的意愿。
当然，帕翠丝的想法他也不在意，身为贵族领主和父亲，在有些事情上，帕翠丝只需要服从他就对了。
可欲望和对爱与美的向往是人类不可更改的自然天性。
就像男人们天生就喜欢追逐美丽多情又富有的女人，甚至妄想征服强大一样，年轻的贵族小姐对自己未来的恋人也抱有期待和幻想。
正因为此，黑蔷薇侯爵的求爱者几乎成几何倍数地扩增。
将一名单身美丽坐拥沃土财富的女侯爵拥入怀里，使其温柔臣服，这是多少骑士心中的梦想。
将心比心，帕翠丝能理解父亲的想法，但她仍然不会希望未来的丈夫是一个丑八怪或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这种时候，她便庆幸那位只比她大八岁的继母人品还不错，为她挑选的未婚夫人选不是出于利益的角度，按着父亲的要求来。
虽然此时才是秋天，但城堡的壁炉早就已经点燃了，客卧里暖洋洋的。
帕翠丝脱了鞋坐到软垫靠背椅上，双手在身边一撑，脚尖就点在地毯上前后晃动起来。
卡琳娜眼睛看过去。
她和卓尔还住在一起的时候，每晚回卧房休息，卓尔总会在门口脱鞋，赤脚踩在干净的羊绒地毯上。
只不过和帕翠丝不同的是，她的法师不是为了舒适，而是怕靴子踩脏了卧室铺陈的洁白毛毯。
卓尔每回坐在靠背椅上要与她商量事情的时候，坐姿也都是挺拔端正的，从来不会像帕翠丝一样晃起小腿。
可那时候的卡琳娜却总爱去逗弄这样严肃正经的法师，要么跳到她身上挂着商量事情，要么坐在她腿上左扭右扭，逼得卓尔陷进椅子里红着脸将她圈住不动。
而当自己被法师按在怀里动不了的时候，伯爵就会笑着用手腕圈住她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一口……
也难怪卓尔误会。
想到这里，卡琳娜几乎要头顶冒烟，把那时候的自己揪出来臭骂一顿了！
“我们那次见面彼此感觉都还不错，他就成为我未婚夫了。”
帕翠丝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卡琳娜抬头望过去，好友正像只小狐狸一样眯起眼睛看着她。
“妮娜，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当然！你和你未婚夫见面后彼此感觉都不错，然后就订了婚嘛。”
卡琳娜想了想，又合理补充（猜）道：“他年纪与你相差不大，样貌也还行。”
“那他叫什么？”
“……”
在帕翠丝的目光里败退，卡琳娜塌下肩膀，坐到床沿上将一只枕头拖进怀里抱住，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承认，刚刚是有一点走神了。”
帕翠丝兴奋蹦过来，“我就知道！你肯定有问题！”
她跳到床上往里挪了挪，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置示意好友也躺下，眼睛亮晶晶充满期待。
“我宣布，今晚是阔别六年的‘闺蜜坦白之夜’！
卡琳娜·李斯特小姐，如果你有事情隐瞒你的朋友，嗯我想想……那么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你和你的白马王子接吻时，鼻子上将会长一个巨大的痘痘！”
这是她们童年时在贵族小姐之间流行的小游戏。
“什么呀！”卡琳娜笑出声来，不过倒也没有拒绝，顺从地躺下了。
她侧枕着手臂看着帕翠丝，“我不过是想到了一点明天要交代属臣们做的事情，你要我坦白什么呢？”
帕翠丝一脸意味深长抓住把柄的样子，“你瞒不住我，刚刚在回廊露台上的时候，我说下注押了狮心城，你首先想到的是谁？”
卡琳娜刚要张口，帕翠丝又鬼鬼祟祟压低了声音截住好友话头，“别想糊弄过去，你刚刚脸红得厉害，我可不信是什么政务！”
真见鬼！侯爵咬舌。
女人好像天生就对这样细腻的感情敏感。
她和帕翠丝等一众小姐妹都还是少女的时候在一起玩，都跟小大人似的互相交流。
哪位叔叔跟某位夫人对视的眼神不对，谁的哥哥姐姐与爱人彻夜未归……这些都是女孩们的谈资。
那时候母亲还笑着充当女儿的参谋，帮小侦探们印证猜测。
可当她与卓尔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敏感又机警的探测能力就好像被人为关掉，将一切暧昧的气息屏蔽在外，叫她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到底是什么东西糊住了她的眼睛？
卡琳娜抛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抱着枕头趴卧在床上，金灿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背。
她抿了抿唇，望向好友：“‘坦白之夜’的规矩——”
帕翠丝连忙肃然发誓接话：“绝对不可以说出去！”
卡琳娜满意了，抱着枕头挪到好友身边，“翠西，你是怎么确定你喜欢你未婚夫的？”
妮娜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狡猾！想听她说真心话就得拿自己的故事来换。
帕翠丝被她吊起了胃口，翻个白眼，一口气将自己和未婚夫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其实也用不着喜欢，只要不讨厌，相处下来总能找到优点。
再说了，他跟我父亲挑的那些大我一二十岁的老家伙们一比，那可年轻帅气多了！这么一想，我就喜欢了。”
卡琳娜听完不说话，想了想，在好友期待的眼神里，慢吞吞道：“那你，怎么确定自己喜欢的就是男人？”
帕翠丝睁大了眼睛，良久后才如梦初醒般咋舌问：“你……女人？是谁？啊！卓尔大法师？”
卡琳娜呻.吟一声将脸埋进枕头里。
果然么，只要捅破这薄薄的一层纸，所有人都能发现她和卓尔之间气氛的微妙。
“我说呢！卓尔法师对你那么好，她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都不一样！”
帕翠丝越说越兴奋，“果然不愧是大法师！帝国传奇大魔导师安道尔和他的同性伴侣杰森，帝都魔法学院亡灵大法师卓尔和她的黑蔷薇唔——”
卡琳娜忍无可忍，一巴掌捂住了她的嘴。
等说完了来龙去脉，卡琳娜低声问：“你明白了吗？”见好友乖乖点头，侯爵松开了手。
帕翠丝眨了眨眼睛。
“所以，你和卓尔法师总是抱在一起睡觉，你摸她，亲她，最后拒绝了她，现在又不确定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她？”
说得好像自己是什么十恶不赦玩弄感情的人一样。
卡琳娜不服气，“我们几个以前不也在一张床上睡过，也亲过摸过！”
帕翠丝笑嘻嘻，“但我们没有吃一片面包，喝同一杯牛乳，也没有互相亲亲说喜欢，每晚还黏黏糊糊的晚安吻啵啵啵！”
从这家伙嘴里说出来，卡琳娜觉得自己和法师的过往相处好似一下子就凭空增添了无数说不出的旖旎，脑海里的每个画面都仿佛加了一层朦胧暧昧的甜腻花粉。
侯爵恼羞成怒，伸手去挠她的痒痒，“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帕翠丝咯咯笑着乱躲。
玩闹了好一阵后才安静下来，二人衣衫凌乱，面对面躺在一起。
卡琳娜呼吸平复，眼神漫无焦点，好似透过好友看见了另一个人。
好半晌，她才幽幽道：“我从小看的爱情小说里都是骑士和公主，王子与灰姑娘，也曾幻想过未来丈夫的样子，可是卓尔……我不知道。”
“她是我很重要的人，我希望她快乐，希望她开心，我喜欢她。
我和她说那不是爱情，可她离开我的这几个月里，身边好像到处都是她的影子，我总在想她，这是不是爱情好似又不确定了。”
“翠西，你是怎么确定自己喜欢的就是男人呢？”
帕翠丝抬手摸上了她的脸，“妮娜，你不要因为愧疚就胡思乱想。”
“她对你真的很好，连我都有些羡慕了，但她离开，就是希望斩断这种没有结果的感情，这对你们俩都好。”
“你之前做的没有错，如果你喜欢的是女人，愧疚爱怜可能会转换成爱情。
可你不是，磨磨蹭蹭优柔寡断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害，你们注定要分开的。”
卡琳娜抬起眼皮，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像一只迷茫的碧睛小猫，“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呢？”
帕翠丝幽怨做作地叹了一口气，平躺回去，将自己领口拉好。
“我睡衣都快扯到肚脐眼上了，你一点反应没有，看都不看一眼，你喜欢个屁的女人。”
卡琳娜鼓了鼓腮，也平躺睡好，过了一会儿，帕翠丝都快睡着了，她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我其实看了一眼的，没我挺，没我翘，也没我好看。”
“！！！”
作者有话说：
大家国庆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