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会儿，秦迎天终于完全明白她的想法了。
小蛇头一次被莫青溪主动唤到，不等秦迎天召唤，就从秦迎天衣袖中探出脑袋，兴奋朝莫青溪吐着蛇信。
秦迎天怕它太激动，情急之下吓到莫青溪，毫不留情捏着它的身体，任小蛇疯狂扭动，自己将自己的身体盘成死结，却怎么都挣不开她的桎梏。
莫青溪接过它的时候，忍不住轻轻笑了声：“小蛇不是你自己选择的、喜欢的物种吗，怎么你自己反而对它没有半点耐心？”
秦迎天低低道：“说不上喜欢，只是因为......你害怕蛇，想气气你，所以才养了它。”
莫青溪说不上来心中是何情绪，小蛇冰凉的触感稳稳当当落在自己的手里时，她的眼睛仍没有从秦迎天所在的方向移开。
她说：“原来你不喜欢吞天。”
小蛇被秦迎天仔细放了过去，但她的手没有立刻移开。秦迎天小心翼翼将莫青溪的手握进自己掌中，语调如常，眼神却透着莫名的哀戚：“我从来都不喜欢它，只是跟你生气，才将它故意弄了过来，想捉弄捉弄你。”
她喉间愈发哽咽，缓了片刻，才又道：“可你似乎从来都不明白我的心思。”
两人之间隔着的那层窗户纸，已经淡到足以透光的地步。秦迎天知道莫青溪话中的意思，莫青溪虽然一知半解，通过自己知晓的那些情况，略作猜想，也能大致拼凑出秦迎天想要表达的想法。
她不自然蜷了下手指：“我以前一直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毕竟，我们......”
莫青溪后面的话没有说出，秦迎天便竖指贴到她唇侧，封住了她后面未尽的话。
莫青溪情不自禁睁大眼睛，小狗胆大包天，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唇瓣。她的脑袋压了下来，淡淡的阴影遮住了莫青溪的面容。
天边泛出一丝浅浅的曦光，躁动的夜早已不再像夜。黑雾越发浅薄，从实质化到逐渐透明的地步。久违的光明映射下来，给黑雾的边缘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芒。
魔族们都停下了手中动作，安静注视着这缕似乎象征希望的晨光。
秦迎天吻上莫青溪的唇，她的唇瓣难得冰凉。周身似乎披上夜的寒意，也或许是她的体温，已经被莫青溪尽数贪婪攫取。
她向自己的神明虔诚奉上自己的一切，唯一想做的，就是玷污高高在上的神明的圣洁，将将至高无上的神明拉下神坛。
她是贪婪的野狗，是罪孽深重的恶人。她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连自己的性命都能毫不留情抛弃。
大敌当前，秦迎天浅尝辄止，没有深入。莫青溪似乎还未反应过来，怔愣望着她的方向。模样着实可爱，秦迎天忍不住又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这才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两人的呼吸彼此交错，温热的吐息极尽缠绵。唇瓣摩擦，将凉意尽数驱散。此刻唇虽然离开了，残留的余温久久未散。
秦迎天喃喃道：“是你对我一再宽容放纵，一步步滋生出了小狗的野望和疯狂。”
“都怪你，”语气仿佛是责怪，说话的声音却尽是无力：“妹妹，都怪你。”
莫青溪似懂非懂，她慢慢阖上眼睛，不难发现自己对秦迎天熟悉的拥抱，产生出一丝奇怪的留恋。
她心底明白这种方式是错误的，但从一开始，不是她故意想要利用秦迎天，甚至是......故意勾引秦迎天，才导致秦迎天对她的感觉逐渐变质吗？
如果非要说怨具体某一个人，秦迎天对她的指责，似乎完全没有说错。
秦迎天颓然道：“一切都该结束了，这场短暂的经历，美得像是一场走不出来的噩梦。”
“之前的那个赌约，是我赢了。可我们从前一起打的那个赌，你输了，我也没赢。”
莫青溪正想问，是什么赌约，秦迎天却已经松开了她。
如之前的每一次，明明彼此都不舍得，谁都不忍心先行放手，但总有无数事情，逼着她们往相对的方向而去。
“吞天的能力虽被禁锢，但在这个地方，依旧能够给你提供很大的帮助。只是一旦它发挥的实力太过强悍，可能会造成自身失控，届时后果将不堪设想。”
黑雾已经散开了，秦迎天没再看莫青溪的脸。她目视前方，似乎知道莫青溪的想法，但仍紧紧拉着她的手，始终不曾松开：“你知道的吧，除非你......才能顺利阻止它。”
她没有等莫青溪的回应，魔力化为枷锁，缠住邵光宇的身体。与此同时，她仰头望向上方。
正道诸人也已做好准备，叶清缓缓握住剑柄，目光冰冷锐利。隔着漫长的距离，他的视线与秦迎天平静的眼神对上，二人毫不相让，谁都没有率先移开的意思。
“邵光宇已经在这儿了。”秦迎天声音冷漠，倘若只是将她看作一个单纯的小辈，这份僭越的态度，无疑会让眼前这群骄傲至极的老家伙们勃然大怒。
但毕竟她的实力在这儿摆着，几人心中虽然极为别扭，但真无法挑出她的什么不是。
秦迎天一挥魔力锁链，邵光宇便被她的力道带着，踉踉跄跄往下扑了几步。邵光宇的模样与正道大能们曾经见到的模样大相径庭，在他们眼中，这自然是邵光宇在魔族备受磋磨的表现。
邵光宇的身体状况如何，几个非凌霄剑派的大能完全不会在意。可魔族真敢不顾约定，对邵光宇下手用刑。这对一众灵界之人来说，简直是重重一巴掌抽在他们的脸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逍遥道人顷刻间火冒三丈。忍不住恨声道：“这魔族的小崽子们，还真是年轻气盛。仗着自己有几分天赋，完全不把咱们这些前辈放在眼里！”
“就连她们父王今日站在这里，也得尊称我们一句前辈。没曾想这所谓的王族太女，身份虽高，居然是个不懂分毫礼数的家伙。魔界果然是蛮夷之地，个个都是满脑子血腥暴力、不知进退分寸的蛮人！”
叶清没理他，仔细审视秦迎天身前那道人影身上的气息。一见邵光宇浑身气息混乱不堪，他心下便不由一沉。
倘若这是个假冒者，魔族再怎么说，伪装的手段也不至于拙劣到如此地步。真要偷天换日，更不该将邵光宇的气息做成如此模样。
何况邵光宇身上有他留下的信物，与他同根同源的气息做不得假。邵光宇身上的气息晦暗难辨，死寂的灰雾围绕在他周身，明显是心魔反噬造成的严重后果。
他似乎已经完全认命，心灰意冷，见到自己师尊千里迢迢辛苦一遭，就为了带自己脱离苦海，颓败的面容上也没有露出多少喜色动容。
这时候的他，与曾经在凌霄剑派时锋芒毕露的他根本判若两人。他的修为没了，身上没有多余的外伤，但他的脊梁骨好像被魔族打弯，再也直不起来了。
要说叶清对自己这个便宜弟子有多少真心，那倒还真没有。一个肮脏的人魔混血，出现在他面前就是污他的眼。
若不是这些年邵光宇一直还算乖巧，天天看着这么个碍眼的玩意在自己面前晃悠，他早就控制不住，想一剑斩了他的脑袋。
他不在意邵光宇能有如今凄惨的模样，是否在魔族经受了可能有的苦难，确认了人的真假后，叶清心中反反复复盘桓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邵光宇是预言中明明白白的救世主，此刻居然剑心崩塌、修为全无。一介废物，又有什么资格和能力担得起救世主的名头？
还是说，预言并不准确，他根本就不是他们疯狂渴盼着的救世主？
叶清的心乱了，口中下意识道：“松开他，让他过来！”
说完这句话，他扭头对慧智佛子道：“你的直觉灵验，看看邵光宇是不是真的？”
逍遥道人本能泼凉水道：“剑祖，邵光宇不是你的弟子吗？他是真是假，你这个做师尊的居然都看不出来吗？”
叶清心情很差，一看这蠢货居然到现在还没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心头那股怒火燃烧得更加剧烈。他猛地一挥长袖，冷声呵斥道：“没脑子的东西，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这一下动作非同小可，衣袖挥动间带起他周身萦绕的灵气，如闪电般破空，发出长长的尖啸。
逍遥道人措手不及，差点直接被这一巴掌打到脸上。好在慧智佛子抛出手中佛串，佛珠如流星般散开，化为无形的屏障，替逍遥道人挡下这一击。
“剑祖，还请稍安勿躁。”
他是一片好心，不想在大敌当前的时候，自己人内部先起了争执。叶清冷冷瞥他一眼，继续垂首望向下方的邵光宇，没有继续纠缠不休的意思。
倒是逍遥道人，生受了一片好意，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叶清方才打脸的动作下蕴含着的对他的蔑视。一张老脸涨得通红，霎时间恼羞成怒：“老和尚！要你假好心，在这儿假惺惺阻拦！”
慧智佛子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走，而是转头对叶清道：“确实是邵光宇。”
就这样，他们自己内部尚且矛盾重重，等到邵光宇归来，有他手中的巨大利益作赌，几人如何还能保持一致对外？
叶清又问：“东西还在吗？”
众人皆情不自禁屏住呼吸，连逍遥道人脸上的怒意也滞住，神色严肃起来。
慧智佛子闭目感应片刻，微不可查松了口气，唇角稍稍上扬：“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