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其它小说>积点德>第23章 友谊第一,缺德第二

  曾经有个很伟大的人说: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宇文颢觉得还应该再补充一点,斗胜了才会真的其乐无穷,否则……瞎掰。

  车子终于在两人的合力下,从雪坑里爬出来,与天斗,与地斗,取得了初步的胜利,就剩下人了。

  宇文颢弯了弯嘴角,慢慢给油,商务车滑动着,向前,再向前,尾灯闪了闪,开始提速,渐渐远离了鲍皇叔,后视镜里,一只呆立的大白熊戳在漫天风雪中,望着连声招呼都没打,就将自己抛弃的商务车,风将他羽绒服的帽子吹得变了形,几缕头发随风舞动,凌乱而绝美……

  笑意加深,宇文颢的手又痒痒了,今天的画面太美,不画下来怎么行?

  鲍玄德扶起自行车,在雪地上墩了墩,拾起浸在泥雪中的东西,再度捆绑好,歪歪斜斜地,重新踏上回家的征程,宛如一曲高亢的悲歌,与加拿大的风雪融为了一体。

  几分钟后,自行车拐上主街,寒冷而泥泞,还有那呛人的风雪,冻结了呼吸……

  商务车兜了一圈后,悄无声息地回到鲍皇叔的身后,默默地跟了会,然后两声短促的嘀嘀,唤醒了在风雪中略显呆滞的鲍皇叔。

  鲍皇叔瞥了眼商务车,无动于衷,继续推车走自己的路,宇文颢又嘀了一声,鲍皇叔还是没搭理,步履维艰中更显其倔强。

  宇文颢摇下车窗,探出头来,还没张嘴,就被糊了一脸的雪,阿嚏,打了个巨响的喷嚏,带着浓重的鼻音,冲倔强的雪人喊道:“不想冻死就赶紧上车!”

  鲍皇叔铁了心,选择冻死。

  “开个玩笑而已,至于吗,你偷我猫的时候,可比这缺德。”

  隔着扑面的风雪,都能看到鲍皇叔横扫过来的白眼。

  “鲍玄德,你再不上车,我可真走了。”宇文颢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妈的,是真冷。

  风萧萧兮易水寒……鲍皇叔走出了壮士断腕的气节。

  这人不犯贱的时候,想不到这么有脾气,宇文颢有点两难,真想一走了之,可又……于心不忍。

  “鲍玄德,你上车吧,猫的事就算了,我还感着冒呢……”宇文颢虽然喊着,可语气里罕见的有一丝恳求的软糯,随着风雪吹了过来。

  鲍皇叔终于站住了脚,直直地望着宇文颢,宇文颢难得的,冲他笑了笑,鼻子下,两条亮晶晶的细光。

  鲍皇叔和他的自行车终于结束了冰雪中的战斗,自行车挤在后备箱里晕过去了,而主人爬上副驾,借着车里的暖风,搓手揉脸的,试图找回一点人的体温。

  车速依然很缓慢,主街上积雪虽深,但沿着前车留下的痕迹,行驶还算平稳,风吹来的雪挡住了车窗,下一阵风吹来,又将雪带走,前方的路,时而可见,时而模糊,一成不变的是乱打乱撞的雪,伴着微不可闻的心跳声。

  谁都没有说话,静的能听见车轮碾碎冰雪的声音,宇文颢想清清发痒的喉咙,却不知怎地轻微的一声咳,在此时听来,格外的响亮,鲍皇叔扭过脸来,刚暖和过来的嗓子,发出烟酒嗓特有的沙哑,越发的低迷而性感:“真感冒了?”

  宇文颢含混地嗯了一声。

  鲍皇叔从车内的纸巾盒里,刷地抽出一张纸,带着命令的口吻:“你别乱动,我给你擦擦。”

  司机还没反应过来,副驾上的一只大手伸到鼻子下,宇文颢急忙躲闪,鲍皇叔的口气更横了:“都说了,别动。”

  “我自己能擦。”

  “好好开你的车,再陷下去,你自己下去推。”

  不知是碍于情势所逼,还是鲍皇叔横起来,气场有点唬人,宇文颢愣是忍住了,没再动,任凭那只手,像个老妈子似的,在自己的鼻子下辗转了一番,原本白皙透亮的皮肤,犹如打翻了一瓶红墨水,浸透了脸颊,又蔓延到脖颈,肯定是刚才鼻涕冻上了,车里暖和,渐渐化了……流而不自知,草!

  鲍皇叔将纸巾揉成团,想要往羽绒服兜里塞,宇文颢急忙腾出一只手,打开了垃圾盒,又遭到鲍皇叔的一声低喝:“专心开你的车!”

  宇文颢脸上的红还没完全消褪,鲍皇叔的嘴就暖和过来了,揉着微微僵硬的下巴,颇有些感慨地:“唉……还是北京的雪好看,不糙不硬,慢悠悠的,透着从容大气,尤其雪要是下的再大点,到故宫溜达一趟,白雪皑皑下的黄瓦红墙,再加上皇家气派,别提多美了,拿个相机,拍一天都拍不够……”

  不就是北京吗,不就是个故宫吗,又不是专属于首都人民的,那是属于全中国的,嘚瑟个屁!

  “还有我们新疆的雪,更美,漫山遍野的飘着雾气,雪下的就跟老天爷往人间撒水晶似的,妥妥的人间仙境……”

  怎么新疆也成你的了?

  “哦,你们南方的雪也好看,清灵娟秀的,那年我去嘉兴,真是走运,赶上一场大雪,长那么大头一次见银装素裹中的小桥流水人家,粉墙黛瓦在妖娆的飞雪中,真的好像人在画中游,水墨淡彩啊,拍的我相机差点没废了……”

  宇文颢打断了鲍皇叔的雪景小散文,淡淡地问:“你到底是哪儿的人啊?”

  “中国人呗。”

  宇文颢憋了下气,这人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刚暖和过来,就开始犯贱。

  鲍皇叔又正经起来:“我啊,生在新疆,长在北京。”

  宇文颢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新疆?试图从他混血的长相中找出新疆人的影子。

  鲍皇叔笑道:“别琢磨了,我的血统可复杂了,我姥爷本身就是个混血,意大利和哪儿来的?娶了我姥姥,新疆姑娘,我爸是地地道道的老北京,又娶了我妈古兰丹姆,他们一搞世界民族大团结,就把我生成现在这样了,对了,你看过《冰山上的来客》吗?”

  宇文颢摇摇头,听都没听说过。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呢?”

  呃,这个问题很边缘,宇文颢呛道:“我怎么知道,又不是学生物的。”

  鲍皇叔啧了一声:“我说的是电影的主题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宇文颢顿时无语。

  鲍皇叔借用电影中的一句台词:“年轻的男孩你太年轻……这电影当时家喻户晓的好嘛,女主角叫古兰丹姆,热血沸腾的唱了首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意思是这姑娘美的啊……”

  宇文颢及时拦住他的话头:“扯远了。”

  “哦,说我妈呢,对,我妈就是他们那的古兰丹姆,也美的像朵红玫瑰似的,我爸那时也年少有为的,厂里最年轻的工程师,支援国家边疆建设,积极主动报名去了新疆建厂,结果这一去,没能抗住我妈的美色,结婚生子,落地生根啊,十好几年,生了我们姐弟四个,我六岁那年,我爸才被调回北京,带着我妈古兰丹姆,一家老小浩浩荡荡地回了北京……”

  宇文颢略感诧异:“你家就你一个儿子?”

  鲍皇叔听出了潜台词,家中独子还移民?笑了笑,没接这个话茬,反而问宇文颢:“你呢,家里几个孩子?”

  宇文颢迟疑了一下:“一个。”

  鲍皇叔看了他一眼,也没再深究,半调侃地问:“那你们家舍得?”

  宇文颢的唇角微微向下一扯:“没什么舍不得的。”

  宇文颢是个很能干的话题终结者,鲍皇叔点了点头,也打算结束这个冷场的话题:“是啊,是啊,都不容易。”

  宇文颢白了他一眼,知道什么啊,就瞎咧咧。

  车子终于拐过最后一个弯道,遥遥地看见了家,鲍玄德居然还拍了拍巴掌,活泼的,宇文颢又白了一眼,然后问:“你来加拿大多久了?”

  鲍玄德粗略地想了下:“快两个月了吧,开始住朋友那,后来买了房才搬过来……”

  这人的话怎么跟自来水似的?不关上就一直流个没完,宇文颢再次截流,直接问道:“那你怎么还不买车?”

  鲍皇叔意兴阑珊地问:“这很重要吗?”

  “当然,在这生活,没车等于没腿,你哪儿都去不了。”

  “这有公交、地铁,小火车,还有我的自行车。”鲍皇叔自带嘻哈节奏地阐明了自己的观点。

  宇文颢忍了忍想要掐谁的冲动,继续道:“公交车很少,而且要算计着时间出行,有时错过上一辆,要等很久才会来下一辆,一天的时间还不够你等几辆车的,地铁住宅区是没有的,得搭小火车进城才有,最近的小火车开车也要半个小时……”

  “打住。”这次是鲍玄德截流了宇文颢,耷拉着眼皮道:“我也没什么可去的地方,也就是去超市买买东西,走路半个小时,骑车十来分钟,够用了。”

  “这家西人超市也就是图个近,东西贵不说,还没咱们中国人常用的,你要是不讲究吃,倒也凑合了。”宇文颢将车停在鲍皇叔家的门前,暗暗松了口气,终于安全抵达,妈的,这时候风倒小了许多。

  “那你一般去哪儿买东西?”鲍皇叔也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侧着身,支着腮,望着宇文颢丝滑的侧颜,一时半会也没打算下车回家。

  “去华人超市啊,国内能买到的,那都有,东西还比西人的便宜,五公里吧,你要是为了锻炼身体,骑车也行,就是装不回那么多东西。”

  “哦……是吗……”鲍皇叔琢磨着。

  听到这个腔调,宇文颢突然心中亮起了一盏红灯。

  果然,鲍皇叔不负所望,大言不惭地说:“那你每次去的时候,喊我一声不就行了?你要不愿意跟我一块逛,那帮我带点回来也行,我该给你多少钱给多少钱。”

  瞅着这个想靠人情走捷径的新移民,宇文颢不苟言笑地伸出一只手:“你欠我的520元,到现在都还没还。”

  鲍皇叔居然也笑了,三分邪七分痞的,打在宇文颢摊开的掌心上:“你不早说,钱都今天买东西了,没剩多少,你要想要,我给你取去,对了,银行不近,我得走着过去,等这场雪停了再说。”

  宇文颢空张着手,想说的太多,可惜,堵塞了。

  鲍皇叔又抽出一张纸巾来,递到宇文颢的面前:“擦擦吧,鼻涕又过河了。”

  宇文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