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晴烟的眉尾稍扬, 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话虽是这么说的，林霁青却丝毫没有要拨回去的意思。
他维持着姿势，按着她脑袋的力度不轻, 像是揉弄小猫似的，掌心的温度蔓延。
而此时不解风情的孟骏再次将电话打了过来。
铃声响了没有一秒, 又被挂断。
林霁青的面上毫无歉意, 口中道：“手又滑了。”
这次过后, 手机安静如鸡，像是电话那边的人终于懂得了知趣二字怎么写。
林霁青随手将手机扔在了桌上, 动作松懒且漫不经心。他去厨房将熬好的粥盛出, 客厅顶上的灯明亮，厨房光线却黯淡，他处于一明一暗的交界线, 落在他周身的光晕慢慢聚起, 又随着他走过来的动作而消散。
“喝粥。”两个字言简意赅, 他用勺子舀起了一小口。
薄晴烟缩在毛毯里，下意识也靠近了些。
她闻不到味道，呼吸间却能感受到温热的气息拂过，不知道是粥的温度，还是林霁青的。
就在勺子即将送到薄晴烟嘴边的时候，林霁青又猛地停顿住。
两人距离很近, 他停下来的突然, 薄晴烟的鼻尖差点蹭到他的手指。
她倏地抬起视线，撞进林霁青漆黑的眼眸。
在这一瞬间, 气氛凝固。
他的神色透着些古怪, 大约停了两秒钟，很明显是做了什么思想斗争。随后林霁青面无表情地伏低下颌, 凑到勺子旁吹了吹。
他的举动僵硬，写满了别扭劲儿。
莫名，薄晴烟觉得这样乱吃飞醋的林霁青，很可爱。让她想到杜宾犬，明明那么在意主人，却要装酷。但他越是努力维持那层薄弱的人设，她就越想逗弄他，想看他失控。
“你是在生气吗？”薄晴烟好心情地指出来。
林霁青神色调整好，扬起眉梢：“我生什么气？气你回家连门都不知道锁？”
“我没锁门？”薄晴烟愣住。
林霁青：“你以为我是怎么进来的。”
自知理亏，她含糊不清地说了句：“那可能是我没注意。”
当时浑身难受的厉害，薄晴烟记得她带了下门，许是力度不够，没能将门缝关紧。但转念一想，不对，她为什么要因为没锁门这事，对林霁青感觉理亏啊！
说话间，他再度将勺子凑向了她的唇边。
薄晴烟一边认真反思自己的态度，一边抿了口。
温度正好，不烫，软糯的米粒已经煮透，口齿间都是股清香的甜味。哪怕她此时已经尝不出什么味道，但仍能感觉到这粥很香。
薄晴烟看着他，慢吞吞地喝完：“我怎么不记得你会做饭？”
林霁青瞥了她一眼：“我也没给别人做过。”
什么意思？他的回答让薄晴烟怔了怔。她不过是随口一问，找个话题而已，怎么听他的回答，好像她是在做什么别有用心的试探似的。
然而不等她想好措辞，林霁青又淡淡地说道。
“你这么问。”
“是想窥探我的生活状态？”
林霁青敛过视线，见她喝完了勺子里的，慢条斯理地又舀了一勺。这回他动作自然地先是递到嘴边吹了吹，随后又送到她的唇角。
他的目光直接而坦然地对上她的，下颌微抬，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也不是不可以。”
“……”
“我倒，也没有这么想。”
啧。这小子现在说话都夹枪带棒的。
和以前乖巧的弟弟是完全、完全不同。
薄晴烟叹了口气，甚至有一瞬在思考是不是她当年的举动太过分。比如，当年拒绝林霁青的事情，不给他机会解释，以及——据他姓段的朋友说，他高烧时还曾去公司找过她。
尴尬的小插曲让接下来三十分钟的喂粥时间都显得漫长无比。
时间越来越晚，墙上的钟表渐渐指向了九。
薄晴烟吃了些东西，病弱体虚的劲消退了不少。这病似乎就是着了暑气又吹空调，来得及，退得也快。
“我现在没那么难受了，不然你先回去吧。”稍一顿，她说，“谢谢。”
其实薄晴烟现在也觉得很困惑，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以往谈恋爱，她都很清楚自己的态度，喜欢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但唯独对林霁青，好像总是会格外的不同。
即便两人现在的关系，有心结。
她自己也很矛盾。
桌上的碗筷已经被林霁青顺手收拾了。
他站在厨房的方向，声很低，淡淡传过来：“高烧是会反复的，看你今晚有没有彻底退烧。”
“……你很关心我啊。”薄晴烟下意识地说出口。
她抬起视线，恰巧林霁青饶有兴味地看过来。
两人对视了几秒。
对方收回视线，又倒了杯温水：“不是你求助我？”
他是在说她发错微信消息的事情。
林霁青拿起手机，走到她面前，播放了两条语音。
即便她生病嗓音沙哑，此时安静的房间内，还是能非常清晰地听到她的声音响起。
“给我带退烧药回来。”
“给你二十分钟。”
语气那叫一个随意熟稔，那叫一个态度自然。
也是，任谁也不相信连发两条消息过去，还能说是看错了。
薄晴烟脸颊蓦地热了，假意咳嗽两声转移注意力。
像是很满意她这副吃瘪的态度，林霁青挑眉，语气不错：“再睡会？”
“……”
他人在这里，还要待到晚上，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薄晴烟心里也来了气，怎么生个病，她连气势都被林霁青压住。她不吭声，就默默从毛毯里伸出手拿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她随意地切换了几个频道。
这个点都没有什么好看的剧，薄晴烟走马观花似的换来换去，翻找了一圈也没想看的。
但她现在又不想跟林霁青说话，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憋着股什么气，就僵持着。
最终，她随便找了个新出的网剧播着，总好过一直换台。
灯被林霁青关了，房间黯淡，就面前的电视机散发着莹莹白光。她目光盯着剧看了会儿，突然感觉身边一沉。毛毯的一角被他压住，不轻不重地拉扯感靠近。
气氛安静，两人谁也没开口说话，巧的是，网剧里配角正在和主角说台词。
“五岁年龄差怎么就不行了，现在姐弟恋流行着呢。”
“但是，我跟你说再小就不行了，那就跟带孩子一样，差五岁刚刚好。”
薄晴烟蓦地攥紧了手指，连唇线也绷得很紧。
背脊不动声色地挺直了些，浑身都充满了不自在的劲儿。
虽然这段对话没在说她，但这台词也——太契合现在的情景了吧。
偏这还不算完，也不知是不是谁碰到哪了，像是压到了遥控器，进度条竟倒退了几秒钟。
然后她就把这两句台词完完整整地又听了一遍。
不自在的劲儿加重，薄晴烟忍不住往角落里缩了缩。生怕林霁青把刚才的台词也听进去，她轻咳两声。
“你现在，工作怎么样？还忙不忙？”
薄晴烟有点没话找话，其实她就是想转移注意力。
她目光悄悄地向旁边瞥了眼，林霁青懒散地倚靠在沙发里，长腿交叠，他好像没受剧里台词的影响。但播放了两遍，很难说他没听到。
林霁青侧过身，目光盯着她的脸。
两人距离靠得其实不近，但他突然看过来，就好像空间都被拉近了似的。
说起来她其实和林霁青项目对接过，他工作上的能力还是很强的，让她出乎意料。毕竟之前在薄晴烟的眼里，林霁青这个大学生就像是象牙塔里的毛头小子，活好的印象已经成了标签。
他眼睫微颤。
“还可以。”林霁青低声，“真想关心可以去我上班的地方看看，又不是不知道地址。”
许是对方还记着刚才孟骏的事，说话的态度蛮阴阳怪气的。
但说起上班的地方，薄晴烟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她沉思两秒，“你姓段的朋友，现在还跟你有联系吗？”
“段毅？”
“嗯。”薄晴烟点头，她定定地看着他：“他当时有找过我。”
林霁青神色淡淡：“他这人爱乱说话，你听了就当没听过。”
薄晴烟：“那，他说你出国前曾去公司找过我，这事也是乱说的吗？”
气氛沉闷了好久。
他起身去冰箱里拿了瓶冰镇矿泉水。
仰着脖子灌了几口，林霁青才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道：“不是，找过。”
“怎么没跟我打声招呼？”薄晴烟低垂视线。
林霁青说：“当时姐姐和老同学聊的开心，我不方便打扰。”
他轻笑了声，有点无所谓的散漫，带着点自嘲意味。
薄晴烟的情绪蓦地迟滞，好像顷刻间，她心底有个地方变得很奇怪，碰一下觉得软，却又无法忽略。
静了会儿，她声很小道：“我以为至少可以对你以朋友的身份送出祝福。”
房间太安静，空气中似乎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凝固。
当年段毅找上她的时候，薄晴烟以为自己对段毅的那些话是完全没放在心上的。但后来她发现，她其实真的很在意。
所以林霁青离开的那天，她打了那通电话试探。
哪怕今天两人会因为这些对话疏远。
她也，还是想把话都说开。
像是将结痂的伤口重新摊开，充斥在两人间的那些隔阂，怎么会让她觉得不遗憾。
“朋友吗。”林霁青不着痕迹地敛过视线，笑，却不真诚，“姐姐你的朋友太多，不敢高攀。”
这话反复提及的老同学，是在说许俊熙了。
当年她和许俊熙约在了咖啡厅，出于找他帮忙的态度，两人那段时间联系比较密切。
发现林霁青好像很在意她周围的男生，薄晴烟刚才那点逗弄的想法现在退了大半。她也不想让他继续误会下去，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心思在作祟，总之，她想要他对她的误解到此为止。
再次沉默了会儿。
薄晴烟没头没脑地冒了句：“孟骏其实是我弟弟。”
“他跟我妈妈的姓，姓孟。”
稍一停顿，她说：“你之前不是要给我送耳环，我让他收的。你们应该碰过面了吧。”
林霁青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碰过面。”
话音落，他手中的空水瓶稳准狠地砸进了垃圾桶里。
像是留意到薄晴烟领口处的毛毯已经敞开，林霁青走过来，伸手想替她收紧。
而薄晴烟又继续说道：“许俊熙，他是我朋友。不会有任何其他想法的朋友，我们认识了大概十多年吧，从初中高中就一直混在一起玩。”
“当时你要出国的那段时间，刚好是我在找许俊熙帮忙，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倏地，她脑袋一沉。
林霁青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倚靠过来，瘦而有线条的手臂径直地揽过了她的肩膀。
被裹得像是颗粽子的薄晴烟，就这么落进了他怀里。
而他的手顺着拢紧的毛毯向上，将她的嘴巴捂住。
“我知道了。”他懒散地向后靠了靠，“你可以不提他了。”
无论是什么身份，只要待在她身边的男人，他都嫉妒，更何况认识多年的朋友。
想起那时在六中门口，这个许俊熙还接过薄晴烟的烟抽。
他唇角勾起来，神色冷淡。什么认识多年的狗屁朋友。
下一秒，林霁青压向她。
他的下颌埋在了毛毯的边缘，呼吸间她周身好闻的气息让他感觉放松。
“困了，我睡会儿。”林霁青声越来越低，“刚下飞机就收到你消息，两天没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