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博利过于平静的反应让幸村的眸色沉了沉,而边博利的队友弗里奥在听到他的陈述后也只是有了短暂的惊讶,惊讶后就一点不在乎说:“看来这是你的考验,也是给你休息的时间,那么,我的好队友,你可要珍惜赛场上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哦。”

  “你别给我输太难看就行。”边博利连球拍也不捡,双目无神地往球场旁走去,他走到了双打延长区,就那么泰然自若地席地而坐。

  他们交流十分自然,被剥夺五感的边博利没有慌张惶恐,弗里奥没有紧张不安,就好像……无论一人还是两人比赛,他们并不在意,身上透着胜券在握的自信。

  幸村握着球拍的手紧了紧,便是这时弗里奥朝他看了过来,那一眼,好似透过他的眼睛要将他的内心洞悉。

  “没想到双打比赛中还得经历一次1V1,你的精神网球很有意思,也让我体验一次吧!”弗里奥的声音很大,并不是故意提高音量,而是他的自然音量,但此时他再用这么大声,听在其他人耳中就是明晃晃的挑衅。

  ……并没有。

  幸村确实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战意,却并非刻意挑衅。

  既然如此……

  那就和你的队友一起,被夺去五感,结束这一场比赛吧!

  弗里奥接球时幸村脑中闪过一个很奇怪的想法——网球双打规则中,接发球员顺序轮流,同一局中,接球员是不变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当球场上变成一对一的单打比赛模式时,本该是幸村更加容易施展“灭五感”的环境,可弗里奥,在和他的交手过程中忽然闭上了眼睛。

  幸村有些错愕,更让他错愕的是弗里奥接下来说的话:“Yips,你在打球过程中通过精神威压给对手施加压力,从而让你的对手出现运动障碍心理,产生类似五感被夺走的感觉。”

  幸村没说话,表情从最初的错愕已经恢复从容。

  “很有意思的网球,不过,只要我不和你对视……”弗里奥刚笑着准备将破局之法说出,网球的破风声让他脚步一滞。

  球已经落地。

  40:0

  弗里奥依然没睁眼,他只是侧耳倾听,大概是听见了网球在球场上滚动的声音,还自顾自说:“唔,倒是忽略了不规则球,你真是一名聪明的对手。”

  “弗里奥,你的话可以少一点。”边博利五感还没回来,但不妨碍他觉得自家这位副部长话多。

  不仅边博利,西班牙选手区的一众选手连同越前南次郎在内,也觉得弗里奥话多,越前南次郎单手支腮,催促了一句:“弗里奥小少年,你还有一局外加一球的机会扭转这一盘局面,别让我们等太久。”

  弗里奥大嗓门喊:“领队,赛场上别给我们压力呀。”

  “行吧行吧,你自由随意发挥,我去溜达一圈,坐得屁股都疼了。”越前南次郎这位领队将“不靠谱”三个字展现的淋漓尽致。

  越前南次郎就那么悠悠闲闲一点儿压力都没的离开了教练席,越前龙马见状就想追过去,脚步刚挪动就被按住了肩膀。

  “大哥?”越前龙马转头就看见了越前龙雅。

  越前龙雅没看他,只是说:“老头子故意离开是想给幸村施压,估计离开会场也是等你去找他,你去了三言两语会被他刺激跳脚,所以没必要去,让他一个人去寂寞。”

  “……他离开为什么是给幸村前辈施压?”不该是给西班牙队的选手吗?

  “对方教练都不在场中指导了,还神态自然云淡风轻让选手自己发挥,明显是对带着的选手放心,压力自然给到幸村这边。”越前龙雅说着压了压他的帽檐,摸出一个橘子递给他,顺便调侃:“年轻人,你还有的学。”

  越前龙马闻言立时鼓起嘴发出一声代表性的“切”。

  越前龙雅望着球场上的幸村,心里想的是:我能一眼看穿的安排,幸村会看不明白吗?

  如越前龙雅所料,幸村确实很轻易地明白了越前南次郎故意离场的目的,他的神情还是有些严肃,倒不是因为越前南次郎离场的压力,而是弗里奥给他的感觉,像是藏着什么。

  才这么想完,幸村就看到弗里奥身上出现了熟悉的白光——天衣无缝,西方称之为“矜持之光”。

  “本来没想那么快用的,但不规则球闭上眼睛,着实不太好回击呐。”弗里奥还自顾自地说话,又像是说给幸村听,只因他说时与幸村四目相对了。

  幸村瞳孔微微一缩,一股陌生却极其霸道的精神力毫无预兆袭向他,与之同来的,还有藏在心底深处最不愿去看的记忆。

  于他而言,最不愿去触碰的记忆当属在车站晕倒后被诊断为格林巴利综合症,从诊断报告到手一直到被推进手术室前,是一个漫长又痛苦的过程。

  “你生了很严重的病,会让你永远告别网球的重症。”想要压下去那段不愿回忆记忆的想法被一双眼睛看透,眼睛的主人不仅看透了他的想法,也将这份遮掩痛苦的伤疤毫不留情撕开。

  “你的病来得又疾又迅,在你刚刚知道病情时已经站不起来,疼痛一点一点侵蚀你的骨髓,你的鼻腔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陌生的医生围着你的病床讨论你的病情,你害怕,却因为性格原因始终保持着笑,你努力让自己坚强,可夜深人静时,孤身一人的你必须独自面对黑暗和愈发增加的恐惧……”

  随着弗里奥的话音,幸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医院,不是拥有鲜花和独立空间的射手座医院,而是曾经在他梦里出现过的诊断他为格林巴利综合症的医院。

  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身边的人来来往往,网球部的伙伴们只有周末才有空去东京看他,劝他手术,但是手术的成功率只有30%……

  他拖着不愿手术,他害怕,即便身体在一天天的不舒服,他也不敢去手术,他害怕自己会死在手术台上。

  他会死在手术台上……

  不,不,不该是这样的,这是他的梦,他曾经做过的一个荒唐至极的梦而已。

  这个虚假的梦,没有星阑的梦!

  那他现在呢?

  他在做什么?

  网球,对,网球赛,今天是U-17世界杯决赛,他和星阑是双打一!

  “咔咔咔咔咔咔——”在清晰意识到这一点时,幸村听见周身犹如玻璃碎裂的声音。

  脱离恍惚状态的幸村第一时间捕捉到了黄色小球轨迹,但比他更动作更快的,是另外一道熟悉的身影,是岳星阑。

  但,岳星阑这一球重重砸在了拦网上,并将拦网穿透。

  6-4,西班牙队获得第一盘胜利。

  “星阑……”幸村没有去遗憾丢掉的那一球,而是扶住了摇摇晃晃的岳星阑。

  岳星阑现在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他要是人,这会儿脸色铁定出奇差,他咬着牙,红眸紧盯弗里奥,挤出几个字:“王八蛋……”

  幸村愕然,旋即反应过来,他这骂的是弗里奥。

  弗里奥的网球无疑也是精神网球,而且可能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在部署,所以能在他用“灭五感”时故意用天衣无缝来迷惑他并施以更强的精神力,将他困在一个类似梦境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他被弗里奥挖出了内心深处的恐惧。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快就能打破我的‘心灵囚笼’,不过,下一次,我不会再让你逃出来。”弗里奥走到拦网前对幸村说,他并不惊讶幸村能从“心灵囚笼”中挣脱,只是惊讶幸村打破囚笼的速度,要知道,如果精神力稍微弱一些,是会被“心灵囚笼”给折磨到精神崩溃的。

  原本他并没有打算在决赛上用出“心灵囚笼”,他向来爱好和平,“心灵囚笼”是挖掘人内心深处的秘密,并将恐惧与被挖掘秘密的人困在一起,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这与他一向的追求相悖。但是,为了第一盘的胜利,他只能让自己成为一个“卑鄙小人”。

  当弗里奥对上岳星阑强撑着没合上的那双红眸中的冷意时,他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刚想说话,就被边博利挡住视线,边博利状态已经恢复,他代替弗里奥对上岳星阑视线,语气散漫提醒:“疲惫的话不如抓紧时间休息,不打扰了。”

  离得近的幸村都清晰听见岳星阑磨牙的声音,他好笑又无奈,拍了拍他的手臂,温声安抚:“我知道那都是假的,因为有星阑,我所经历的那段黑暗时光其实算不上黑暗,我的病……还比不上当初星阑一句‘比你大三个月的爸爸’给我的震慑大。”说到最后半句时,他的眼里已盛满狡黠。

  岳星阑:“…………………………”

  “小爸爸”不是早就翻篇了吗???

  幸村从他略显幽怨的小表情中读出了所想,笑容稍微收了收,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说:“星阑放心,我会亲自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