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很少那么晚休息,似乎过了平常的作息点,反而有些睡不着,亦或是终于得偿所愿拿下全国三连冠,面上虽不显,他心里其实还是非常开心,所以思维亢奋。

  他酝酿了很久的睡意意识才陷入朦胧之中。

  准确说,他进入了梦里。

  眼前迷雾散开,幸村发现他站在东京综合医院长长的走廊里,而他身上……穿着病号服。

  幸村眉心一跳,想要离开令他讨厌的医院,然而他刚刚跨出一步,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去,而后是医生和护士兵荒马乱的动静。

  “幸村,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再下床活动,如果你想治好格林巴利综合征,必须接受手术。”医生言辞严厉。

  幸村心中涌上不安,他想反驳说他得的根本不是格林巴利综合征,而且他的病已经治好,根本不需要再手术。可他嘴巴张开,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他就像是一个被困在与他同名同姓的人身体里的傀儡,无力地看着医院里人来人往,忍受着来自身体的痛苦,他所言所行皆不由他自主意识掌控。

  最终,他同意了做手术,只有手术,他才能重新站回球场。

  周末,立海大网球部员们来东京看望他,并告诉他即将到来的关东大赛他们一定会拿下优胜,让他安心地做手术。

  幸村看着眼前熟悉的同伴,有真田、柳、仁王、柳生、丸井、胡狼和切原,却独独没有他最熟悉的岳星阑。

  星阑呢?

  那本该陪在他身边予以他无尽鼓励和支持的伙伴呢?

  星阑去了哪里?

  幸村想问,可他惊愕地发现他脑海中岳星阑的模样是那么模糊,他无数次想问真田星阑去了哪里,可“星阑”就像是一个禁词,他说不出来。

  他找不到星阑,也没去美国治病,更是在关东大赛决赛这一天才进手术室,尽管活着被推出了手术室,可迎来的却是立海大与关东大赛冠军失之交臂。

  真田单打一输给了青学的越前龙马。

  这怎么可能?

  真田怎么可能输给越前龙马?

  真田为什么会在和越前龙马的比赛中封印绝招用他那套狗屁公平理论以近乎放水的姿态输掉比赛?

  再多的疑问在面对愧疚的真田时却已无法问出,他也无法让时间倒流,让队友们重新站回关东大赛决赛赛场,夺回冠军,他能期望的,只有全国大赛冠军。

  为能在全国大赛夺冠,他仅在下手术台后没几天就开始恢复锻炼,一次又一次把自己往极限逼,可助他恢复的对象并没有一个叫岳星阑的半血族。

  关东大赛与全国大赛间隔的一个月间,他带领没有岳星阑的立海大一路碾压,进入决赛,并再度与青学进行冠军之争。

  可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单打一前,立海大与青学打出了平局,而作为单打一的他和青学单打一,刚刚从失忆状态走出重回球场的越前龙马打了一场戏剧性极强的球。

  越前龙马从他的灭五感中醒来,并开启天衣无缝,就那么“快乐的”赢了他。

  快乐网球……

  快乐网球……

  快乐网球……

  越前龙马的网球是快乐网球,他的网球又是什么?是他对网球不够热爱吗?

  为什么他会输?

  为什么没有拿下冠军?

  为什么没有星阑?

  星阑……

  星阑……

  星阑……

  星阑他到底在哪里?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幸村倒在球场上,世界仿佛陷入了化不开的黑暗之中,疲倦和痛苦将他淹没,心脏剧烈的疼痛,几欲让他无法呼吸。

  “精市,醒醒,精市……”

  熟悉的声音似是打破梦境的笼罩,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幸村猛然睁开眼睛,迎上的是一双满含担忧的红色眼眸,看到这双眼睛的刹那,他便毫不迟疑抓住眼睛主人的手臂,宛如溺水的人抓住能够救命的稻草,他紧紧盯着岳星阑,眼神一错不错,仿佛错过岳星阑就会消失。

  而岳星阑则是看着汗水湿透头发,满脸泪水的幸村无比担心:“精市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啊,都是梦,没事的,我去给你倒杯热水……”他说着便欲离开,却被幸村紧紧扣住手腕。

  “别走!”幸村声音十分沙哑,紫罗兰的眼眸中是慌乱无措和紧张。

  “好好好,我不走,我不走。”岳星阑连连应道,又给被幸村动静吵醒过来查看的柳使了个眼色,柳会意,立刻去倒水。

  真田递上纸巾,岳星阑接过给幸村擦拭,期间他目光仍锁定在岳星阑脸上,好像眼前的人是他所幻想出来的人。

  快速倒来热水的柳将杯子拿给岳星阑,岳星阑温声劝道:“来,精市,先喝口水。”

  幸村听着他的声音,感受着来自他的照顾和温柔,半晌,方缓缓张嘴喝水,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将视线挪开。

  不过半杯热水下肚,他的意识总算是清明了一些。

  房间里除岳星阑外还站着真田、柳、仁王和柳生,所有人都担心地看着他,而他则在沉默许久后攥紧了拳,指甲嵌入掌心的痛楚清晰传递到大脑,而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真实。

  岳星阑抓住他的手,强行阻止他伤害自己的行为。

  “……星阑,是你吗?你是真的在我的世界存在吗?”幸村凝视着他,缓慢而又嘶哑地问道。

  岳星阑微微一愣,旋即皱眉,“当然是我,我当然存在。”他说着举起幸村的手放到自己脸上,“不信你捏捏看。”

  幸村手指微用力,指腹下的触感柔软冰凉,不似活人。

  “你可以再用点力,我不怕疼。”岳星阑说。

  幸村果真如他所言,手指又用了大力,然而越是如此,不真实感就越发真切。岳星阑仿佛也想到这一点,他突然转头对真田几人说:“你们都去睡觉吧,精市交给我。”

  结果没人理会,仁王道:“部长,你做什么噩梦了?是不是梦到我们没拿到全国大赛冠军被吓醒了?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你看,冠军奖杯还在你床头放着呢。”

  幸村顺着仁王的视线往床头看去,确实,属于全国大赛的奖杯正放在床头柜上。

  他伸手去摸,又在触及时蜷了蜷手指,好似一切都是虚假的梦境。

  见状岳星阑握住他手,不由分说放在奖杯上,语气认真道:“精市你看,奖杯是真的,我也是真的,弦一郎、莲二、仁王柳生还有赤也丸井他们,所有人都是真的,你已经不在噩梦里。”

  幸村一一看过去,所有人都活生生站在他面前,手掌下的奖杯也是真实存在,他已经不在噩梦里,不在噩梦里了……真好。

  在确认幸村没其他事后,真田几人都松了一口气,也各自回房休息,将空间留给幸村和岳星阑。

  “……星阑,我梦见我一直到关东大赛前才决定手术,我没有去美国治疗,手术成功率只有30%。”人都走后,幸村在徐徐将他噩梦的内容说与岳星阑听。

  岳星阑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没等他开口幸村继续往下说:“我在关东大赛决赛那一天进的手术室,活着走下了手术台,但是,立海大败给了青学,最后单打一的弦一郎输给了越前龙马。”

  “这怎么可能?”岳星阑眉间拧出疙瘩,“真田怎么可能输给越前龙马?”

  是啊,以真田的实力怎么可能输给越前龙马呢?

  可如果真田封印了他的绝招呢?

  “……全国大赛我们和青学的比赛,我们也输了,最后的单打一越前龙马破除了我的灭五感,我……败给了他。”幸村回忆着梦境里的内容,当时被越前龙马绝地反杀的痛苦此时仍如跗骨之蛆,牢牢占据他的脑海。

  岳星阑:“……”

  岳星阑没忍住,在他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迎上他错愕的目光,岳星阑没好气道:“你这做的什么破梦,越前龙马赢完弦一郎还赢你,当我是死的呢?”

  幸村怔怔地望着他,听到最后半句时鼻子一酸,一股难言的恐慌涌上心头,他哽咽着说:“没有你。”

  “什么?”岳星阑表情一凝。

  “我的梦里,没有你。”幸村垂下眼帘,掩住眼中的难过,在那个梦里,从头到尾没有岳星阑,无论他怎么找,也找不到岳星阑,就好像岳星阑从未在他的世界中出现,更没有与他并肩作战。

  岳星阑忽然明白了幸村的脆弱,他拉住幸村的双手覆在自己脸上,与他目光相接,他郑重道:“精市,你好好看着我,用你的手,一寸一寸确认我的真实存在。”他说着,嘴唇微微开启,两颗犬牙在幸村的注视中缓缓长长,“如果你还不相信,可以试一试我牙齿的锋利,不过事先说好,要是刺破手指你得赶紧把手指拿走,不然我控制不住吸你血就糟了。”

  幸村在他说完后几乎没犹豫就将手指伸到了他异于人类的长犬齿下,速度快到岳星阑都没来得及躲,指腹已因他尖锐的牙尖刺破流血。

  岳星阑秒捂住嘴后退,眼睛瞪圆,好似被流氓欺负的黄花大闺女。

  幸村则是望着指尖的血珠出神,良久之后,他缓缓笑了,笑容明媚灿烂,以至于岳星阑到嘴边的一肚子牢骚都被这笑容给晃晕了。

  好容易岳星阑找回神志,幸村忽然将他一把抱住,他当即僵成了一块石头,一动不敢动。

  “精、精市?”岳星阑能明显感觉自己的心跳速度有加快。

  幸村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处,嗅着他身上熟悉又令人安心的蔷薇花香,愉悦的声音传出:“星阑,我的世界有你在,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