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枯萎了许久,即使这棵万叶樱得到了神力的短暂滋润被重新激活,然而里面所投射出来的记忆却并没有沉月想象中那般完整,更像是一些细碎的片段以四枫院桐音的角度被串联了起来,然后犹如走马观花一样一段段在她与鹤丸面前切换播放着。

  与大多数本丸一样,甲001的日常也是在普通和平凡中不断的重复着,出阵、内番、训练。而四枫院桐音也是个尽职的审神者,她会为每个出阵的人员准备刀装,对于受伤归来的人员也会第一时间赶到手入室进行治疗,会照顾每一个刀剑男士的情绪,会考虑到每一个刀剑男士的喜好与想法。

  温柔,体贴,善良,美好,这大抵是用来形容四枫院桐音再适合不过的词语了。然而作为旁观者沉月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她看到了桐音的温柔强大,看到了她的细心体贴,然而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四枫院桐音在她眼里就像一个人偶,明明会说会笑,会哭会闹,但即使这个人偶拥有多么丰富的情绪与人类的情感人偶始终是人偶,即使创造者为她添加了心脏但那颗心仍然是空洞的。

  她所做的一切就像设定好的程序,她的温柔来源于她如今的身份,她是甲001本丸的审神者,所以她对他们才如此温柔,如此体贴,才如今尽职。

  她在按照程序完美地扮演着审神者身份。

  并不是说四枫院桐音所做的一切都是虚伪假意,而是在这温柔心细的背后沉月看不到那双眼睛深处的情感与情绪。

  沉月想,她或许有些明白两位师父每次说起桐音时那复杂的情绪。夜一师父说过,桐音是个随波逐流的人从不反抗命运对她安排的一切,所以对于审神者的身份她全力去接受、去尽职,但在这个身份之外的情感,什么都不曾拥有。

  喜助师父说,这或许是源于她对生前记忆的缺失所造成的,

  甲001的记忆的片段在她眼前一段段切换,沉月看着桐音与本丸的大家一起在樱花树下一起饮酒赏樱;一起讨论田地里要种怎样好吃的菜;一起跟着烛台切下厨房学习做简单的料理。

  温馨快乐,她看到她眼底的光,也看到了隐藏在光背后的阴影。

  沉月原以为这片阴影会笼罩在桐音眼底许久许久,然而事情却很快出现了变化。

  在一次随行出阵中桐音受了伤回来,这是桐音任职审神者三个月以来第一次受伤,原因并不是敌人太强太狡猾而是她在战斗中居然晃神了。

  这对于像桐音这样的强者而言是十分不该犯的低级错误,然而桐音却什么都没解释只是笑着让大家不用担心。

  而后一切似乎又如往常一样,但作为旁观者的沉月和鹤丸还是清晰的感觉到了,桐音随行出阵的次数开始逐渐频繁了起来,到最后甚至几乎一次都没缺席。

  “主公,最近溯行军十分活跃,出阵的次数也频繁了起来有时候一天甚至需要出阵两次,主公你没必要每次都跟着的,这样下去你的身体吃不消!”

  在最开始大家会劝说桐音,然而桐音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然后在下次出阵时依旧跟随者队伍出行,于是无奈之下大家只好拜托与桐音关系最好的三日月。

  作为桐音一直以来从未更换过的近侍,三日月在桐音这确实有着一定的话语权,当桐音从三日月口中听说了大家的担心和请求后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随后叹了口气。

  “很抱歉让大家担心了,但对不起我依然不能停止随行,因为这对我来说十分重要,比生命还重要。”

  三日月似乎并不惊讶自己会被拒绝,只是了然地笑着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会把原话转告给大家的。”

  “三日月似乎并不惊讶也不好奇。”

  “哈哈哈哈。”三日月笑了出声:“因为我了解主公并不是任性的人,甚至相反是个十分理性的人,虽然不知道你的坚持有什么缘由但我相信主公自有分寸。”

  听着三日月的话桐音踟蹰了片刻,忽然开口道:“你知道人在死后被死神进行魂葬仪式后会失去生前所有的记忆进入尸魂界吗?”

  三日月怔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知。”

  桐音继续道:“我不记得自己怎么去到尸魂界的,但是自我有记忆以来便是从尸魂界睁开眼时开始,所以我想以前的我大概也是个人类,然后在死后被死神送往了尸魂界。”

  就这么短短的几句话三日月很快就推断出了桐音想表达的意思:“主公是想通过回溯过去寻找你以前身为人类的记忆吗?”

  桐音点了点头:“是,你还记得上次我出阵受伤的事吗?那是因为在那时我脑海里忽然闪过了很多片段,那是我从来没经历过的事情但却的的确确突然出现在我脑海里,第六感告诉我我曾经在那里生活过。”

  “可是主公……”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桐音打断了三日月的话:“你想说这个方法太过无谋,历史那么长,出阵的时间地点那么随机,得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再次回到我所生活的那个时间地点呢。然而三日月,不管你信不信,这段时间好几次与大家一起出阵,在不同的年代,不同的地点,我的脑海里都闪过了许多片段,那是我曾经的记忆,虽然还不完整,但记忆碎片里那个人,的确是我自己。”

  “不同的年代与地点?”

  重复着这句话三日月陷入了沉思,而桐音也没有再说话。

  她并不认为那些闪过的记忆是虚假的,即使那些记忆会成为否定她曾经并不是人类的证据,但是无所谓了,是不是人类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想寻找回那个内心空洞了许久的事物。

  从失去记忆再次睁开眼起她内心一直都有这样的感觉,她感觉自己曾经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有一个非寻不可的人,但随着记忆的消失她再也想不起来那是什么事,要寻找的是什么人,然后便只能这样毫无目的随波逐流被驱赶着向前行走着,就为了寻找能够重新找回记忆的机会。

  如今这个机会终于降临了,她不会轻易放手的。

  之后的桐音依旧随行每一次的出阵,或许真如她所言在过去她可以重新找回曾经属于自己的记忆,因为沉月就这样看着那双紫眸里的光一点点沉寂下去。

  沉月并不知道在过去中桐音到底遇见了什么又回忆起了什么,只能偶尔通过一些刀剑男士们的对话去辨别他们此行的任务。

  “芦屋道满可真可过分,要是那些东西被放出来可真的就糟了啊。”

  “是啊,幸好阻止的即使,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吧。”

  ……

  “像滑瓢大人那样随性的妖怪还真是少见呢,要是所有妖怪都像奴良组大家那么友好这样就省事多了。”

  “是啊,不过像秀元大人那样随性的阴阳师……好像也不常见。”

  “……是、是啊。”

  ……

  听着这些在记忆里一闪而过的对话沉月忍不住陷入疑惑,甲001居然也遇见过芦屋道满,甚至也认识滑瓢和奴良组?可是为什么她从来没听滑瓢和奴良组的其他妖怪提起过桐音的事。

  画面再次闪过,桐音从回溯历史中回来了,然而这一次却与平时不一样。

  回来后的桐音直接回到天守阁,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并开启了天守阁的结界,用沉默的行动拒绝了任何的打扰,直到第三天,她才重新解开了结界从天守阁里走了出来。

  在那一刻沉月发现,星星最终还是坠入了海底,从此再无光迹。

  恢复记忆后的桐音看似与之前毫无变化,她依然会温柔地笑着,会细心体贴地为大家考虑,但是却又有什么不同了。

  作为第一批实验本丸的被邀请者桐音并没有被作出过多的限制,在重新走出天守阁后第二天她回了现实一趟,然后画面再随之切换,桐音站在传送装置前,手里握着小型转移装置,她脸上的神情十分平静,平静得让人看不出她心里的想法。

  “主公真的决定要这么做了吗?”三日月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桐音没有丝毫动作,甚至脸上的神情都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化,仿佛这个天底下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撼动得了她此刻的决心。

  “三日月要阻止我吗?”她轻声问道。

  “理性告诉我我必须阻止你,这是绝对不可为之事。”

  “是啊,我的理性也这么告诉我,可是一个人不能纯靠着理性去行动,或许说在这件事情上已早失去了理性了。”

  “可就算从实际情况出发这事也是不可为的,主公你不是也明白吗,在无出阵任务情况下一旦擅自启动了传送装置总部那边会第一时间发现,到那时你会被回收审神者的身份。”

  桐音转过身朝他举起了手中那个怀表形状的转移装置。

  “我已经拜托了喜助提我改造好了转移装置,总部不会发现的。”

  “这样啊……”三日月的声音有些感慨:“看来主公心意已决了,那个人对于主公而言应当十分重要吧。”

  “嗯,十分很重要。”她平静地答道:“他是我这一生的信仰与追求,我必须要找到他,必须要成为他的助力。”

  这是一条十分漫长的路,漫长到她竟这样走过了一千年了。然而没关系,前面的六百年多年她已经一个人坚持地走了下来,虽然中途错过了几百年的时光了,但幸好如今审神者的身份又给了她新的机会,或许这也是上天对她弥补吧。

  “我不需要你们的理解与支持,但是……”

  “主人撒谎。”

  少年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桐音的话,随着话音落下,清光的身影出现从后方柱子的阴影中走出,然后安定、长谷部、一期、今剑、萤丸……

  本丸所有的刀剑男士都聚在了此处。

  “主人明明是知道的吧,我们躲在这里偷听你和三日月的对话,但即使如此你还是将你的决定与决心说出来,难道为的不就是我们的支持与理解吗?”

  桐音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其实主人对我们好像一直都一个错误的认知。”今剑接话道,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眼神沉着平静,浑身散发着一股异于平常的成熟冷静。

  “主人认为我们是时之政府下的付丧神,所有我们对于审神者的忠诚也是基于你是审神者的基础上。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哦。”

  “就像主公先前所言,人的行动并不是单纯凭理性出发,即使我们认为这件事我们应该阻止,但只要想到这是主人的决定,是主人所选择的路,那么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我会义无反顾的选择站在主人这一边。我想……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吧?”

  “那是当然。”众人齐声应道。

  三日月:“哈哈哈哈,看来各个都比我这个老爷爷会说话啊。”

  桐音抬眸一一扫过眼前的所有人,虽然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在沉月的角度上她却看见了她眼里的动容。

  这是这段时间里为数不多的,沉月见到出现在她脸上不属于“人偶”的神情。

  有了本丸付丧神的支持与包庇,再加上浦原喜助这个外部技术支持,接下来桐音可以说是毫无负担的开始进行任意的时空穿越,并且很快从需要借由本丸内的传送装置来辅助定位进化成只需要怀表样式的转换装置就能单独进行定位与传送。

  于是,每次桐音出发时来送行的大家都忍不住多叮嘱两句,生怕她把转换装置弄丢弄坏再也回不来了。

  今天也是如此。

  “主人,真的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吗?江户时代好歹我比较熟悉呢。”

  安定点点头:“是啊,我也可以一起。”

  桐音摇了摇头拒绝:“人多转换装置容易出问题,反正和平常一样,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既然自家主公如此坚持清光和安定就再也没说什么,只能目送着她离开。

  一眨眼功夫,本丸内的场景又换了一个模样。

  大广间内,狐之助正在向沉月传递刚来自总部的消息,等狐之助完成了任务欢欢喜喜地退下走远,众人立刻按捺不住讨论与担心起来。

  “高层怎么会突然要见主公的?”

  “不会是主人擅自改造和使用转换装置的事暴露了吧??”

  “不会吧?喜助大人那么厉害装置应该不会出问题的。”

  “那……难道是主人和世成的事被发现了?”

  “你们两个就不能说些好的吗?主人可是死神大人,或许是出了什么事所以临时召请她过去呢。”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不同于担忧的刀剑男士,桐音的神情表现的十分镇定,看着大家胡乱猜测起来甚至开口安抚道:

  “不用太过惊慌,我猜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任务要吩咐,毕竟如果时政真的发现了什么大概率就不是让狐之助这么兴高采烈的来本丸通知我了。也不用想太多,大家安心的在本丸里等我回来就好。”

  眼前的画面很快再次淡出,等桐音再次出现在面前时沉月发现她好像变了。她无法用言语准备表达桐音身上的变化,仿佛一口气卸下了身上不知名又看不见的包袱,她的神情、言语和动作都明显轻快了起来,甚至连情感的表达也丰富了许多,不再像以往那般沉着内敛的温柔。

  那是沉月第一次在桐音身上再次寻找到那个生活在平安时代‘穗’的影子。

  这种变化不仅仅是作为旁观者的沉月与鹤丸看出来了,甚至甲001的大家也都实实切切感受到了。

  “主公自从上次见了高层回来后心情好像一直都很好呢。”

  厨房里,桐音捏着手里的饭团一起帮忙今晚的晚餐,听着歌仙的话她笑了笑,一边往饭团里塞了一颗话梅一边答道:

  “嗯,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心愿已了了吧。”

  “?”歌仙和烛台切对视了一眼,要说起桐音的心愿那不就是寻找那个她一直寻找和信仰的人吗?难道……

  “难道主公上次去总部是看到了你要找到的那位大人吗?”烛台切也忍不住惊喜道。

  “嗯,找到了。我还见到了一位……嗯,算是老朋友吧。”说着她脸上露出几分怀念的神情:“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会以这样的形式见面。”

  歌仙也为她十分高兴:“那太好看了!怎么主人都不主动告诉大家,大家知道了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嗯!”

  听着三人的对话鹤丸很快想到了什么,毕竟当初前往平安时代他好歹也是当事人之一,因此很快就作出了推断:

  “桐音大人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应该是一目连大人吧。所以说,一目连大人真的站在时政背后?”

  “看来确实是的。”沉月点了点头。

  她也发现了这一点,这样恰好验证了之前她与喜助师父的猜想,时政背后负责赋予刀剑神格的高天原神明果然是一目连,所以付丧神身上的灵力与神力才会与她的神力产生更深的共鸣。

  在两人说话期间眼前的画面再次发生了变化。

  狐之助带来了时政要举办第一届演练武斗的消息,对此甲001的大家都十分的振奋与期待,毕竟论练度和实力,用高情商的话来说他们本丸是属于名列前排,用直白点的话来说那就是他们本丸肯定稳坐第一名。

  报好名,安排好比赛需要出阵队伍和人员,在众人满怀期待下比赛那天终于来临了。

  当天,出阵的队伍在桐音的带领下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然而回来时却并没有带着意料中对胜利的喜悦,甚至还有些沉重。

  “怎么了?是成绩不太好吗?”没能前往参与只能守在本丸等消息的和泉守有些焦急问道:“不应该啊,以我们的实力不至于输成这样吧……”

  “兼桑不要急,先听听大家怎么说吧。”

  知道大家此时心情低落,桐音率先走出队伍解释:“我们没有输,相反的所有场次都赢了。”

  “啊?”这回答倒是让大家都迷茫了:“那不应该是高兴的事吗?”

  “因为在赛场上我们遇见了很多有暗堕迹象的刀剑男士。”说到这她也忍不住垂下眼眸:“虽然还没完全暗堕,但是也是时间问题吧。”

  “暗堕?”众人愣住,对于甲001而言这个词太过陌生和遥远了,因此他们从来没想象过身为付丧神的他们也会有暗堕的时候。

  “重伤不退,重伤不治,带上出阵,有些审神者从来没把刀剑付丧神当做一个生命个体存在。”

  “怎么会这样……”众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萤丸的语气也十分地低落:“我一直以为所有本丸都应该会像我们本丸这样,原来并不是的,居然真的有审神者这么对待刀剑男士……”

  清光接道:“而且最无能为力的是,看着有着相同名字相同外貌同源的‘自己’受到如此迫害,我们即是知道看到也毫无办法。”

  “或许……也不是毫无办法。”桐音忽然出声道,迎着众人望过去的目光她朝大家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轻声道:“不一定能改变什么,但试一试总归对他们算有个交代。”

  三日的比赛很快过去了,甲001毫无悬念地获得这届演练武斗的第一名,同时也获得了当时最新的三振刀。

  随着比赛的结束,第五天,狐之助带着总部新颁布的条令匆匆赶了回来。

  “《刀剑保护条例》?这是真的吗狐之助?”听着狐之助带来的消息甲001的付丧神们忍不住露出难以置信却又惊喜的表情。

  “当然是真的,狐之助怎么可能跟你们开这个玩笑啊。听说是神明大人看了演练武斗的录像发现了不少本丸里都存在了疑似暗堕的刀剑男士,于是神明大人震怒了,时政根据录像彻查了一番果然不少本丸里存在不少恶意碎刀的现象,所以为了平息神明大人的怒气高层立马出台了《刀剑保护守则》以此来保障刀剑男士们的基本权益。”

  “好耶!!太好啦!!神明大人万岁!总部万岁!”众人高声欢呼了起来。

  也有些脑子转得快的很快联想到了之前桐音的那句话:“主公,这事是不是你干的啊?”

  “我哪有这个本事,我只是将我所看到、听到和感受到的一切如实说出来而已。”桐音摇了摇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声音随之缓了下去:“希望……也能帮上丁001吧。”

  听到这里沉月怔了怔,随即很快想起来鹤丸曾经提到过的事情。

  “鹤丸,你是不是说过曾在七年前第一届演练武斗上见过桐音。”

  “是啊,真是吓了一跳呢。”鹤丸也忍不住发出感慨:“原来《刀剑保护条例》是桐音大人促成的啊。”

  过去在听到条例出台的那瞬间他的确想起了四枫院桐音当时看过来的那双眼,也曾猜测过是否是这位身份特殊的大人提出的要求,然而后来终究没有深入探究下去。

  《刀剑保护条例》对于当时那些存在着恶意碎刀的本丸的刀剑男士来说的确是救命稻草和最保护伞,但对于当时的丁001而言却毫无作用,所以久而久之他便再也没关注过什么保护条例了,因为这些条例根本保护不了丁001。

  如今他站在这里亲眼见证《刀剑保护条例》的诞生,即便他曾经用不上,往后怕也用不上,但鹤丸仍然忍不住对四枫院桐音生出发自内心的感激,感激她的善良,感激她曾对一面之缘的丁001有过不忍与怜悯。

  场景很快变化了起来。接下来甲001似乎度过了一段温馨又热闹的日子,让沉月觉得奇怪的是,明明桐音已经在现代找到了一目连可是她为什么还是那么频繁的使用改造后的转换装置前往历史呢?

  直到有一天,没有出阵任务,远征人员也回来了,内番也全部结束了,桐音避开了狐之助召集本丸所有人来到大广间。

  “我要和安倍世成成婚了。”桐音神情很平静,语气也很平静的忽然放出了这么个炸弹发言。

  大广间内安静了三秒——

  “哈!!???”惊呼声差点掀穿了房顶。

  与他们同样震惊的还是全程作为旁观者的沉月,毕竟她竟丝毫没有发现关于桐音与父亲……

  不,她很快又想起来,桐音那频繁前往历史大概就是因为父亲吧……

  原来……他的名字叫安倍世成?

  等等,安倍?她父亲是安倍家的人?本家?还是旁系?

  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大广间内大部分人刀剑男士还是为主人的决定欢呼了起来,毕竟即使身为刀剑的他们也懂得成婚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是多么重要啊。

  他们曾经以为像自家主人那么强大的人这个世界大概没有谁能配得上她吧,然而是桐音主动选择了安倍世成大人,那么大家愿意相信她的选择,然后送上最真诚的祝福。

  “恭喜主人!主人一定要幸福啊!”

  “呜呜呜,主人要嫁人了吗?那主人还会留在本丸吗?”

  “笨蛋退,主人只是嫁人又不是辞职,当然还是会留在本丸啊。”

  “世成大人是好人,我相信他一定会对主人一直都那么好的!”

  “那以后有小宝宝的话小宝宝会养在哪啊?”浦岛忽然天真地问了一句。

  他的一句话瞬间让原本热闹的气氛冷却了下来,作为兄长的蜂须贺不动声色地拉了对方袖子一把,浦原也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立刻捂住了嘴巴。

  “抱歉……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了。”

  “没关系。”不同于如此避讳的大家桐音脸上的神情倒是没有丝毫变化,她回视着众人的目光,眼神平静而坚定。

  “我和他都明白的,作为跨越时空结合的我们并不适合要宝宝,所以我们也说好了不会要小宝宝的。这点要让浦岛失望了哦。”

  听到这里鹤丸忍不住回头看了身旁的少女一眼,听着自己的亲生母亲亲口说出不会生宝宝这种话,作为桐音女儿的沉月此时到底是什么心情了。

  事实上,沉月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情绪,也不知该露出何正确的情绪,但她只知道一点,她现在站在了这里,存在在了这里,这便足够了。

  听着桐音的话一期脸上的担忧并没有就此散去:“可是世成大人作为家主没有子嗣的话……”

  他在丰臣家待过很长的时间,因此明白子嗣对于一个家族而言有多么重要,特别像安倍家这种依靠血脉流传下来的古老大家族。

  “这一点我们也商量过了。”桐音冷静地继续接话:“他最近已经开始物色身边优秀的同族孩子,等到时候将对方培养起来他便会从家主之位退下来。”

  “……”一期张了张嘴似乎还有什么顾虑,他所顾虑的是作为一个大家族的一家之主,很多决定并不是一个人就能决定的,桐音所说的一切的前提是安倍世成能够以一己之力承受的起来所有自家族的压力。稍有松懈,便是妥协。

  然而一期没办法将这些质疑说出口,只好看向从头到尾坐在桐音身边一言不发的身影。

  “三日月不说些什么吗?”

  “嗯?”三日月闻言抬起头,正好也迎上了桐音望过去的眼神,他轻笑出声:“哈哈哈哈,我没有什么意见,主公的选择便是最好的选择,作为主公的近侍我会支持她的一切决定。”

  “……”闻言一期一振叹了口气,再也没说什么。

  “放心吧。”大概是明白一期的担忧,桐音露出她以往最擅长的温和地笑容安抚着对方:“不用担心,一期。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夜一师父曾经说过,在某些方面她与桐音十分相似。桐音看似什么都随波逐流,毫无主见,但一旦认定了什么事便是认到底,谁也改变不了,谁也阻止不了。

  那么到底是什么让桐音突然改变了注意决定生下沉月的?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画面几次的淡出淡入,甲001的一切如以往那样平静地向前进行着,然后,再次定住了。

  天守阁审神者的房间里,桐音面对面与三日月坐着,她脸上的神情一如往常那样平静,而对面的三日月却难得露出肃穆的表情。

  “主公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桐音点头:“嗯,已经下定决心了,这次再也不会改变了。”

  “世成大人也认同了你的做法?”

  桐音跪坐着,腰背挺得笔直,毫不避让对方的眼神:“三日月,这并不是错误的选择。”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冷硬,桐音垂下眸子沉默了几秒。

  “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吗?”她放缓了语气解释道:“我在过去遇到了一目连大人,那个生活在过去,还没有回到高天原上的一目连大人。”

  三日月安静地听着,并没有打断她的话。

  桐音继续道:“一目连大人见到我很惊讶,因为在他眼里我已经失踪了许久了,所以我们再次见面后聊了许多,关于他的过去,我的现在,还有……我的过去。”

  “在他那里……我得知了一个人的存在,一个明明沉睡在我记忆深处却无论如何都拼凑不起来的存在,但却经由一目连大人提点,我终于想起来了。”

  “三日月,我曾经……见过她,我的女儿。”

  “……”那一刻,三日月大概也猜到了自己脸上的神情有多么的惊讶吧。

  “想不到吧?哈哈……我也想不到,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事情。但是这的的确确发现过的事。”

  “虽然关于她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我已经忘记了她的名字,她的样子,她说过的话,也忘记她什么缘由出现在我面前。但是,她的的确确出现在我面前,救过我,救过我的同伴,这是无法抹去的事实,而我……也不能抹去她的存在。”

  “即使她一出生便注定不为时空法则所容纳,灾难不断,甚至活不过十八岁,这样你也要生下她吗?”

  “是啊,她竟要遭受如此多的磨难。”想到这她脸上的神情再也忍不住悲伤了起来:“就因为她是我和世成的孩子吗?凭什么……”

  “主公……”

  “三日月,你能明白那种心情吗?如果我不曾想起她的存在我定然能坚守住自己的原则,不愿给我和世成的孩子带来那样的痛苦的成长和未来。但是……我已经想起来了,我知道哪个孩子存在过啊,她出过在我生命里,她有着自己的使命,自己的朋友,你让我作为母亲的要怎么忍心去剥夺走这未来会属于她的一切!”

  “……”或许是感受到桐音难得失控的情绪三日月一时间哑言。过了良久,他似乎才重新找回了言语。

  “跨时空结合出生的孩子并不是没有先例,但多数在刚出生后便会遭到检非违使的追杀,即使侥幸绕过那一次往后还会有无数次,只要这个孩子存在在这个世界,无论是过去还是现世,面临的将会是无穷无尽来自检非违使、来自时空法则对她的追杀。主公……打算怎么保护她。”

  这个问题让桐音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甚至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三日月并没有催促她只是安静地等着,他很明白自己的主人并不会因为这个问题而放弃的,而她会做出怎样得选择才是他接下来最关的。

  过了良久,桐音再次缓缓睁开眼。

  那是三日月记忆深处中的眸子,雪青色的深海只有沉着、平静,而那一片死寂的海平面下是谁也无法撼动的坚决。

  上一次见到这样的眼神还是她决定要回溯历史寻找一目连大人的那个夜晚。

  “我会赌上我的一切为她开辟新的未来,包括我的现在、过去,还有未来。”

  许是桐音的话说得太过铿锵有力与坚定,随着她话音的落下此时的沉月只觉得耳边似乎突然响起了“嗡”的一声,然后便再也平静不下来。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掌突然伸过来包裹住了她握紧的拳头。对方的掌心很温暖,手指也十分修长,恰好可以将她整个拳头完全包裹在里面,然后为她传递属于他的温暖与力量。

  沉月恍惚了片刻,耳边的声音似乎平静了些,她有些颓然地卸下了掌心的力量,任由对方的手指趁机握住了她的手。

  沉月似是毫无所觉,忽然平静地开口:“夜一师父和我说过,在她与桐音最后一次见面时桐音跟她说,这是她人生中最为任性的一点事,也是她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事。”

  当时她听着夜一师父的话心里并没有过多的想法,没有感动也没有感激,仿佛听着一句再也理所当然不过的一句话平静地接受了。

  那时候的她不曾如此置身处境深入去了解和理解桐音,然而此时此刻她站在她的面前,亲耳听到她坚决的话语,亲眼看到她的孤掷一注的决心,她怎么可能还可以无动于衷!

  “桐音大人一定很爱主公。”鹤丸道。

  爱吗?她忍不住疑惑的歪了歪头,明明此时的桐音完全记不清记忆中的“沉月”是怎样的人,明明此时的她“沉月”还并不存在,即使这样……桐音也能为她付出爱意吗?这样的爱又是从何而来?

  抱着这样的疑问她将注意力再次放到了面前的回忆里。

  说服了三日月接下来桐音也很快说服与安抚好本丸其他付丧神,大家或许心里都明白桐音这样的选择最终结果或许是会走向绝路,但他们既然无法劝说她回心转意那便只能陪着她一起走下去。

  没多久,沉月很快发现桐音身上的变化,她脸上的神情愈加的温柔祥和,行为举止也愈加的小心翼翼,直到见到她温柔地抚摸着尚还平坦的小腹坐在廊下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沉月恍然意识到了,原来桐音已经怀孕了。

  桐音将这个消息宣布出来时众人都十分高兴,即使他们曾经并没有期待过这个小生命的诞生,但是迎来一个新生的生命本就是一件能让人下意识感觉到振奋的事,更何况这个小生命还是他们的主人最爱、最期待,也是为了将要付出一切也要保护的存在。

  这或许就是爱屋及乌吧。

  见到因为桐音怀孕而兴奋地打算举办宴会的甲001沉月忽然想到,那么夜一师父和喜助师父之所以养育她,教她这一身的本领是否也是因为桐音的关系呢?

  怀孕后桐音开始频繁的在本丸与江户时代中来往,倒不是因为她想如此折腾,因为过去的时间与本丸的时间存在着巨大的时间差,她没办法在本丸里整整十个月无声无息隐瞒住自己怀孕的消息,只有回到江户时代度过一段时日后再次回来以此减少在本丸时间的孕期。

  由于万叶樱的记忆只局限于本丸内,所以之后沉月鹤丸两人每次再见到桐音出现时她的小腹都有着明显的变化。从毫不显眼到微微隆起再到肉眼可见,时间就这样渐渐地过去了。

  怀孕后的桐音气质愈发的祥和宁静,用甲001的话来说那就是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桐音会温柔地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坐在院子的竹藤椅上晒太阳;会在夜晚时刻一边轻轻拍打着肚子一边轻声哼着不知名的小区;会一脸幸福与期待地跟肚子里还未成型的她说着自己向往的属于“沉月”的未来。

  不知过了多久,此时的桐音肚子已半个球的高度。回到本丸时她喜欢与大家坐在一起分享在江户时代发生的有趣的事情,那是她未能带他们一起参与的事,至少她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大家也参与到一起,而每一次大家都能听得津津有味,议论纷纷。

  “主人有给想好了小宝宝的名字了吗?”

  这一天,萤丸小心翼翼地讲耳朵贴在桐音的肚子上好奇地感受着那神奇的一次次胎动,他忽然抬头问出这个问题,然后都吸引着大家竖起了耳朵八卦起来。

  “不,应该先问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吧。”安定出声道。

  “名字,好期待啊……我可以为主人的小宝宝取名字吗?”

  看见乱双手交握一脸期待了起来,药研毫不留情给他泼了盆冷水:“喂喂,收起你那危险的思想,你以为是给阿猫阿狗取名字那么随意吗?”

  “……嘤!”

  听着大家的讨论桐音不自觉露出一个温和地笑容:“没关系的,不过很抱歉哦乱,看来是没有机会让大家给宝宝取名字了,因为关于宝宝的名字前段时间世成已经决定下来了。”

  众人异口同声:“叫什么!?”

  “沉月。”桐音低声说着,声音轻的仿佛一片羽毛:“她的名字,叫沉月。”

  听到这名字的瞬间沉月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快了两拍,一股形容不上的复杂情绪就在涌上心头。

  沉月不清楚这是否就是所谓的宿命感,作为“沉月”,她也见证了“沉月”的诞生。

  鹤丸有些失望:“沉月?原来是女孩子吗?唉,看来不能带着我们的小公主一起恶作剧了。”

  青江满意地点了点头:“公主?嗯~这称呼不错,我~喜~欢~”

  歌仙倒是有些好奇:“沉月……世成大人取得这个名字是有什么特殊的风雅含义吗?”

  “风雅倒是没有,只是这个名字……更多的是包含着世成对这孩子的期盼吧。”桐音一边轻轻抚摸着肚子一边。

  “沉月,沉月,沉落的月亮。人们总以为黎明时月亮的消失是如太阳那般沉落山中,然而事实上月亮只是被太阳光芒所遮掩而沉寂下去。他知道这孩子往后会有许许多多困难、磨练、危险,然而这一切都是黎明前的黑暗,是她往后漫长的一生中只是短暂而又必须经历的黑暗。”

  “等黑暗过去,迎来的终究是晨曦与希望,而她依然是那个存在于阳光下沉寂的月亮。”

  「沉落的月亮」与「沉寂的月亮」。这是沉月第一次知道自己名字的由来,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越跳越快,带着莫名兴奋又喜悦的情绪。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名字竟是她的父亲取得;原来背后还有着这样的含义与期待;原来……她真的在父亲与母亲满怀期待与祝福下出生的。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出问题了,不然为什么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说不出又摸不着地东西填满了一样,涨涨的,暖暖的,可是一点都不讨厌。

  她终于明白了,或许当初不管是两位师父还是桐音更或者是她的父亲,他们对她的最初的爱是源于“爱屋及乌”,可是那又如何?“爱”是会质变的,那份最初的“爱屋及乌”最后还是转化成了对“沉月”本身真诚又热烈的情感,让她由始至终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与命运作斗争。

  “还记得主公第一次给大家做自我介绍时说的话吗?”鹤丸忽然出声问道。

  沉月有些疑惑地回过头看向他,她当初说了什么?还真已经不记得了。

  “「下沉的沉,月亮的月」,当时你是如此说的。主公是否一直以为自己都是「沉落的月亮」?”

  沉月没有回答,但她心里明白或许她内心深处确实存在过这样的自卑感与悲观,总有一天她会像黎明时的月亮一样彻底失去光芒彻底沉没下去。

  看着沉默不语的少女鹤丸忽然又笑着说道:“主公的父亲大人和桐音大人希望主公能成为月亮,但对于我们而言主公早已经成为了太阳。”

  太阳啊。说起这个沉月也忍不住笑了笑,是啊,真是不可思议呢,她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够成为别人的太阳。

  那桐音呢?对于甲001而言也是他们的太阳吧,只是他们最后还是失去了这个唯一的太阳,于是这片乐土最终变成了荒地失去一切的生机。

  桐音在孕期这几个月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因为她要瞒住的不仅仅是整个时之政府,还有整个世界。

  回到过去桐音生活在安倍本家,那里拥有十分坚固的结界可以暂时替她避开检非违使的发现,而回到本丸后亦有更为强大的结界,在安全方便自然是不用担心的。

  然而除去安全问题,接下来就是保密问题。

  此时的桐音肚子已经十分显眼并不是靠遮掩就能糊弄过关的,从四个月后她便开始尽量减少外出,然而始终避不开来自第三方的联系。

  审神者的茶话会邀请,婉拒;第三届演练武斗,不参与了;来自其他审神者的通讯联系,都未接通。

  “苍芥大人和菖蒲大人今天又联系你了吗?”三日月看了眼响个不停的通讯符:“两位大人一定很担心你吧。”

  桐音叹了口气:“是啊,他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在他们眼里我失联也快三个月了,担心在所难免的吧。但是……”说着她将手温柔地放在已经有将近八个月大的肚子上,神情既平静又坚定。

  “绝对不能让人发现沉月的存在,就当做是我对不起他们了。”

  三日月静静地凝视着她的侧脸数秒:“可是这样的情况并不能维持太久,时政终究会发现本丸此时除了正常出阵远征外其实已经处于失联状态,到时候时政一旦彻查起来很难瞒得住小公主的存在。主公,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又到底要做什么?”

  “安啦安啦。”桐音露出一贯安抚的笑容:“我有办法的,三日月别太担心。”

  没多久又到了桐音要回溯历史去养胎的时候,这一次她罕见的带上了近侍三日月。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众人下意识生出不好的预感,然而看着桐音温柔的笑颜大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和平常一样认真地叮嘱着万事要小心后笑着送两人离开。

  然而,所谓意外便是来临的如此突然和让人不知所措,而幸福也是如此容易被打破。

  在桐音离开后的第五天,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突然响起一声惊雷,惊得众人纷纷都顾不上手上的事从屋内跑了出来。

  只见传送装置处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这个光芒比平时还要强烈几分,这让众人心下浮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等光芒逐渐散去,人影也浮现了出现。

  只见桐音和三日月两人相互支撑着浑身是伤和血迹出现在传送装置前,此时桐音的小腹已经平坦了下去不再高高隆起,一直被打理的很好的长发此时也已经凌乱地披散开半掩住脸上的惨白。

  这是众人从来没见过这般模样的桐音,憔悴、虚弱、狼狈。

  作者有话说:

  本章后面新增了1214字。

  写下来还是太长了,最终还是只能分章了。